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綻放的日子太短,前后不過十余日的功夫,那十里桃林的桃花便是已經謝盡了。而應該是盛世華章一般的春宴幾乎是有些草草結束的。
或許說草草結束還是有些不大妥當的,這春宴還是持續了好兩三日之后這才結束的,只是在鳳血歌走了之后,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略微有些不同了起來。
宋珩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同了,估摸著就是那打馬吊的時候三缺一了一般。在鳳血歌離開的第二天,西芳國的使臣便也是回國了,再接著白玉京的京主蘇離落借著身體不好的由頭也是回去了。
晚晚會走,宋珩倒是沒有什么意外的,這個千金之軀的公主殿下本就是一個隨性所致的人,鳳血歌一走之后她便是整個人怏怏的提不起什么勁頭來,時不時便是對著海棠大人念叨著要回了西芳去。整日這般念叨著,海棠大人不甚其煩,便是帶著晚晚回了國去,直到免得再在北雍丟人。
宋珩覺得海棠大人這一番話委實是有些錯處的,其實,晚晚公主在北雍丟的人,也已經算是有不少了,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晚晚公主的行為模式,見慣不慣了。蘇離洛是真的身子不好,聽說是從娘胎里頭就落下的病根,這一雙腿幾乎是廢了的,整日得靠著輪椅才能夠前行。
這最后一個走的便是東極的使臣,直到臨走的時候,孤成鳴倒是再也沒有提起過同永寧的婚事,仿佛已經是忘記了這么一回事一樣。
永寧倒也是來找過宋珩說過一次,她原本就是怕自己要嫁給孤成鳴,這整日里頭提心吊膽的,就怕這春宴一過,她就是要遠嫁去了東極,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的,從春宴到現在這才幾天的功夫,她便是比以往那精氣神十足的模樣憔悴上了許多。
“宋珩,你說那孤成鳴會不會有旁的什么心思?”
永寧問著宋珩,她真心覺得只有宋珩才是能一直幫著自己的,因為她不是皇室之中的人,也不會用皇室的思想來看待這件事情,雖然三哥四哥疼愛著她,他們到底還是出生在皇家的人,有些事情還是有些無可奈何的。
宋珩澆灌著自己院子里頭的花,最近春光大好,水碧同丫丫在院子里頭種上一些芍藥曇花一類的,說是等到初夏的時候,只要她一開了房間里頭的窗戶,便是能夠瞧見那花團錦簇的模樣。往昔的時候,自己這個破敗的院落里頭除了那幾簇沒什么用處的小樹,這空地上唯一有的也就是那些個叢生的雜草了。
眼下水碧張羅著要種些花草,府上的丫鬟小廝幾乎是不待吩咐就已經是自動請纓,不消半天的功夫就已經將院子整頓了個妥當,開墾出了三塊小花圃,收羅了一些花草,種了個滿滿實實的。宋珩平日里頭也無暇顧及這些個花草,得了空閑之時才會舉了水勺給澆灌一些水。
永寧來的時候,正巧趕上宋珩忙中偷閑,在陽光下在花圃之中澆水,她這一身素雅白衣的,那姿態倒也真的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宋珩澆花灌水的,永寧倒也是沒什么意外可說的,但是這藏劍山莊的沈從墨也在,這就是叫永寧有些意外至極了,她看著在拿了小鏟子,蹲在院角花圃中栽種著幾簇不知名的花卉的沈從墨時,驀然便是想起了這些日子這金陵城之中的傳言。
那傳言是說,藏劍山莊的沈少莊主上定遠侯宋家求了三小姐的親,卻是被宋三小姐給婉拒了。原本這事到此大約也就不會成為一個傳言,頂多便是有人會說這宋三小姐心氣太高,這人人皆求的沈家居然還是瞧不上眼的,可這奇就奇在這沈少莊主被拒之后既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灰心失望,這一有了空閑便是往著宋家去的,一副打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模樣。
現在看到那被泥土沾污了雙手的沈從墨卻還是帶著一張笑靨很是樂在其中的模樣,永寧覺得這傳言可真不是空穴來風。
“有什么旁的心思,他這心不誠,陛下必然是不會同意的。且眼下這阮家府上的碧蘭小姐不是已經被陛下收為義女,封為錦華公主,若是孤成鳴再提出則個事情,也不是非要你嫁不可!”
