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蹲天,月色溶溶。
玉女峰瀑布下的水潭散發淡淡銀光,如浸透仲夏夜的蒼白涼意。
綠葉陰濃,晚蟬凄切,零落峰崖絕壁。
亥時許。
一陣山風驟然鼓蕩,滾滾殺氣自玉女峰下蔓延鋪陳,各般兵刃鋒芒閃爍,不曾憐惜月華柔和,魯莽地切開山色夏夜。
近七十名黑衣人停步峰下。
諸位高手各提耳力,聞聽山澗流水、鳥雀嚶嚶,蟲鳴啾啾。
除山川所奏的仲夏之曲,那就只剩眾人呼氣吸氣的聲音了。
陸柏皺眉:“德諾的消息還沒傳來,不知是否得手。”
“沒那么容易,”樂厚的聲音傳來,“如今又多了衡山派的人,岳不群謹慎得很,他很難找機會下手。”
“待會斗將起來,他找機會偷襲也是一樣的。”
他話音才落,有一道低澀沙啞的聲音念出幾個字:“錦上添花罷了。”
話語很是隨意,顯得胸有成竹。
甚至還有一絲狂傲。
尋常黑衣高手不會這般與太保們說話,白板煞星卻與眾不同。
雖是嵩山黑道人物中的一員,他深受器重,與左冷禪談的卻是交情。
安排他出手,便是要把今夜的敵手抹成白板。
費彬嘿嘿笑道:“老前輩,今晚就瞧您的手段了。”
白板煞星亮出一柄寶刀,刀光反射縷縷月華,照亮了狹窄眼眶上的白眉。
他淡然作答:“人頭滾滾,又有何難?”
三大太保笑了,相信白板煞星有這個實力。
少頃,前方一名探路弟子返回。
前日被引到此地的魔教已經替他們擋掉了山上的滾石落木,料想短短半天也準備不起來。
不過為了減少損失,還是先派人作哨查探。
“峰上與日間一樣,也沒聽到甚么聲響。”
聽得探子話,方才狂傲的白板煞星反而沉聲質疑:“怎可能沒有聲響?”
“難道守山道的弟子也沒瞧見嗎?”
“沒瞧見,”探子回:“月光亮得很,我已經上到玉女峰,那四五座粉墻大屋也看到了,就是不見人。”
“與我同去的師弟,此時還在峰上。”
陸柏頗為謹慎:“岳不群怎可能不防備?必然有詐。”
樂厚搖頭:“我們一直守著山道,那六個怪人沒回來,華山沒有強援。”
“這只能是空城計。”
泰山派與劍宗的人也發表一番看法,雖覺有些不妥,但仗著實力遠勝對手,一幫精明的江湖人還是上了峰去。
不多時,順著陡峭石階往上看到一處高崖。
再往上,就是華山守山弟子住的大屋。
“咕咕~!”
先前那名來到此處的探子擅口技,一聲鳥叫惟妙惟肖。
可是
之前與他一道來此的另外一人,在他連學三聲鳥叫后都沒有回應。
玉女峰高崖上
正有一具尸首!
細細觀察,這尸首的元宮穴有一道傷口,血流得很少。
若這道傷口往上來一點到神闕穴,定然算不上大礙。
可臍下元宮亥時傷,恰似猴兒入肚腸。
死穴被打,他就死得徹底。
“先上去!”
一眾黑衣人發現不對勁,不愿留在山道上。
他們躁動之時,玉女峰上突然喊聲大作。
“魔教在山道上,殺!!”
粉墻大院中,早就埋伏好的華山衡山弟子一溜煙沖到崖邊。
有的舉起石塊,有的懷抱尖頭巨木,狠狠朝下方人堆中丟去!
若是人少,他們還能在下邊避一避。
此時黑衣人站位較為密集,總不能朝懸崖下跳。
有人靠著身法躲,有人用手上兵刃將石塊與巨木朝懸崖下撥,還有人發出沉悶的哀嚎聲。
嵩山派早有準備,立時有數名黑衣人沖到前方,舉起寬厚門板,往上一擋!
