在保安的引請下，王觀和俞飛白坦然自若走了進去。過了門口，只見裡面是一個寬敞的休息室。室內(nèi)空間裝飾典雅，擺放了幾棵風(fēng)水樹，以及一隻橢圓形大魚缸。
此時此刻，魚缸之中養(yǎng)了三尾金魚，大腦袋，窄小身體，掃帚似的剪刀尾，正在水中一緩一緩地遊動，自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畸形美。
當(dāng)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魚缸的旁邊，卻擺了一張茶幾，四周擱了七八張編織精緻地竹藤椅子。在王觀和俞飛白走進來的時候，七八個人就圍坐在茶幾旁邊，不是在喝茶閒聊，而是在觀賞什麼東西。
不過聽到動靜，這些人還是自然回頭看去。看到是王觀和俞飛白，許多人卻是怔了一怔。然後其中一個白髮蒼蒼，有幾分虛胖的老人開口了，滿臉遲疑之色：“你們是？”
咦，不認(rèn)識？那就好辦了。
一瞬間，一個站在角落，類似於秘書的隨行人員走了出來，眼中透出幾分傲氣，不過語氣卻還算客氣說道：“兩位先生，不好意思，這是私人禁地。如果沒別的事情，請回吧。”
“孔老，他們是我朋友。”
就在這時，坐在末尾的餘味連忙笑道：“他們應(yīng)該是來找我的。”
“錯了，我們不找你。”
此時，俞飛白搖頭反駁起來，卻是讓餘味等人愣住了。
“錢老、周老、常老……”
這個時候，王觀微笑招呼起來，圍坐在茶幾旁邊七八個人之中，他們起碼認(rèn)識一半以上，自然不擔(dān)心被人當(dāng)成惡客趕出去。
“王觀呀，這麼快就回來了？”
周老笑了，立即招手道：“來了正好，給你介紹一個人……”
“周老，還有我呢，好歹也招呼一聲吧。”俞飛白埋怨起來，直接繞開那個秘書，然後走了過去，好奇打量了眼虛胖老人，頓時笑道：“不用介紹了，這位老先生應(yīng)該就是這個博物館的主人孔老吧。”
“就你機靈。”周老笑了笑，也隨之示意道：“孔兄，這個嬉皮笑臉的年輕小夥子，就是令希的晚輩俞飛白。性格比較跳脫，你要多多包涵。”
“哪裡哪裡……”孔老先生輕輕擺手，微笑說道：“真是一表人才啊。”
“怎麼聽起來是在說我虛有其表呢。”俞飛白嘀咕起來。
誰都知道，初次見面就誇讚一表人才，那麼肯定是客套話。
但是俞飛白卻覺得，人才就是人才，千萬不要多加一表。畢竟單純外表帥氣沒用，關(guān)鍵是有內(nèi)涵。總而言之一句話，矯情！
“人家在誇你呢。”
錢老橫了一眼，也有幾分不好意思道：“管教不嚴(yán)，讓孔兄見笑了。”
“這是赤子之心！”
孔老先生笑容多了幾分真摯，讚許點頭道：“難得，難得……”
聽到這話，俞飛白更加不爽了。什麼是赤子？說白了就是不懂事的小娃娃。別人形容你是懵懂無知的孩童，你會感到高興嗎？
當(dāng)然，不爽歸不爽，俞飛白還是吸取教訓(xùn)，不再吱聲了，免得又受到打擊。反正他已經(jīng)開始懷疑孔老先生是不是故意這樣說的，畢竟也不是沒有可能。一時之間，他就心裡就給孔老先生貼上老奸巨滑的標(biāo)籤了。
“這位年輕人呢。”
與此同時，孔老先生看向王觀，好奇道：“也是令希的晚輩。”
“差不多。”
周老笑著說道：“不過像是他的徒弟多一點。”
“徒弟？”孔老先生一怔，立即笑道：“所謂名師出高徒，能讓錢兄看重的，鑑賞能力肯定不凡。”
這話倒是不假，在比較傳統(tǒng)的行業(yè)之中，不僅是學(xué)生挑老師，老師也在挑學(xué)生。學(xué)生想拜名師學(xué)習(xí)，名師也想找個聰明伶俐，勤奮好學(xué)的學(xué)生教導(dǎo)。說起來這也是相輔相成的事情，久而久之才鑄造了名師出高徒這個詞語。
“確實不錯，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
與此同時，常老的聲音之中也有幾分羨慕之色。他也帶了幾個徒弟，最早的一個已經(jīng)跟了他二十年了，現(xiàn)在自己開店經(jīng)營，在潘家園中也算是小有名氣。不過他也知道，這個徒弟一生估計止步於此了，沒有超過他的可能性。
對於真正的師徒來說，悉心教導(dǎo)的徒弟不能超過自己，怎麼看也是一種遺憾。所以對於錢老輕輕鬆鬆收了一個能夠繼承衣鉢，並且有可能超越自己的徒弟，常老還是很羨慕嫉妒的，總是暗歎自己怎麼沒有這樣的機緣……
“常老說笑了，我還差得很遠。”
此時，王觀謙虛一笑，目光也隨之朝桌子看去，乍看之下也有幾分失神。
“怎麼，發(fā)現(xiàn)好東西了？”