宋珩漫不經心地道,慶歷帝在鳳血歌走后那一日便是昭告天下阮明道忽得了有傳染性的急癥,需要在府上靜養,慶歷帝憐阮明道忠心為國,便是收了阮碧蘭做了義女,賜封為錦華公主。
如此一來,當日在晚宴上百官們所聽到侍衛所說的那些個話便是成了無稽之談,誰都不會再去相信。在百官的眼中,阮家算是已經得了無上的榮寵了,這臣子的女兒被皇上收為義女的封為公主的,這普天之下大約也就只有阮碧蘭了,這事唯有少數人知曉,這不過就是一個計策罷了,那阮碧蘭的確是成了公主,不過是應付那東極國二皇子孤成鳴求親用的罷了。
宋珩猜想,這孤成鳴當日求婚便是瞧中了北雍的皇室之女只有永寧一個,現在突然之間冒出了一個公主來,便是怕自己這婚約再一提,慶歷帝剛好將這個錦華公主賜了婚。雖然是公主,這實際上也不過是個義女罷了,若是他日兩國之間起了戰事或者是在有旁的事情發生,這一個公主便是什么用處都沒有,這才一直按耐著不提吧。
當然,宋珩覺得其中那孤引月也一定是做了點什么,只是在這件事情之中他到底是扮演著怎么樣的一種角色,那就是真的不得而知了。
“按你這般說,我大約是不用嫁去東極了?”永寧這面色一喜,說話的聲音也清亮上了幾分,那一雙漂亮的眸子更是一掃陰霾神采奕奕了起來。
“暫時不用,除非那孤成鳴能夠拿下東極的大權,那東極的使者不是已經遞上了辭帖,明日一早就要回東極國了,若是今晚的晚宴上沒有提出來,你大概是可以高枕無憂上好長一段時間了。”宋珩緩緩道,她抬眼看了一下那一早來了宋家得了宋成的應允便是進了自己院落的沈從墨,“我說沈公子,藏劍山莊的難道已經沒有旁的可以讓你忙碌的事情了?不然你怎么這般空閑在我這處當起了花匠來了?”
沈從墨進了院落之后也是沒有說些旁的事情,只是問下人取了工具,將自己帶來的一些花卉幼苗栽種了下去,載得倒也是十分認真,好像他便是為了栽花而來的。
“阿珩你做你的事情就好,無需理會我,這幾株花苗頗為稀罕,想著你可能會是喜歡,我便是來給你栽上一栽。”沈從墨笑意盈盈地回頭看了宋珩一眼,瞧見她那微微撩起露出一節皓腕的右手上戴著他送的那黑玉鐲子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是更加濃了一些。
宋珩便是順了沈從墨的話,也不再理會于他,認真地澆灌著自己要澆灌著的花卉,全然當做是沒有沈從墨這個人的存在。
永寧笑了笑,宋珩這個人一貫是有些冷情的,這沈從墨倒是一個耐心極好的,也不懼怕宋珩拂了他的面子,若是換成了旁的男子,大約是要惱怒地拂袖而去的,而沈從墨卻是半點都不以為意,甚至讓宋珩都不用理會他。
沈從墨他,大約是真心喜歡宋珩的,這才會這般地慣著她。