只幾個呼吸功夫,白板煞星與陸柏等高手全都動了!
“翛翛翛~!!”
衣袂振動,幾名黑衣人一步踩在崖壁上,最前方的白板煞星低喝一聲,第二步踩中一塊擲來的飛木,咔嚓一聲爆響將其點斷,借力騰空翻身上到崖頂!
陸柏、樂厚、費彬,封不平等高手齊齊跟上。
小小障礙可擋不住他們這些人。
高崖之上是粉墻大屋,屋前便是一片開闊地。
眾黑衣人們上得崖頂,第一時間就想殺衡山華山兩派弟子泄憤。
但華山上的幾名高手也乘他們立足不穩先后殺出。
白板煞星長刀在手,不急著面對高手,反而沖向且戰且退的弟子群落中。
他的兇名早年間便在江湖上盛傳,恐怕還是這些年輕弟子昔年的噩夢。
殺這些年輕弟子,隨手一刀,就能飛起一顆人頭。
早年他殺敵時便有這般習慣。
先殺上幾人,將尸體斬得七零八落,讓身上沾滿血。再將面罩一摘,狂吼一聲,不僅壯大本方聲勢,一瞧他是白板煞星,更是嚇得敵人發顫!
心中嗜血欲望被激發,白板煞星目光一掃,瞬間挑中了一名正朝前沖的青衫少年!
好,不知死活,
那就從你開始!
眾黑衣人還在往上沖,他速度極快,刃分上下,一刀朝少年脖頸斬去,準備先拔頭籌。
這一刀裹挾風聲,斬得呼呼作響!
忽然!
白板煞星眼前亮起一道如水劍光,那青衫少年的長劍迅捷無比,后發先至,劍身瞬間貼上了他的刀刃。
刀往脖頸處斬,
劍朝心脈處帶!
凔凔~~!
摩擦聲極為刺耳.
白板煞星心下生出匪夷所思之感,自己的刀竟不及這少年的劍快!
不妙!
他冒失出刀,導致露出一個大破綻!
到底是江湖前輩,右手一松,果斷棄刀,同時身體后仰以最快速度躲避要害,左手也拔出藏在靴中的短刀!
“呲~!”
一聲清脆聲響,白板煞星臉上的面巾連同胸口衣衫全被劃破!
鮮血順著被切開的皮肉溢出,疼痛感襲遍全身。
白板煞星顧不得傷勢,這一下保命算他反應快。
左手掏出的短刀急忙去接電光石火的下一劍!
這一劍極為詭異,順著他后仰姿勢刺向他的元宮穴!
白板煞星渾身過電,他也算到時辰,猜想對方可能有一手奇妙的打穴劍術,心下再不敢有分毫大意。
他將左手上的短刀一繞,越使越快,
與方才的刀法截然不同!
便如老樹虬扎,繁復無比。
卻又行云流水,毫無滯澀。
這乃是他生平絕學,子母虬龍刀。
錯落千丈松,虬龍盤古根。
這一招繁復多變,此時母刀落,由短小的子刀使出,更為輕盈迅捷。
短刀穿來穿去,如條條老根盤纏,前后糾合,眼花繚亂,叫人分不清刀勢來路!
這等技法,與衡山劍法中的虛實之變頗為神似。
白板煞星那邊長刀落地,他一腳探出往后一鉤,子刀乃防,這一下母刀鉤回,才是后續的攻殺實招。
他心中盤算甚多,
忽然肩膀一震!
一道火花在他元宮穴前半尺處亮起,子刀踉蹌,
刀法立失分寸!
手上繁復無比的虛飄刀光,竟被少年抓牢來勢,一招就破!
“怎么可能!”白板煞星接受不了。
陽白晴明,二目凝氣,破虛洞妄,專打死穴!
趙榮已催動目穴鼓氣法,盯準元宮穴。
一劍刺去!
