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閑在哪兒?”
李淵看著葉懷袖問道。
葉懷袖沒有先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了一眼那個光頭上紋著一只振翅金鷹的男子。然后她招了招手,站在御書房不遠處的青衫刀客隨即圍過來??粗谴蟾湃俗笥业那嗌赖犊停星嗯5墓忸^男子微微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緊了緊手掌。
“主公在天策上將軍府里?!?
“還在裝作受了傷?”
李淵嘴角挑了挑,輕蔑的笑了笑:“掩耳盜鈴之舉罷了,讓朕看不起。”
“燕王確實受了傷。”
葉懷袖認真的說道:“或者說是中了毒?!?
李淵眼神猛的一變,隨即冷笑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何必再來我面前說這謊話?李閑他沒有膽子直接來殺朕,他手下那些號稱天下無敵的勇將也沒膽子來殺朕,幾十萬被人稱頌為天下致銳的燕云軍沒有膽子來殺朕,偏生讓你這樣一個女子來……太小家子氣了些,太讓人看不起了些?!?
“我沒有說謊,燕王確實中了毒。”
葉懷袖微笑著說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因為……這毒是我讓人下的,你應該知道,燕王殿下絕不會懷疑我?!?
“今日之局,不是李閑的意思?”
“不是?!?
葉懷袖指了指自己說道:“是我的,也可以說是軍稽處的?!?
“李閑有個好手下!”
李淵冷笑著說道。
“軍稽處之所以建立,便是為燕王剪除一切可能會傷害到燕王的人或者事,軍稽處是燕王的軍稽處,即便沒有燕王的命令,身為軍稽處的大檔頭,我也必須考慮如何最大限度的為燕王鏟除禍根。而你已經將我逼到了不得不這樣做的地步,所以我只好繞開燕王,以軍稽處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你可想過,為了安撫那些世家,為了安撫朝臣……李閑有可能會裁撤了軍稽處,今日殺人之人,包括你在內都有可能被他殺了?!?
“自然想過?!?
葉懷袖點了點頭認真說道:“所以更不能失敗,不然豈不可惜?”
“你不怕死?”
李淵問。
“你死過嗎?”
葉懷袖反問。
不等李淵回答,葉懷袖微笑著淡然道:“我死過,而且不止一次……所以死對我來說不是一件陌生的值得恐懼膽顫心驚的事,而且……若是能以我之死換你之死,似乎這生意做的也不虧本。你是大唐的開國皇帝,我只不過是個小女子,就算是軍稽處的代理大檔頭,可這身份和你比起來差的太遠了,就算同歸于盡,好像還是我占了便宜。”
“你不急?”
李淵問:“你就不怕朕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就不怕朕還有什么后手?”
“不急?!?
葉懷袖笑了笑道:“軍稽處里關于你的資料有一人高,關于長安城里有可能為你做事的人,資料能裝滿一輛馬車。這些東西都是為了今天準備的,你應該相信……今日之后,長安城里絕對找不出一個人愿意為你賣命?!?
“四百一十六人,但凡有可能和你有牽連的……今日都要死?!?
李淵微微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想不到到了現在,竟是還有這么多人為朕陪葬?”
“不止的?!?
葉懷袖認真道:“應該還要多一些,不過沒關系,殺了這四百一十六人,剩下的那些人只怕也嚇破了膽子。當然……還有禁軍,至于死多少人,這個我也不清楚。”
“殺了他!”
葉懷袖忽然指了指緩緩移動向御書房的光頭男子。
“我知道你想抓住皇帝要挾我,可你想錯了的是……我情知自己必死,怎么會怕要挾?”
葉懷袖嘆了口氣,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一眼光頭男子。
“楚青牛!”
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喊,緊跟著,一只巨隼般的身影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倪花田從后面躍起直接一刀斬向葉懷袖:“外面的人聯系不上,這個惡毒的女人竟然讓雄闊海調陌刀營屠了宮城里的八百禁軍!”
聽到這句話,李淵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葉懷袖側身避開倪花田的環首刀,身子一轉間,順勢從腰畔將她的軟劍抽了出來,刺啦啦一聲響,軟劍毒蛇一樣刺了出去。軟劍在進擊的軌跡中抖動了一下,真如毒蛇昂起了頭然后猛地一口咬下。
咬的不是倪花田,而是李淵。
“斷!”
一聲暴喝響起,身形極魁梧的楚青牛出刀斬向葉懷袖的軟劍。
可那刀和軟劍才一接觸,葉懷袖的軟劍竟然真如毒蛇一樣順著刀身纏繞了上去,劍刃在楚青牛的胳膊上連續割出六七道口子,卻只用了一個眨眼的時間。楚青牛果斷棄刀,然后一圈轟向葉懷袖的臉。毫無疑問,如果這一拳打實了的話,葉懷袖的頭顱都會被拳頭上的勁道崩碎。
葉懷袖卻似乎根本就看不到這只拳頭似的,軟件還纏繞在楚青牛的胳膊上,她的左手從身畔的鹿皮囊里快速的取出一支匕首,狠狠的戳向李淵的咽喉。
當的一聲!
倪花田的環首刀將葉懷袖的匕首震開,一把拉了李淵的胳膊迅速的往外沖了出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三十名青衫刀客已經形成了合圍。三十柄鋼刀整齊劃一的抽了出來,三十人刀陣迸發出一股深入骨髓的森寒殺意。
……
……
大明宮含元殿
含元殿門前的青石板廣場上已經聚集了二十幾個身穿紫色官服的大吏,按照大唐的官職禮制,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員才能身穿紫衣,而此時含元殿門口站在一起面面相覷的這些人,清一色的正四品以上的高官!
