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折騰不了你!”宋初一本心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礱谷不妄身上,但如今吃著礱谷氏的糧食,就得老老實實的給人家辦事。
縱然也知道現在就算她高傲一些,礱谷慶也不會趕人,她既然打算實打實的努力,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
礱谷不妄這樣的少年,宋初一見得多了,面對打擊,他必然會大力的反擊。
所以宋初一回了書房,與眾人打了招呼之后,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隨手抽了一冊竹簡,好整以暇的等著礱谷不妄前來。
果然,她才坐了幾息,書房的門邊被人一腳踹開。
眾人回頭一看是礱谷不妄,便將頭轉向一邊,不是怕了他,是實在見著就頭疼。
宋初一恍若未見一般,仿佛手里的竹簡是什么絕妙秘本,看的津津有味。
礱谷不妄猛的將她手里的竹簡奪了下來,扔到一旁,一把抓起她的衣襟。
宋初一這才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懶懶的道,“怎么,想動手打我?在下手無縛雞之力,如果打倒在下能令公子很驕傲,盡管打好了!但是不怎么樣就是不怎么樣,休想用拳頭令在下屈服。”
礱谷不妄咬牙,松手丟下她,喘著粗氣道,“大善!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給你三日,倘若我覺得你無能,你就給我立刻滾出礱谷府!”
“半個月。”宋初一不容置疑的道。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衽,在位子上坐下,“在下能耐有限,公子若覺得半月太長,不如就去令覓高人?若是氣不過,揍在下一頓也成。”
“你服我?”礱谷不妄幾欲噴火的雙目,露出幾分不屑。
“倘若你真揍我一頓……在下一貫沒什么骨氣,為了求生,下回再見必然俯首帖耳。”宋初一將地上的竹簡撿起來,仔細卷上,看著他淡淡一笑,“但莽夫就是莽夫,草包就是草包,在下有眼睛,有心,自己會分辨,你就是殺了在下,也不會改變這個看法。”
聽了宋初一這番話,礱谷不妄的火氣竟然消了不少,爽快道,“善!不是孬種,我就給你半個月時間!從今天開始!”
實事上,有骨氣的士人絕不止宋初一,比她性子烈的更不知凡幾,但礱谷不妄喜歡她前半句,既承認自己的軟弱,又承認堅持自己的觀點。有所為有所不為,比一般那種呆板的硬性子有趣些。
“在下宋初一,字懷瑾,原字寅月。學的是道家。但最懂的并非道家。”宋初一向他正式的介紹自己。
礱谷不妄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經過之前一番摔摔打打的發泄,此時已經沒有多少了,但還對宋初一依舊排斥,聽聞這介紹,不禁哼聲道,“學道家卻不懂道家?那你懂什么!”
宋初一微挑眉梢,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礱谷不妄倒是個守信之人,說過給半個月的時間,便配合的身子往前探了探。
宋初一靠近他,輕聲吐出一個字,“玩。”
剛才礱谷不妄想了許多可能,但唯獨沒想到她會說這個!不禁楞了一下,耳邊又響起宋初一輕輕的聲音,“以天下為棋盤,列國為棋子,這樣的玩法,公子有興趣嗎?”
乍聞此言,少年的心頓時翻起了滔天巨浪,沒有人知道,他最欣賞的人是龐涓,也立志向龐涓那樣,成為一個有勇有謀的上將軍,能沖鋒陷陣,能幕府為謀。
縱然最后龐涓失敗了,世人也只道他心胸狹隘、嫉賢妒能而已,且礱谷不妄并非是把龐涓當做目標,而是作為他要翻越的一座大山。
宋初一看著礱谷不妄的表情,知道自己的一番話,已經激起了少年人內心的熱血,便不再多說,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宋初一有沒有這個本事暫且不提,這些話,也不過是她打算收服這個少年,計劃中的一部分。
這塊大餅一定要給他畫好。有志向的人是值得尊重的,這個世界不排斥任何人有高遠的志向。
礱谷不妄收回心神,看著宋初一。
宋初一從小學的是老莊一派的道,所以骨子里便是不拘禮法、灑脫不羈,因此即便從不失禮,也與其他把禮法刻進血脈的士人很是不同,她的目光透露出那份自在,令人為之向往。
“道家說道法自然,先生覺得這世上是否該有禮法?”礱谷不妄想著,便就問了出來,連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知不覺變得恭敬了許多。
“世人不知禮,世道怕是要亂了!”宋初一也不介意把這個當做給他上的第一堂課,“禮法是引導人們融洽相處的東西,我道家認為道法自然,禮法應時而生,使庶民不似遠古時粗莽,使得人知羞恥,人們需要禮法,所以它才能延續。”
礱谷不妄厭惡繁文縟節,也曾經讀過道家,但是每每看到道家說什么順應自然,清靜無為,就覺得不切實際,若世上人都不去爭,戰爭倒是沒有了,但那樣的世界有什么意思?沒想到,“道法自然”竟然可以這樣理解。
礱谷不妄正身坐起,恭恭敬敬的施禮,“學生受教,那世有禮法拘束,如何能如先生這般自在?”
宋初一楞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沒想到,這個莽撞少年的確不是俗物,他能輕易看到人最本質的東西。
“世有禮法,然我心自在。禮法本就是引導規范人行為之物,只要知禮、懂禮、遵禮即可,倘若反教它拘住了自己心的,是蠢物。”宋初一笑道。
宋初一的說法、舉止恰恰合了礱谷不妄的心思,仿佛他一直沒有拜師,就是在等著宋初一的到來,當下欣喜不已。
南祈看著宋初一的一舉一動,聽著她的言辭,心中佩服夷師奎的識人之能,以及大膽用人。看礱谷不妄的態度,什么半月之限怕是也不作數了,其實礱谷慶之前給礱谷不妄找的老師也都是有真才實學之人,論學識,有些比宋初一要強的多了,但拜師這件事情是要看緣分的,有沒有學識是一回事,相合不相合才最重要。
夷師奎學識倒是一般,但識人用人之能極佳,無奈他用人不拘一格,常常看上去很冒險,沒有絲毫說服力,就譬如這次用宋初一,誰敢動用一個少年為另外一個少年之師?看起來這樣荒唐的事情,但他就這么干了。
也正因他這樣的做事風格,使得他處處碰壁,到最后竟然淪落到成為礱谷府的家仆,縱然負責啟蒙礱谷氏子弟,但不比一般的老師地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