白板煞星一巴掌拍在地上,整個人以后仰姿勢翻身而起。
正是他得意的輕功“飛蝗登云法”!
輕功雖妙,但趙榮的劍更快。
又聽“嗤”的一聲!
側身的白板煞星避了元宮穴,卻休想全身而退。
從腹結穴到期門穴,多了一道可怖劍傷!
趙榮一劍出,跟著一腳自下而上,猛踹其后心命門穴。
招招都是要命攻殺!
白板煞星算是碰到了真煞星,心下駭然,身體一歪,錯開命門,叫趙榮一腳踢中后背腎腧穴。
登時真氣一沖,他下體刺痛,幾乎爆炸。
白板煞星到底是狠人。
為了保命,直接順氣強行沖碎下體,借著趙榮腳上勁道,用出了飛蝗登云法中的二段飛掠。
他拔空一丈,右腳將長刀鉤飛,在空中翻身將刀拿住。
趙榮眉頭一皺,心下暗道:“哪來的高手?這般難殺。”
翻身在空中的白板煞星更是驚悚無比:
“他抓住我一個輕敵破綻,差點要我的命,若非我有一身臨戰應敵本事,恐怕已經死透了。”
“此人招法兇狠,功力在我之上,還能克制我的刀法。”
“華山玉女峰上哪來這般高手?”
他心思電轉,瞧見下方少年面孔,忽然想到下嵩山時左冷禪對他說的話。
不好,是左兄懷疑的那個家伙!
“快來幫忙~!!”
白板煞星臉面也不要了,沙啞如撕紙的聲音回蕩在玉女峰上。
樂厚聞聲,趕忙呼喊一聲。
他帶人掠過正與費彬、陸柏外加一名黑衣高手作戰的大和尚。
帶著玉鐘子、天風道長直奔趙榮。
在樂厚眼中,此時殺衡山大師兄比殺岳不群還要重要。
為求穩妥,又跳上來兩名跟著白板煞星一道而來的黑衣高手。
加上滿身是血的白板煞星,此時在趙榮身前,便聚集了六位高手!
天風道長盯著趙榮,瞧見傷勢頗為嚴重的白板煞星,藏在黑巾下的臉上閃爍著詫異之色。
“老前輩可是被他偷襲?”
他壓著嗓子,語速極快。
白板煞星哼了一聲:“我大意了,但這小鬼頗有手段。”
“老夫幾十年不出江湖,倒是小瞧你了。不過,你今天會死得很慘。”
他臉上的面巾已被隔開,索性摘了下來。
趙榮瞧見那標志性的面孔,已知他的身份。
“原來是白板煞星,伱幾十年不出江湖,雜七雜八的功夫倒學了不少。”
“不過,你已是我手下敗將,沒資格在我面前說什么‘你要死得很慘’。”
“死的一定是我嗎?”
趙榮說話間舉劍朝他周圍幾人一指,“就憑這幾個歪瓜裂棗?”
前來助陣的五人一邊尋找破綻,一邊給白板煞星吞下傷藥的時間。
聽了這話后,樂厚與兩名有素養的黑衣高手了解白板煞星的實力,所以忍得住。
玉鐘子與天風道長在泰山頤指氣使慣了,哪里能憋得住火氣。
“找死~!”
二人怒吼一聲,挺劍而出,一出手就是殺招!
正是泰山派的七星落長空。
“泰山劍法!”
趙榮厲喝一聲:“泰山派也有人入了魔教,好!我來替天門師叔清理門戶。”
玉鐘子與天風一聽,登時更怒,急欲殺人!
二人搶先一步,卻大大錯估了趙榮的實力。
七星落長空也是打穴劍法,分為兩節,第一節以劍氣罩住敵人胸口七大要穴,當敵人驚慌失措之際,再以第二節中的劍法擇一穴而刺。
玉鐘子與天風道長有兩柄劍,二人各使用第一節劍招籠罩大穴。
本該以更快的速度運出七星第二節,
然而!
趙榮手中長劍忽變一劍九雁之勢,
劍七虛二,散出一片劍影!