“沈公子,你現在栽種的是什么花卉?”永寧有些好奇地問著沈從墨這栽種下的小花苗,看他那樣認真地栽種著,永寧想,若是有那么一日,有一個男子愿意給自己親手栽種上一院子的花卉,這樣的用心用情,永寧想即便自己不愛他,大約也會是想著嫁給他的。一個男人肯是這樣待著自己,也便是足夠了。“佛桑花。”沈從墨微微一笑,回著永寧的話,“今年栽了下去,再在旁邊建一個藤架,架一座藤椅,等到來年這個時候,佛桑花便是會攀爬了滿架,這一抬頭就是能夠瞧見垂墜下來的花束,介時在架上掛一副五色的水晶掛簾,閑著無事的時候,在藤椅上坐坐,倒也別致。”
“我曉得這花可是在千里之外的雪佛山腳下獨有的,這花開起來的時候美的就像是一幅畫一樣。”永寧曾經是瞧見過這佛桑花的美景的,這是一種攀藤類的,一年之內便是能夠成長開,四月開花,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片花海,只是佛桑花極其難養活,一旦成活卻活上一個甲子。
“這花的確是難以成活了一些,不過藏劍山莊里頭也種植了兩株,都是我打理的,我最近也算是比較清閑,也可幫著阿珩打理打理。這佛桑花一成活之后便是沒有那么的嬌氣了。阿珩平常只要給澆灌一點水就好,若是沒空,便是讓丫鬟定時給澆灌一些就行了。”沈從墨輕聲地說著,他手上的動作不斷,半點也沒有不情愿的樣子,只是單純想栽種出漂亮的花卉來給自己喜歡的女子瞧瞧,那一雙原本應該是鑄劍用的雙手沾滿上了泥土,“再過些日子,也是快到佛桑花開的日子了,阿珩若得空,可來藏劍山莊轉轉。”
永寧扯了扯宋珩的衣袖子,壓低了聲,“其實,沈從墨待你還是極好的!”
宋珩看了一眼正在那處種著花的沈從墨,他就是這樣,只是自顧自地做著一些他想要做的事情,她不管說什么,他就是一副“我怎么說怎么做都是我的選擇,你無需理會我”的姿態。
對于這個樣子的沈從墨,宋珩表示自己壓根就拿他沒轍,對付這個人,她的確是沒有辦法。
誠如永寧說的那樣,他的確是待自己很好,真的已經算是很好了,沈從墨的性子,也是擰得慌的那種。宋成這人早就已經是在思考著將她嫁給沈從墨之后能夠換得多少的好處,瞧見沈從墨的時候,就像是見了血的螞蝗一樣,一個勁地就是要粘了上去,那一張諂媚的嘴臉,宋珩基本上已經不去想了。但是叫宋珩是意外的還是月氏的態度。
月氏見過沈從墨兩回,卻是對他的印象很好,她說:“娘活了大半輩子了,這個男人待你算是真誠了,即便你都沒有給他什么好話,他卻還巴巴地來了,想來心中是真的有你的。女人能夠找到這樣心中有自己的良人也算是不錯了。”
宋珩對于月氏的話,無言以對。
沈從墨的確是很好。
只是……
只是這樣她還是沒有想到要嫁給他的沖動,誰知道他這種好能夠維系得了多久,她自己都不相信那永久的事情,誰又能夠賦予她永久?
