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去到鎮子里將藥取了回來已是正午,寧兒忙隨張大娘到廚下去煎藥,添柴加水卻一概不會,手忙腳亂一通折騰,倒險些燙了自己。張大娘將她趕出廚房,要她去屋內照看燕起。
寧兒出了廚間,正要進房,大牛忽地斜喇里攔住了她,笑道:“今兒個天氣不錯,姑娘你何不跟我到院里曬曬太陽?”
寧兒搖頭道:“我哥哥傷還沒有好。大牛哥你自己去罷?!闭f罷繞過大牛又要進屋,大牛忙將身擋了她,嘿嘿笑了,“你那哥哥有我老娘照看著,你且陪我去走走罷!”說著伸手來拉寧兒小手。
忙向后退了幾步,揮開大牛毛手,她臉上已有了怒色,道:“我還要照料哥哥,你且離我遠些!”言畢閃身避過大牛,進了房去關上房門。
大牛三角小眼瞇了瞇,“小娘們,敬酒不吃吃罰酒!”說著伸手大力推開房門,跟了進去。房內寧兒駭了一跳,轉身去看,見大牛跟了進來,忙道:“我哥哥要休息,你……你快出去!”
大牛啐了一口,道:“呸!什么哥哥,你二人哪里長得相像了,我看,這小子是你情哥哥吧!”說著又走近幾步,道:“你都敢跟情哥哥私逃了,還裝什么清高貞潔!這小子半死不活的,我看真是沒幾天好活了,小美人兒你還是趁早跟了我吧哈哈!”說著又探手過來抓寧兒,卻叫寧兒一把大力推了個趔趄。
她大駭之下驟然生了怒意,小臉凝了寒冰,凜然道:“你這小人!行這等趁人之危不仁不義之事,不怕遭了天譴么!”
到底是出身將門,她一副俏顏含冰正氣昭昭的樣子,倒讓那大牛一時呆住,心里陡然生了幾分怯意。
大牛轉念一想,這二人如此行色狼狽,如今那男人昏迷在床,眼前這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倒真真是老天送上門來的,**熏心之下哪管得了什么天譴不天譴,倒只覺得自己被她一句話唬了住,叫這丫頭看扁了。
當下惱羞成怒,跳起來一把抓住寧兒手臂,罵道:“小賤人!”抬手欲打她面頰,卻聽房門口張大娘一聲叫喊:“大牛!你做什么!”
張大娘放下藥盞,幾步搶上來拉扯大牛,口中急道:“我怎么生了你這樣的畜生!”
大牛松開鉗制寧兒的手,轉頭將張大娘狠狠摜了開去,罵道:“別來壞老子好事!老東西!”張大娘年老體弱,被兒子一把推了開摔倒在地,頭顱正狠狠撞上那木桌,那滿滿一碗滾燙藥汁全數澆在了她身上!
張大娘當下慘叫一聲暈了過去,張大牛見老母昏死過去,嚇得呆了一呆,忙上前探了她鼻息,見她只是暈倒,便又反身迫了寧兒,一把揪住將她頭發,將她按倒在地,口中叫道:“現下你就是喊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了!”說罷動手去撕寧兒衣襟。
寧兒痛呼出聲,死命掙扎,一張口狠狠咬在大牛手腕之上,大牛吃痛,忙反手狠狠給了她兩個耳光,直打得她白嫩雙頰紅腫了起來。
寧兒眼前一陣發黑,“嘶啦”一聲前襟被大牛一把拽了開來,一片瑩白肌膚露了出來,只令那大牛幾乎眼睛發直,口里罵道:“他媽的!你這小娘們一身細皮嫩肉嫩得能掐出水兒來,真比那怡紅院的頭牌窯姐兒還漂亮!”口中言辭甚是下流,手下動作更是不停。
寧兒拼了死力掙扎,對著大牛拳打腳踢,無奈人小力薄,竟是抵不過這粗漢,大牛見她無助模樣,更得意得哈哈大笑。
耳畔大牛的得意笑聲突地一頓,繼而便沒了聲息,壓在她身上的沉重分量也驟然撤了去……寧兒張眸望去,卻見大牛歪倒在一邊,背心正中,一柄短刀猶自嗡嗡顫動!