二人直覺滿是劍光,仿佛自身大穴反被對方鎖定。
當下反被七星落長空招法反噬,自己成了驚慌失措之人。
心算一丟,再沒本事續上七星第二節。
玉鐘子到底有些底子,他擋下趙榮三劍,第四劍被支援上來的白板煞星橫刀接住。
天風道長只接了一劍,連吃虛招。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胸口一痛~!
心脈血液狂飆,樂厚與另外兩名黑衣高手穿過血簾,一柄長劍,一柄追魂刀,一柄鏈子刀,全攻趙榮要害。
趙榮躲開鏈子刀,舉劍發力猛震,將那用追魂刀的高手震開。
這幾人雖然黑衣蒙面,但從出招勢頭上便能瞧出強弱。
迅捷的劍招,自然留給樂厚。
但這口氣提得過長,余力所剩無幾,趙榮占不到便宜。
與樂厚長劍一接,只做守勢,用恒山劍法中的巧勁圈圓,架著樂厚長劍瞬間朝白板煞星砍來的下一刀上牽引。
又趁機提起下一口真氣,當下對上兩大高手,絲毫不落下風,一劍將他們的招式挑開。
趙榮腳步一點,錯開了六人圍攻的第一波攻勢。
這邊六對一的場面靠著前方戰場,自然被諸多視線察覺。
驚駭之色出現在一堆人的眼中。
正在結陣殺敵的米為義等人本欲上前,忽又停了下來。
六人圍攻,反而先死一人。
他們又被黑衣人牽扯,便安心對敵,不敢貿然去沖。
玉鐘子神色微窒.
天風師侄,死了!
玉鐘子與樂厚等人一樣,都看向一丈外的青衣少年。
他右手執劍在胸前,左手摸著劍刃,臉上竟有一絲笑意。
樂厚心神狂震。
沙天江帶回嵩山的消息讓他驚訝,左盟主隨后的分析更讓他吃驚,此時短暫交手后,心中已掀起驚濤駭浪。
忽然!
少年長劍上的劍光一閃,月色從五人眼睛上一亮而過。
“呼~!”
一道青影竄動在月下,帶動風聲,速度比方才要快!
趙榮反攻五人,這般膽量,著實擾亂了他們的心神。
“殺他!”
樂厚提醒一聲,第一個出手。
白板煞星的反應速度不比樂厚慢,可他身上帶傷,出手自然慢了一茬。
其他三人略微恍惚,又慢了一分。
五位高手的兵刃一齊攻來,差了分毫其實影響不大。
萬萬沒想到是
在少年近身瞬間,他們看到了匪夷所思的場景,一陣冰霧猝不及防地籠罩過來,當下全都將手上兵刃狂舞起來!聽到“錚錚錚”數道交擊聲。
冰霧四起,眾人如墮云霧!
白板煞星的那張臉因為驚悚顯得更加恐怖,他大叫一聲:“這是什么招法?!”
曾經名動武林的大惡人,幾十年不出江湖。
忽然發現,這江湖如此陌生。
噔的一聲,這是腳步落地聲,一道人影從寒霧中跳了出去。
那陣寒霧來得快,去得也快。
“咚咚~!”
這兩道聲響,卻是駭人。
白板煞星與玉鐘子扭頭,發現樂厚正瞧著那兩名黑衣高手。
方才的聲音正是鏈子刀與追魂刀落地時發出來的。
他們各自捂著喉嚨,說不出話來。
雙手兜不住血液,不斷滲下,叫三人一陣心寒。
很快,這兩位高手也倒在地上。
三人舉目望去,青衣少年又站回了原來的位置,依然是一手拿劍,一手摩挲劍刃。
隨著這柄鋒芒畢露的寶劍輕輕晃動,窄窄的月光又從他們臉上掃過。
少年臉上的笑容,已經讓他們產生頭皮發麻的感覺。
不知為何
樂厚與玉鐘子忽然聯想到了延津梅林。
樂厚猜測趙榮在調息,但他被方才招法所懾,不敢貿然攻殺,抬眼朝四周看去,準備求援。
可是
不遠處的戰團,那個大和尚獨斗三人,一柄水磨禪杖大開大合。雖然招法不算高妙,力道卻極為驚人。
陸柏、費彬再加一名高手,一時間別說拿下,反而在聯手抵擋。
封不平與玉音子合力斗岳不群,叢不棄在戰寧中則。
忽然又聽慘叫聲。
卻是他們這邊的黑衣人發出來的
衡山派七八人圍著一起,竟用出詭異劍陣!