宋珩看了一眼那雙手沾染上了泥土的沈從墨,微微頓了頓,聲音也稍稍放軟了一些,“一會栽好了之后,這邊還有水,記得洗一下手。”
她倒不是在心疼沈從墨,只是覺得一個男人,他沈從墨到底也還算是一個人物,難道還要他沾著滿手的泥回去?被人看見,那還不得覺得是宋家沒有規矩,沒有半點的待客之道。
沈從墨聽到了宋珩的話,他心中一喜,臉上的笑容也更加燦爛了起來,他轉頭看了一眼宋珩,她已經垂下了頭全神貫注地在澆水,頭發順向一邊散了下來,遮擋住了半張臉。
約莫是不好意思了吧,沈從墨想,這古人說的總是沒錯的,這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半點都是沒錯的。這般想著,他是一點也不覺得辛苦了。
沈從墨很快地就栽種好了自己帶來的幾棵罕見的花苗,除了這佛桑花外,他還帶了一株綠牡丹,還有那花色清麗綻放開了之后會在夜間發出淺淺的光輝的明月夜花。
宋珩澆花用的的水桶之中果然還留了半桶清水,沈從墨將自己那一手的泥濘洗了個干凈。
水碧同丫丫早早地般了三張椅子和三張小茶凳在院子的空閑處,茶凳上分別放了三杯茶又擺了一蝶的精致的茶點,就等著主子忙完了之后坐了下來喝上兩口茶吃一點小茶點。
“我聽三哥說,宋珩你有意要同四哥一起去南嘉救七哥?”永寧因為東極的事情而落下了這一直吊著的心,自然地也就能夠輕松地面對著所有的事情,于是就和宋珩探聽起來了這事。
沈從墨端著茶盞的手微微頓了頓,然后看向了宋珩,見她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應允了一聲,他端著茶盞的手微微用力了一些,面色上有些遲疑:“不去……不行么?”
沈從墨的聲音帶了一些不甘愿,他直覺告訴自己這南嘉充滿著危險,并不適合宋珩去的,這樣想著,心中略微也對百里流觴有了一些怨懟,明明知道宋珩是一個女子,竟是還要她去那樣危險的地方。
宋珩看了他一眼,沈從墨以為宋珩大約是因為自己剛剛那一句話而有些生氣,急忙又道:“我只是覺得南嘉略有些危險,你若真的要去的話,將我也帶上吧……”
永寧聽到沈從墨這一句話,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沈公子你當自己是件衣服還是個寵物,這衣服折疊一下還能塞進包裹里面去,這寵物也還能夠抱著走,你這般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帶你走,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把你當成箭靶子使不成?”
沈從墨也曉得略有些靦腆了起來,他看著宋珩,他想,自己的確不像永寧郡主說的那樣,不是件衣服也不是個寵物,要是帶上了他大約只會覺得多了一些累贅,他剛剛又是說了一些叫人發笑的話了。
宋珩只是輕輕地用茶蓋撥了茶葉,抿了一小口,也沒說沈從墨什么,只是淡淡地道了一聲:“時機還沒到,暫時大約還不用去南嘉。倒時你真要跟去,我也無權阻止。”
沈從墨一聽宋珩這話,臉上又是帶上了淺笑,這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猛地喝了一口茶水卻是喝的有些急了,被茶水嗆了好一會整個人越發的面紅耳赤了起來。
晚上宮中行的是那東極的餞別之宴,那孤成鳴大約是真的有些忌諱,再也沒有提起這婚約一事,只是在宴會上那眼神一直是憤然地瞪向宋珩,就連坐在他身邊的孤引月也是受了不少的閑氣,而那孤引月卻是半點掙扎都沒有,那逆來順受的樣子完全就像是一個小媳婦一般。
宋珩覺得,孤引月的演技實在是太好,這人前人后的兩個樣也真虧得他做的下來,這沒有出現串角的真不知道是該夸他一句演技收放自如,還是他原本就是一個精神分裂的人物,這才能夠將兩個完全不同類型的人給刻畫的入木三分。
從宮中回來了之后,宋珩倒是沒有早早地就睡去了,而是在花廳里頭坐著,大門敞開著。
她取了破軍劍擱在自己的手邊,等著有人來取。宋珩的手指撫著破軍劍,她的眼神之中沒有半點的留戀,好像擱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絕世名劍,而是一團廢銅爛鐵。
夜漸漸地深了,這桌上的燭火突然地晃動了一下,有輕盈的腳步聲出現在花廳之中,宋珩抬眼看著這站在自己面前,伸出了手指觸碰著破軍劍的孤引月,他的手指在劍鞘上彈動了兩下。
宋珩轉頭看向孤引月,他這個人的神情永遠是似假似真的,三分真七分假又像七分真三分假的,完全叫人捉摸不透。可眼下的孤引月卻是露出了癡迷的色澤。