注意到王觀的神態(tài)，周老頓時笑道：“眼睛賊尖，堪比孫猴子的火眼金睛。”
“什麼好東西？”
俞飛白聞聲眼睛一亮，自然凝神觀察起來，只見茶幾上擺放著一些茶具。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這些茶具儘管不錯，但也不過是不錯的工藝品而已。
等等，不對……
忽然，俞飛白髮現(xiàn)在七八個茶杯之中，暗藏了一個白瓷小碗。他連忙打量，感覺小碗在茶杯之中十分明顯，彷彿鶴立雞羣，而且在陽光下散光出幽淡雋永、典雅含蓄的雪潤光澤，看起來非常美觀精緻。
“這麼淨(jìng)白……難道是德化白瓷？”
看了一眼，俞飛白猜測起來，目光充滿了見獵心喜之色。首先他不認(rèn)爲(wèi)錢老等人在喝茶的時候會多此一舉拿個不相干的小碗來礙眼，其次是周老也說了，茶幾上有好東西。基於這兩個理由，他自然能夠判斷，這個白瓷小碗絕對不簡單。
可惜不能上手，不過單單是看小碗釉水瑩潤，猶如羊脂美玉般的光華，就足夠讓俞飛白有幾分迫不及待，升起想要捧起來研究觀賞的衝動。
“不是德化白瓷。”
與此同時，王觀卻搖頭反駁起來，臉上若有所思道：“這種淨(jìng)白的程度，與德化白瓷有些細(xì)微的差別。類似這種小碗我沒有見過，但是曾經(jīng)在德叔的收藏之中看過一個杯子。”
“那個杯子的釉色晶瑩潔白，色澤溫潤如玉，胎體薄如蛋殼，極爲(wèi)輕盈。無論是胎釉還是顏色，都與這個小碗相當(dāng)，所以我覺得它們應(yīng)該是同一個品種。”
說話之間，王觀輕聲笑道：“永樂甜白！”
“啊！真是永樂甜白？”
俞飛白一怔之後，臉上浮現(xiàn)出驚喜交集的表情。要知道瓷器也分檔次的，古玩行內(nèi)人都知道，中國官窯瓷器以明清御窯廠器物爲(wèi)貴，而明代御窯瓷又以“永白（永樂甜白）、宣青（宣德青花）、成彩（成化鬥彩）”爲(wèi)上。
中國白瓷的發(fā)展，可以追溯到東漢時期，或者更早。不過真正形成規(guī)模，而且把瓷器燒成雪白顏色的，還是在唐代年間。這個時期，唐代刑窯燒造的白瓷，胎質(zhì)潔白，釉面光潤，胎釉已不見白中閃黃或泛青的現(xiàn)象。
接下來白瓷又繼續(xù)發(fā)展，經(jīng)過了五代、北宋的定窯白瓷，還有元代的樞府釉瓷，最後到了明代永樂年間，白瓷的技術(shù)積累已經(jīng)達到頂峰，然後開創(chuàng)性地?zé)斐鲆环N半脫胎白瓷來。這種白瓷胎體較薄，釉面柔和，釉色似棉白糖，所以纔有甜白之稱。
不過也需要注意，甜白只是形象稱呼，實際上甜白瓷也稱爲(wèi)填白瓷，填白釉是一種製作瓷器的工藝，兩者之間也有區(qū)別的，不能混爲(wèi)一談。
“真的是永樂甜白瓷？”
此時此刻，知道東西的珍貴之後，俞飛白不淡定了，搓手問道：“能讓我們看看嗎？”
“不要這樣急，讓人笑話。”錢老輕笑搖頭，示意道：“這是孔兄的珍藏，也要問問人家的意見。”
俞飛白從善如流，立即轉(zhuǎn)頭問道：“孔老先生，不介意讓我們觀賞吧？”
“當(dāng)然沒問題。”孔老先生爽快點頭，微笑道：“這是館藏，遲早要擺出去讓大家觀賞的。現(xiàn)在就是請幾位大行家?guī)兔φ蒲郏_定真僞而已。免得拿仿品贗品當(dāng)成寶貝，貽笑大方之家。”
“孔兄多慮了。”
常老搖頭道：“這樣的珍寶，能夠完好無損地流傳下來，也算是難能可貴，鳳毛麟角。有一件算一件，真的假不了。”
“常老，我們還沒看呢，你別劇透啊。”俞飛白稍微有些不滿，隨即小心翼翼捧起永樂甜白小碗仔細(xì)觀賞起來。
只見小碗口外撇，胎壁薄極，典型的永樂官窯碗器型。最重要的是晶瑩雪亮的胎壁能夠光影照人，釉白細(xì)潤恰似新鮮之蔗糖，讓人看了就產(chǎn)生絲絲甜意。
“永樂甜白瓷，果然名不虛傳啊。也難怪當(dāng)年永樂皇帝對甜白瓷情有獨鍾，就算是西北地區(qū)覲獻的和田玉碗也不喜歡，偏愛甜白瓷碗。”俞飛白感嘆道，反覆打量，愛不釋手。
俞飛白這話也是有出處的，根據(jù)明太宗實錄記載，永樂四年回回結(jié)牙思進玉碗，上不受，命禮部賜砂遣還。謂尚書鄭賜曰：朕朝夕所用中國瓷器，潔素瑩然，甚適於心，不必此也。況此物今府庫亦有之，但朕自不用。
永樂皇帝覺得相對甜白瓷來說，晶瑩溫潤的美玉器物都顯得俗氣。由此可見，在永樂皇帝的心目中，甜白瓷的價值比金銀珠玉珍貴多了，屬於難得的寶貝。
東西在明代就是這樣珍貴，那麼流傳到現(xiàn)代更加不用多說了，反正就是歷代藏家夢寐以求的珍品名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