從沒聽說過衡山派會什么劍陣。
已有數名黑衣高手死在這陣法手上,華山派衡山派其余人圍在一起,站住地利優勢,山道上被砸死十幾人,現在黑衣人越打越少,與華山衡山弟子僵持在一起。
本以為人手富余,能快速拿下,沒想到越來越不利。
樂厚心頭焦躁,死死盯著眼前少年。
衡山派詭異得很,這小子更詭異。
若非他以一敵六,他們這六人支援各處戰場,華山派與衡山派無論如何也擋不住。
數十年的江湖廝殺,叫樂厚內心深處隱隱生出一絲退意。
白板煞星看向趙榮,問道:“這是什么劍法?”
趙榮答:“幻劍。”
玉鐘子道:“從沒聽說衡山派有這種幻劍。”
趙榮的目光鎖定他:“接下來死的就是你,你好好感受一下。”
玉鐘子聞言一驚,樂厚在一旁道:
“別上當。”
“我們三人互相護持,他的劍招雖快,但我三人互相招架,協同防守,完全能防得下來。”
白板煞星也是老江湖:“他的幻劍中藏了虛招,愈是冷靜,愈不容易被騙。”
“我之前大意了,沒有聽信左盟主。”
“這小子功力高過我,但若有防備,我不至于先一步受傷。”
樂厚不由點頭,白板煞星是靠得住的,當下又提醒玉鐘子:
“那霧氣不是幻覺,別被他騙了。”
“方才他突然用這招能殺兩人,此刻我們三人有防備,招法別亂,他休想再得手。”
“以我三人功力耗他一個,勝算還是我們大。”
樂厚嘴上這樣說,是故意給玉鐘子信心。
心中可忌憚得很。
趙榮聞聲,又笑望著玉鐘子:“我殺敵一般先殺弱的,現在你最弱,他們兩個能防我幾招,你卻防不住。”
“天門師叔,我這就給你除掉叛徒。”
玉鐘子聽了他的話,心臟一陣猛跳。
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到正氣堂的這個少年,竟是如斯可怖的人物。
心下又急又怕。
趙榮的話就如魔音一般灌入他的耳中。
他心中回蕩著“我最弱”“先殺弱的”.
就在他眼神迷離之間,秋水劍又將月光射在他眼上。
玉鐘子似乎感覺到了廣寒宮上吹來的寒氣,在趙榮飛身上前的瞬間,他先是一招峻嶺橫空,跟著運起泰山十八盤,招招盤在身側,只守不攻。
趙榮直刺玉鐘子,樂厚與白板煞星果然聯防!
三人勉強支撐。
兩口劍,一柄長刀,護在玉鐘子周身,玉女峰上響起一陣急促的‘錚錚錚’響!
四人在峰上騰挪,連對四十余招。
趙榮劍勢一變,忽然刺向白板煞星!
樂厚挪動身位,以一招桂輪望都與白板煞星守望相助,但二人合力,依然不是趙榮對手。
玉鐘子本該以一招朗月無云斜刺,從而橫劍過來再度聯防。
但是
他心神被趙榮之前的話語所懾,到底是個靠不住的人。
只敢從旁繼續使用泰山十八盤,若趙榮再度變招,他好第一時間回防。
四人之間刀光劍影,樂厚三人已至極限,趙榮卻還有余力。
白板煞星壓力越來越大,此刻跋前躓后,他只能將子母虬龍刀使到極致,但刀路再往上,便束馬懸車,愈發艱險!