“這便是破軍?”孤引月曼聲道,當日他不過就是匆匆一瞥,這劍看起來的確也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孤引月想了想,當日那劍的詭異還在眼前。“怎么,你不相信?”宋珩手一翻轉,便是把劍從劍鞘里頭抽了出來,那動作快如閃電,孤引月只覺得眼前一花,劍已經橫在了他的脖子旁,“還是,你想要親身試驗一番才敢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真的破軍,我倒是不大介意的。”
孤引月笑了開來,他擺了擺手,“別,我這命可金貴著,你這一劍刺了過來定是要去了我一條或者是半條命,我費了一番功夫才算是拿到了劍,要是連性命都是沒有了,我還要這破軍劍何用!且你宋珩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
宋珩這個人很真,雖然總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卻是一個很真的女子,喜歡,不討厭,厭惡這種情緒能夠分明地感知,她的身上有著一種傲氣,這種傲氣使得她連掩飾都不屑,更別說是扯謊了。
孤引月便是喜歡宋珩這一點,尤其是她的傲氣。她對破軍本就是不屑一顧,如果她真的是有半點不舍的,當日就不會拿破軍和自己做了這個交易,所以眼下也不會用一把虛假的來誆騙了自己。
“好姑娘,把你這劍收上一收,你這手要是一抖,只怕我這人頭就要給你當做球來踢了。”孤引月說著,伸手去觸碰架在自己脖子旁的劍,這指尖還沒有觸碰到劍刃,孤引月就只覺得指尖一疼,像是被劃了一刀一樣。他收回了手看了一看,自己那食指和中指已經被劍氣割破了兩道小口子,殷紅正不停地從口子里頭冒出來。
孤引月是半點疑惑也沒有了,大約也就只有破軍才會有這樣的殺氣,還沒有觸碰到就已經出現了傷口。
宋珩收了劍,“噌”的一下把劍送回了劍鞘之中,她看著孤引月一會方道:“你是否做了些什么,怎么眼下即將離開,你那皇兄也沒有提起過婚事?”
“也沒什么的,不過就是告訴了我那太子哥哥,二皇兄他這是要娶了永寧郡主而已,換得北雍支持二皇兄當了太子,我那太子哥哥最近有些不大順當,這下毒暗殺的事情也沒少出現。”孤引月云淡風輕地道了一聲,“我那太子哥哥怎么能夠容許發生則個事情,于是就打壓了一下朝中那些個支持二皇兄的臣子們,尋了點名目,不是流放就是罷免吧,誰叫我那太子哥哥是監國呢!”
孤引月的聲音里頭帶了一點點的笑意,似乎這不過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可宋珩知道這其中到底是多么的兇險,那些個下毒、暗殺的事情大概也是孤引月做出來的,可宋珩也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孤引月這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同自己的那一筆交易,他根本就是有心要引得自己那兩位兄長起了內杠,這樣的思量,真是夠心狠的。
宋珩拿了劍,遞到了孤引月的面前:“同最初的時候說的那樣,這劍現在就是你的了。”
孤引月也不含糊,伸手就去接劍,卻是在宋珩松開手的那一瞬,他的身子猛然地倒退了兩步,手上的劍也像拿不穩一樣,一下子撐在了地上,劍鞘砸在地上,那一塊瓷磚被砸出一個洞,連劍帶鞘地砸進了地下半寸。
孤引月的面色略微有些難看。他雖然早就已經曉得這些個神兵利器是會自己認主的,可心底里頭還是抱了一點點的希望,以為這事應該不至于到這種地步,還是有可以解決的辦法。可等到他拿到了破軍的時候,他才方覺得,自己的算計可能還有那么一點點的失誤。
這破軍劍很沉很沉,沉得他幾乎是以為自己手上拿的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座山,可剛剛宋珩拿著劍的姿態輕松無比。
孤引月呼了一口氣,他氣走丹田,想要憑借著自己的內勁將劍拿了起來,若往昔,這般做了,即便是五百斤的弓他也是能夠在瞬間拉開的,可破軍卻依舊是紋絲不動。他略有些不大死心,又連著試了幾次,除了讓自己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外,真的就是拿這破軍劍沒有半點的辦法。
半晌之后,孤引月終是確定了自己拿這破軍劍沒轍。
他瞅了一眼坐在座上,托著腮正是興致勃勃地看著他的宋珩,便是明白了她壓根早就已經發現了這一點,這才好以暇姿地看著自己在她面前這作為。
“你這小丫頭也委實有些不大老實!”孤引月的聲音里頭帶了一些委屈,“我這般地幫了你,你居然還戲弄于我!”