大牛尸身后的床鋪之上,燕起不知何時已坐了起來,正倚了墻壁大口喘息,面色慘白如紙。寧兒小臉之上驚慌未定,卻死命咬住嘴唇,望定了他。
連番驚嚇之后她只覺得身心已到了毗鄰崩潰的邊緣,雖是將門之后,但自小被養在深閨,這兩日來所見血淋淋的惡斗、廝殺,實是大大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圍。眼見前一刻還活生生的張大牛此刻已成刀下亡魂,更遑論她先前險些遭到**……
兩個人對面而望,俱不言語。
半晌,燕起虛弱卻低沉依舊的嗓音響了起來——
“過來?!?
寧兒再不遲疑,起身撲進他寬大懷抱,眼中酸澀卻是再也忍不住,委屈恐懼的淚珠終是滾滾而下。
“寧兒……”他沉沉喚她,嗓音低啞卻帶著罕見的溫柔,“莫哭了,我在?!贝笫謸崤活^已在方才掙扎中散亂的長發,將她小小腦袋按在胸前。
寧兒埋首在他胸前哭泣,聽得他說話時胸腔里轟轟低鳴的聲音,這一刻早已忘了他是刺客是敵人,只覺得,在他寬闊懷抱之內,有無比的安心與寧定。
伸手摟住他強壯項頸,她哭得越發大聲,燕起緩緩仰起臉來,眼角眉梢,帶了一絲認命的無奈,唇畔卻扯出一縷更加溫柔的淡笑。
不知過了多久,寧兒的哭聲弱了下去,漸漸變成了抽噎,忽地醒悟過來自己方才所作所為,心下大窘,猛地推了燕起胸膛一把,自己反身站到床畔掩好衣襟。燕起后背傷處碰上墻壁,疼得倒吸了口涼氣,寧兒見狀忙又搶上前來,明眸里水光燦燦,小臉兒上一派關心之色,急道:“你、有沒有怎樣……”
燕起微微搖頭,道:“此處不可久留,我們快些離開吧。”
說著動手解下頸上一枚黃石遞給寧兒,“用這煙花對空彈出,喚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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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國。冀陽王都。
即墨侯府。
這日午后,溫思乾坐在房內,面前案上正橫著那名喚“松風臥云”的名琴。
琴身已有些斑駁,但絲毫無損它錚然音色,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幾下撥弄,琴聲便如海潮般流瀉出來,哀傷婉轉。
到得弦已不顫,余音竟兀自不絕。
他伸手摸到琴身之下的機括,“喀喇”一聲,暗格彈出,格內竟是一本紙張業已經泛黃了的琴譜。思乾的手幾不可見的顫了顫,卻聽門扉“咿呀”一聲響,他忙將暗格按了回去,抬頭望向來人——
“先生好琴藝?!眮砣藦埧谫澋溃迫货饬藥撞阶灶欁宰谧琅?,伸手為自己倒了杯茶。
思乾抿了抿嘴角,默然道:“鐘期久已沒,世上無知音。在下這點微末技藝,倒叫閣下見笑了?!?
那人笑了笑,“先生過謙。人雖已歿,但先生卻不該就此埋名,我自有方法叫您再尋回知音,只要先生肯與我聯手……”
“狡兔死,走狗烹,”思乾低首笑了,伸手輕輕撫摸琴身,臉上一派溫柔之色,“思乾自問沒有通天之力可以相助閣下。”
那人一雙厲眼瞇了瞇,將茶碗放了桌上,站起身道:“不然先生您來這里是做什么?莫非真是要隱姓埋名做個普普通通的琴師么?我的提議,還請先生好生考慮一下罷?!?
思乾抬頭,黑眸中閃現一絲精光,接著又將頭低了下來,道:“思乾只想覓一處安靜所在,閣下若嫌思乾在此擾了清幽,思乾這就告辭?!闭f罷抱起古琴,抬步欲走。
那人道:“先生且慢!我開出的條件,定是先生力所能及之事。待事成之后,您盡可將那人帶走,到時天涯海角做一對神仙眷侶,豈不是逍遙快活?”
“哦?”思乾停了步子,幽幽問道:“閣下要我如何相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