納言裴寂側頭看了劉政會一眼,隨即搖了搖頭低聲道:“你我布置的事,似乎派不上用場了……今日之后,這長安城里再無人敢對燕王不敬。軍稽處……好一個軍稽處!好一個葉懷袖!”
“不知道會死多少人,會流多少血?!?
劉政會嘆了口氣道:“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女子的心竟是能冷硬到這個地步。若是沒有決死之心,若是沒有對軍稽處絕對的控制,誰也做不到這一點……她竟是拼著讓整個軍稽處跟那些人同歸于盡的下場也要動手,我不知道是該說她愚蠢,還是聰明?!?
“愚蠢?葉懷袖若是愚蠢之輩,我還真想不出誰不愚蠢!”
裴寂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就算對于整個大唐帝國來說,軍稽處也是一個龐然大物。軍稽處的作用太大,職權太重,已經到能夠左右朝政,影響戰局的地步。燕王自然是看到了這一點的,而葉懷袖也一定看得到……襄陽出了事,據說是軍稽處一個大檔頭叛變投降了李世民,燕王的布局一下子就全都亂了……”
“你的意思是?”
劉政會臉色一變,心里卻驟然一亮:“你的意思是,葉懷袖這是要一箭雙雕?”
裴寂點了點頭道:“好算計,好狠的心!”
“她這樣做都是為了燕王穩定局面,既將長安城里潛在的威脅一并剪除了,也因此讓軍稽處背上一宗大罪,燕王日后必然裁判軍稽處,就算不將這衙門撤了也會處置一批人,會減少軍稽處的職權。軍稽處,將再也沒有原來的威勢?!?
“確實好算計啊?!?
劉政會深深的嘆了口氣,滿眼的欽佩:“說起來……你我都不如那個女子。”
正說著話的時候,忽然大隊的黑袍軍稽衛從大明宮外黑壓壓的走了進來,幾十人一隊,面容肅穆,隊列整齊,每一隊軍稽衛都帶著不少包裹,如西瓜大小,一開始含元殿門前的大臣們沒看出來那是什么東西,等到了近處眾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都是用黑布包裹著的人頭,滴滴答答的還在往下滲著血。
軍稽處二檔頭獨孤銳志走在最前面,步伐有些急促。
他走到一眾大臣們面前,擺了擺手說道:“將人頭全都取出來,核對身份人數!”
數百名軍稽衛立刻上前,將手里的包裹著人頭的黑布打開,將那幾百顆人頭整整齊齊的碼放在那些大臣們面前不遠處,很快地上就鋪了一層!幾百顆血淋淋的人頭面孔朝著那些大臣們擺放好,場面令人震撼的窒息!
隨即軍稽衛開始核對人數和身份,足足半個小時,負責核對的團率走到獨孤銳志身前垂首道:“四百一十六顆,身份卻確認無誤?!?
“你們在這等著,我去請燕王殿下?!?
獨孤銳志轉身的時候,或是有心或是無意的看了裴寂一眼。這一眼沒有什么凌厲的氣勢,卻讓裴寂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長安城里沒有事能瞞得住軍稽處,自然也就沒有事能瞞得住主公?!?
獨孤銳志頓了一下對裴寂說道:“若不是你那算計對主公沒有害處,怎么會容得你挑撥是非?”
一瞬間,裴寂汗流浹背!
……
……
御書房前面的青石板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十具尸體,血在青石板地面上流了一層。腳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音,就好像踩進雨水里一樣。三十個青衫刀客全死,而站在御書房門口的光頭楚青牛斷了右臂,除此之外還有至少十九處刀傷,刀刀見骨。倪花田身上的衣衫已經爛成了一條一條,他的左腿從膝蓋以下沒了,也不知道被斬落后掉在了什么地方,臉色有一道猙獰的傷口,削去左邊臉大部分血肉,還有一只耳朵。
他的肩膀上還卡著一柄鋼刀,幾乎將這邊肩膀整個卸掉。
兩個人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似乎隨時都要栽倒一般。
楚青牛和倪花田互相攙扶著,兩個人靠著御書房的門口組成了一道雖然殘缺但看起來依然牢固的鐵閘。
而此時站在他們兩個面前的,是趕過來的聶奪和他手下的七八十名刀衛,還有血染紅了白衣的葉翻云,葉翻云身后是最少二百名手持鐵釬的黑袍。在這些人正中,是小腹上中了一刀臉色雪白的葉懷袖。
“大檔頭……”
葉翻云看了葉懷袖一眼,嘴角抽搐著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禁軍那邊如何?”
“羅士信將軍調了修羅營,與陌刀營合圍禁軍,李淵秘密控制了的三千六百名禁軍全部屠了,一個沒有走脫?!?
“好”
葉懷袖輕聲說了一個字,小腹里的疼讓她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天快黑了……我答應了雄闊海他們,天黑前將所有事做完……去吧,殺了?!?
她費力的抬起手指了指御書房方向,身子一軟竟是倒了下去。
葉翻云啊的喊了一聲,抱起葉懷袖轉身就往外面沖了出去。聶奪看了看身邊不遠處的勝屠小花,忍不住一聲長嘆。
“弩!”
勝屠小花舉起手,在他身后的百余緹騎同時舉起了連弩,瞄準了御書房門口守著的那兩個殘人。隨著勝屠小花的手狠狠往下一壓,百余只弩箭暴雨一樣激射了過去。噗噗的聲音不絕于耳,很快,那兩個殺了數十名青衫刀客的李淵的最后的親信就被射成了刺猬。
砰砰的聲音過后,便是御書房的房門上都鋪滿了一層弩箭!
躲在御書房里的李淵手里拿著一柄橫刀,刀鋒架在李承德的脖子上。李淵的臉色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他的手劇烈的顫抖著,刀子也隨即抖動。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刀鋒上,也不知道是李淵流下的,還是李承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