“恩?”宋珩托著腮,嘴角的笑容很是可愛,“你要破軍,我便是給你了,你怎么拿,拿不拿的動這可不在我的職責范圍之內的,難道你還想要我將你同劍一同送往東極不可?”
宋珩輕輕地笑著,這又不是淘寶,購物還帶包郵的。
“你趕緊拿走,你走了我也好睡了。”宋珩催促著,“記得動靜小一些,若是引來了人,不是將你當成了盜賊便是采花賊,到時候你這皇子的臉面只怕也是要丟盡了。”
孤引月看了一眼那破軍劍,又看了一眼宋珩,那精明的眸子一轉,突然就收了手。
“這破軍我眼下還沒想到法子帶走,這邊先寄放在你這,等到他日我想到法子的時候再來取!”孤引月道,他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這上古之劍實在是太過詭異了一些,他只能想想法子,怎么樣才能將這劍拿走,他有些惋惜地觸碰著破軍劍,可惜就是自己無法拿走,光是想著,孤引月就有一種惋惜的神態。
不過這劍放在宋珩那處倒也無妨的,至少比旁人拿了這劍要好的多,孤引月這樣一想之后又覺得謝懷了一些,這破軍給自己帶來的那股子郁悶勁也覺得消失了大半。
孤引月也不等宋珩拒絕,他這身形一閃,就像是來時的那樣一下子消失了身影。
宋珩站起了身,將那房門掩上之后這才將拿破軍劍拿了起來,就像是摘了一朵花一般的輕巧,她手一揚,劍打了一個轉之后妥當地落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按著孤引月對破軍劍勢在必得的念頭,宋珩覺得這劍肯定不單單只是一把劍這樣的簡單,就像是阮家一樣,肯定還有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一些隱情,否則孤引月也不會拿破軍同自己做了這個交易。
宋珩褪下了自己的外衫,以掌風熄滅桌上燭火的時候,她想的是,自己或許應該尋個時間問問沈從墨,這三把劍之中是不是有旁的什么隱秘,就像是那屠龍刀和倚天劍一般,藏了什么絕世神功一類的東西,這其中的秘密最是清楚的,也就只有鑄造出的沈家了。
鳳血歌回到南嘉的時候,是在第五天的傍晚。這五天之中,他幾乎是日夜兼程,路上多半都沒有做旁的停留。
他回到國都無雙城的時候,這一日的天氣格外的好,一輪紅日斜掛在西方,天空大半是被燒紅的紅霞,漂亮的就像是祥瑞之兆一般。
他走入皇宮,步伐依舊是不急不緩,沒有半絲的凌亂,就像他不是在萬里外匆忙回來一樣,風塵仆仆地趕回來,他卻沒有半點的疲憊之色,一頭月光白的銀發散著,未見凌亂,身上那一身紅衣,也干凈得很。
丞相早就已經是在皇宮之中等著鳳血歌的到來,一瞧見鳳血歌的身影,他便是迎上了前。
“國師!”
丞相低低了叫了一聲,聲音里頭有著終于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在鳳血歌不在的這些日子,他幾乎是焦頭爛額,就怕自己有絲毫的行差踏錯,等到英明偉岸的國師回來的時候,自己脖子上那一顆腦袋咔嚓一聲就落了地。
以往鳳血歌在的時候,國事都是他在處理,等到鳳血歌不在的這些日子,丞相這才發覺,這一國之主還真不是人干的,他幾乎就差死那些個奏章里頭了。
“人呢?”