“哧哧哧!”
傷口越來越多,他渾身浴血。
這一次,他再不是浴別人的血,而是浴自己的血。
每一道傷口,都讓他領略到這次重出江湖后的恐怖。
江湖變了,時代變了。
白板煞星被逼到極限,忽然冷射手上長刀。
趙榮側身讓開,抓住機會,兩劍擋開樂厚與玉鐘子的長劍。
目穴鼓氣!
下一劍急速穿出,勘破虛妄,再破白板煞星繁復的虬龍刀法!
“噌~~!”
趙榮的長劍抵著那柄短刀,一個斜飄,直刺心脈!
白板煞星本能扭動身體,他的心脈已被鎖定,身體快不過劍!
“哧~!”
一劍扎實,江湖大惡人,必死無疑!
白板煞星臨死前轉臉看向玉鐘子方向,罵道:“蠢豬!”
玉鐘子將泰山十八盤用得猥瑣至極,若是創派祖師東靈道長見了,估計也要罵一聲蠢豬。
現在,他卻沒時間想這些了。
趙榮殺掉白板煞星,回劍攻向玉鐘子。
玉鐘子依舊將泰山十八盤舞在身前。
可是朝面前少年一看,對方手上的劍勢,忽然變了!
“啊~~!”
早就心中恐懼的玉鐘子大喊一聲,他感覺到一股莫名劍勢出現在眼中,那是此生從未見過的劍勢!
百劍千劍,如泰山之重,直朝他身上壓來!
他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心神失守,對幻劍徹底失去抵抗力。
玉鐘子的慘叫引動許多人投目過來。
月光下,猩紅的血液飛上天,打落了幾只路過的螢火蟲。
就像是一顆顆閃亮的星辰,從空中墜落。
白板煞星倒下,玉鐘子再倒下!
六大高手,僅剩樂厚一人。
嵩山大陰陽手樂厚已沒了戰意,眼中滿是驚駭之色。
趙榮方才的劍招,他瞧見眼中。
但是分明是衡山劍法的路子,他卻沒有見過。
這犀利的劍招,難道.
難道是失傳已久的五神劍!
他雙目瞪大,練成五神劍,等于是將衡山劍法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整個嵩山能與眼前這少年為敵的,只有左師兄!
心中退意陡然大增!
“快來幫忙~!”
樂厚一聲大喊,立時從一旁沖來三名黑衣人。
可在幾道劍光閃爍間,這三人便倒在血泊中。
“走~!”
“快走~!”
玉女峰上,樂厚運氣大喊,攻上華山的人全都聽見了。
陸柏與費彬朝樂厚方向瞧去,大喊一聲:“小心!”
“哈哈哈!”
不戒和尚大笑,一記禪杖打死了另外一名黑衣高手,“休要分心,與大和尚再斗兩百回合。”
樂厚聽到身后風聲大震,急忙回劍招架。
‘走不脫了。’
‘他的劍法要高過我,我該盡全力撥開長劍,與他拼斗掌法。’
他掌劍雙絕,有一身大陰陽掌力。
但是,他才抬劍,趙榮就看懂了他的心思。
當下一點與他拼斗內功的想法都沒有。
樂厚震劍,趙榮便用巧勁去撥。
連續三招化解樂厚攻勢,趙榮氣灌長劍,連運紫蓋神劍、芙蓉神劍。
這兩套劍法正合衡山劍勢,使出了另外一種大勢。
回峰蜿蜒勢!
雖不及千劍縱橫勢犀利,卻是擾亂對手心神的一招。
勢與招合,故而變幻莫測,亦虛亦實,使得對方陣腳大亂,從而無法從劍招中脫身。
神劍連展,趙榮是鐵了心要將這黑衣太保留下。
陸柏與費彬合力與不戒和尚對拼一記,他們朝后一退,目光看向了玉女峰更上方。
月夜之下,那道劍光快捷無倫,已在樂厚周圍蜿蜒盤旋,將他團團籠罩!
