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過二十四五歲,相貌俊逸,但偏偏帶著一點難掩的悲慼,此時面容冰冷,一對劍眉斜飛入鬢,眸若寒星。
方顯三人相視一眼,李文和擡腳上前一步,抱拳道:“咱們是青河郡的捕頭,此特來求見貴幫江老幫主。”
此言一出,顧小年能明顯感覺到圍著衆人的漢子們臉色不善,殺機畢露。
他既驚奇於自身竟然有了這種玄妙的感應,心下又有些發沉,難不成這去世之人就是那‘鐵掌’江放不成?
李文和心下苦笑,剛要開口,對面年輕人便擺了擺手。
“你們就是近日從青河府衙來的捕快?”他問道。
“正是。”李文和應道。
年輕男子環視一眼,目光在此行衆人臉上掃過,淡淡道:“官府的人,倒真是好大的膽子,殺了咱們巨鯨幫的人,還敢登上門來。”
此言一出,四周赤膊的漢子們俱是握緊了手中兵刃,大有一聲令下便直接動手的意思。
方顯眼角一跳,連忙說道:“誤會,咱們一直待在縣衙裡,談何殺了貴幫的人?”
年輕人沒出聲,與方顯和李文和目光接觸,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深意。
“那就進幫!”年輕男子側了側身子,說道:“若是心中坦蕩,不會不敢進去吧?”
聽聞此言,跟在方顯等人身後的捕快衙役不由面面相覷,有的心下打鼓,這要是進了巨鯨幫的駐地,那可真是進了對方的地盤了,動起手來不就任人宰割麼。
顧小年倒是一臉平靜,他算是看明白了,從這個年輕男子方纔那看似質問的話裡,不難聽出對方也是心中起疑。不是對他們這些人懷疑,而是對此次事件有疑心。
這是個明白人,他們雙方可能都被暗中之人當了槍使。
這也讓顧小年堅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或許一直有人想讓他們這些官府中人與巨鯨幫兩相殘殺,雖然原因不明,但現在看來,這種可能性很大。
蔡金雙手揹負身後,直接走在前頭,方顯和李文和也是跟上。
顧小年看了看,跟在了後面,其餘諸人見此,甭管心思如何,都是硬著頭皮跟在了後頭。
年輕男子目光幽深,緩步走進了駐地寨子。
……
巨鯨幫的議事大堂裡,年輕男子居坐首位,背後一幅海舟捕鯨圖,畫上風雨交加,一頭巨鯨掀起巨浪,卻被周遭小舟上的漁夫圍獵。
此時巨鯨幫中的高層和方顯等人分列而坐,顧小年因著方顯的緣故,在一旁入座。
至於其餘捕快衙役則是被安置到了其餘地方,馬匹自是有人看管。
“此地沒有旁人,各位官差大人們,可以說說了。”年輕男子開口。
每個人座旁都有一方小桌,上面沏好了茶,顧小年早就口渴,此時端起來吹了吹茶沫,抿了小口。
忽覺四周有些安靜,他挑眉,卻是堂中衆人都在看他,讓他不由一愣。
“呵,這是從天下漕幫那分到的鹽茶,可還好喝?”上首年輕男子問道。
顧小年有些尷尬,“挺好的。”
年輕男子看著他,開口道:“兄臺身爲捕快,卻能與三位捕頭同座,想來是有不凡之處。不知兄臺對此次我巨鯨幫與你官府之事有何看法?”
顧小年首先看向身邊三人,方顯眼含笑意,李文和撫髯不語,蔡金面無表情。
他心中定了定,問道:“方便問下,閣下是?”
年輕男子一怔,這纔想起自己從開始到現在還未自我介紹過。
他輕笑一聲,開口道:“在下陳晟。”
說完,他撣了撣身上素縞,淡淡道:“巨鯨幫已故副幫主陳雙,正是家中二叔。”
此話落下,不只是顧小年,就連方顯三人都是一愣,原來去世的不是江放,而是陳雙?
顧小年臉帶歉意,抱了抱拳。
陳晟卻是不在意地擺擺手,主動說道:“昨日傍晚,二叔在碼頭遇襲,回到寨中便不治身亡,死前只留下一句,‘殺我者府衙走狗’。是夜,老幫主於寨中中毒,現在還在療傷。”
即便是面對方顯三位青河府衙捕頭,陳晟都直言‘走狗’二字,臉色淡然,混不在意。
顧小年輕嘆口氣,說道:“昨夜,錦衣衛的一位大人,六扇門的陳捕頭,並我身邊的方捕頭在前來巨鯨幫的途中遇伏,陳捕頭傷重不治而死。”
陳晟眼中閃過一絲意外,臉上露出幾分好奇,“還敢伏殺錦衣衛,知道兇手是誰嗎?”
顧小年笑笑,想了想,直言道:“伏擊之人是誰確實不知,但殺人者卻是知道。”
“哦?”陳晟挑了挑眉,卻沒有問,反而說道:“聽你所說意思,是不承認殺了在下二叔的是你們的人了?”
顧小年目光直視,認真道:“陳少俠不也是這麼認爲的麼。”
他見堂中巨鯨幫的三位高層中年男子卻是眼觀鼻鼻觀心,一臉漠然,顯然是沒有說話的念頭,心下便知道此時巨鯨幫主事的是堂上這年輕男人。
“有意思。”陳晟點點頭,臉上冰冷消融,開口道:“兇手目的,不外乎要挑起官府與我巨鯨幫之間的事端,不知你們可有懷疑人選?”
蔡金接過話,皺眉道:“此暗中之人膽大妄爲,挑釁官府與江湖幫派,妄圖挑起兩者矛盾,莫不是邪教?”
李文和撫髯搖頭,“邪教雖根生於我太淵州,但近年來太淵王府以雷霆手段掃蕩諸郡縣之地,邪教早已銷聲匿跡。說句不好聽的,單是挑撥我青河府衙與巨鯨幫兩者,似乎裨益不大。”
顧小年心中點頭,李文和這話說的體面,但深層意義就一個,邪教是早些年在整個大周暗裡攪動風雲的邪門歪道,即便是沒落了,也還不至於跟一個府衙和一個二流幫派之間算計什麼。
再者,若是對方有心算計的話,只是出動一兩位先天強者,就足以將兩者滅掉了。屆時,所造成的效果必然要比只是耍弄這點陰謀詭計要強的多。
陳晟自然是聽出來了,只不過臉色不變,仍是那般淡然。
顧小年心中一動,不由問道:“不知陳少俠有何見教?”
陳晟看他一眼,說道:“不必稱我‘少俠’,與那些名門大派的弟子相比,我還差得遠呢。”
話雖如此,顧小年卻在他眼中沒看到什麼妄自菲薄之意,甚至還有幾分不屑。
再聯想到之前此人的言談舉止,自然想通對方必然對此事早有一番調查。而且,這陳晟一定是個胸有溝壑之人,絕不是簡單的巨鯨幫幫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