鳳血歌的聲音暗暗的,打斷了丞相原本想說的其他的事情。
“在水晶宮。”丞相說著,然后跟上了鳳血歌的腳步,走向了皇宮之中的禁地。
這水晶宮,其實是一處天然的冰洞,一年四季都是寒冷如雪山一般,即便是外頭夏日炎炎,那里頭依舊是冰冷徹骨。開國的武帝很是喜歡,于是建立了一個小小的在那冰洞里面建立一個行館,用來夏日里頭納涼所用,整個行宮漂亮的如同水晶一般,網絡了這些年一代一代的皇帝所收集的奇珍異寶,即便是稱之為珍寶庫也是完全不為過的。
這剛剛走到水晶宮口,那迎面而來的寒意就讓丞相打了一個冷戰,他并不知曉鳳血歌今日就會到來,所以也就沒有準備好厚實的衣服。
鳳血歌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那些寒冷一樣,他大步地走了進去,丞相沒轍,一邊打著哆嗦一邊跟在鳳血歌的身后穿過那一堆一堆的無價之寶,朝著水晶宮最里頭走去。
水晶宮最里頭,那是一張寒玉床。
那是最好的寒玉,傳說中有著起死回生延年益壽的功效。
此刻在那寒玉床上正靜靜地躺著一個人,他的身上穿著五爪金龍袍,面色很是安詳,他整個人早就已經是僵透了,很顯然的,寒玉床的傳言根本就是一個錯誤,眼下這個當了三十多年的皇帝并沒有因為這一張床而起死回生。
他安安靜靜地躺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只是他的胸膛不再起伏,且永遠都不會再起伏。
鳳血歌站在寒玉床旁,看著這已經死了有好些天的人,想著這寒玉床到底還是有些功效的,至少保證了尸身不腐。
他足足站了快一炷香的時間,這才開了口:“他是怎么死的?”
丞相早就已經是被寒意凍得牙齒不停地打著哆嗦,暗想著國師大人大約是要在這里站上多久的,卻又是不敢問,這忽然聽到是鳳血歌的問話,他牙齒打顫,格格作響地回道:“馬……馬上風!”
鳳血歌的臉上露出了嗤笑,“他這一輩子最愛的是美人,這最后還是讓他死在了女人的身上,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丞相哆嗦著應了一聲是,景仁帝這輩子也沒有做出什么好事,到最后的時候死的也不是這般的光彩,這景仁二字也算是一個諷刺了。
“這事有何人知曉?”鳳血歌冷聲問著。
“知曉的只有當日侍寢的妃嬪,臣已經處理了干凈,這事也壓制了下來,并為走漏半點的風聲。”丞相說著,“余下的,臣等著國師大人回來處理,國師大人,眼下您可以黃袍加身,登基為帝了!”
鳳血歌嘲諷地笑著,他再也不看那景仁帝一眼,走出了水晶宮。丞相跟在鳳血歌的身后,快步地跟在這個寒冷無比的地方。
鳳血歌出了水晶宮,登上了皇宮內的鐘樓之上,這座悲鳴樓上的悲鳴鐘一貫是只有皇帝駕崩之后才能夠敲響的,皇帝駕崩,舉國同哀,這悲鳴鐘響九九八十一聲,打開陰間之路,祈求陛下一路好行。
鳳血歌的長袖一甩,那鐘便是震響了起來,整個無雙城之中都回響著那低沉的鐘聲,一聲又一聲。
無雙城之中無數人駐足聆聽著,無人痛哭失聲,他們的臉上只有著歡愉的笑聲,慶祝著那昏庸的皇帝終于是賓天了。
鳳血歌站在悲鳴樓上,傍晚的紅光照耀了他的臉,他的聲音毫無感情地響起,“陛下駕崩,傳位于十七皇子秦嘉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