樂厚勉強招架,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一團劍影在他眼前變化莫測,完全超過了他的眼力。
他看到的劍影是漆黑的,儼然分不清虛實。
陸柏與費彬眼中,那劍光卻忽明忽滅,像是在月光下閃爍一般。
又有三名嵩山黑衣人脫離華山衡山弟子,回劍支援。
兩派弟子看到
這幾名逃走支援的人才與那高手一道圍攻趙榮,很快就各捂著要害傷口,在閃動的劍光下丟了性命。
樂厚本想借助援手逃離,但這些人面對當世頂級高手,不成群結隊的話,根本就是送死。
他僅喘了一口氣,驚門、章門、靈臺三穴便各中一劍!
二十招后,一道斜斜的劍光亮在樂厚的臉頰上。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一陣涼意,心臟仿佛停止跳動。
樂厚一咬牙,不再動左手上的長劍。
右手運起大陰陽掌力,‘狠狠’朝趙榮拍去。
“砰~!”
這一掌,他拍了個空氣。
垂死掙扎之下,他的掌功連三分都發揮不出來。
趙榮的流云掌卻化出一道迭影,浮袖而上,穿過了大陰陽掌,按在樂厚的胸口上!
“樂師叔,當年你徒弟在我胸口打了一掌,現在還給你。”
趙榮已猜到他的身份,這一道低淺話語灌入樂厚耳中。
他的眼神猛地一亮,而后隨著身體倒飛,又徹底暗淡下去。
不遠處的費彬與陸柏瞧見了這一幕,
下一秒,
更恐怖的畫面出現。
掌斃樂厚的少年像是染上了一層血色,他微微側目,一道清冷的眼神朝他們這個方向掃來。
陸柏與費彬無論如何也不愿相信,
一個衡山第十四代弟子,一個十七歲少年,竟然能令他們萌生如此大的恐懼。
“走~!!!”
二人才大吼一聲。
這時已有一道身影從他們身邊掠過,直奔玉女峰下。
正是劍宗高手封不平。
他創出狂風快劍,出中條山不僅為了奪得華山掌門之位,還心懷壯志,想做盟主。
陸柏他們瞧見了上面的劍光,封不平如何瞧不見?
他日間就覺得這少年不對。
偏偏這幫人不聽他的話。
此時狂風快劍還未使出,便是使出了也不一定是這少年對手。
對自己壓箱底的東西失了幾分信心,他不想死在玉女峰上,當下跳下高崖,頭也不回地跑了。
他臨走時喊了叢不棄。
可是叢不棄到底本事差了,被寧中則纏住。
岳不群追了上來,一番交戰,劍斬叢不棄!
陸柏與費彬同不戒大師對拼一記,借力跟上封不平的腳步,狼狽逃跑。
其后便是吐血而逃的玉音子。
玉女峰上的黑衣人也亂了套,原本還能僵持,此時高手死的死跑的跑,他們沒有再戰之心。
令狐沖程明義向大年等人已經反殺入黑衣人群,如今衡山派毫無遮掩,人人都有一手快劍。
領頭幾人,招法上的威力絲毫不比嵩山黑衣高手差。
這等招法,與華山劍宗的路子很像。
劍宗重招法,前期容易培養一批精優弟子。
可是此時華山重氣,除了令狐沖之外,其余人的劍法都要差衡山弟子一大截。
有數名黑衣高手想到弟子群中殺戮,結果都死在米為義等人的劍陣之下。
登山的黑衣人被眾人圍殺,逃走的僅有三四個。
這一次,嵩山派系損失慘重!
趙榮本想一路追下玉女峰,殺到左冷禪再老實一點。
但是
他心有所感,卻在玉女峰上頓住身形。
將目力運轉到極限,微微側目朝思過崖方向瞧去,
登時,趙榮心中一喜!
月光清明如水,星星很淡很疏。
隱隱約約,他瞧見遠處山道上有一道瘦長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