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國慶期間,回了省城榆江一趟。楊志遠這次上省城,不是為了休假,而是為了與趙洪福書記見上一面。因為趙洪福書記曾言,張溪嶺隧道通車之時,一定會到社港來喝一杯慶功酒。現在通車在即,趙書記是不是對自己一年半前說過的話,還有印象,縣委縣政府熱情邀請,趙書記會不會欣然前來,這些還是未知數,有待進一步核實,怎么核實,自然是面見趙洪福書記。
可他楊志遠不過是一個副廳級,本省副廳級干部多如牛毛,想要見省委書記談何容易。
楊志遠給省委秘書一處的副處長打了個電話,探問趙洪福書記國慶期間的安排,副處長告知,趙書記國慶期間會到下面的地市檢查安全工作。楊志遠問,趙書記會不會到普天市?副處長說,普天不在本次檢查之列。
楊志遠無可奈何,只得于6日先行回到榆江,再想對策。楊志遠本想給趙洪福的秘書打個電話,請其幫忙,看能不能見縫插針,和趙書記見上一面。但楊志遠想了想,還是算了,畢竟自己和該秘書屬點頭之交,該秘書為趙洪福書記上任后外調而來,不屬省委辦公廳內部調配,楊志遠在省委時,其只不過是省委黨校的一名講師,屬郁郁不得志那類,后來因一個偶然的機緣為趙洪福書記相中,這才有了出頭之日。楊志遠聽副處長提起此人時,頗有微詞,說其理論知識很強,書生意氣很重。言下之意,就是其脫離實際,為人傲氣,不好打交道。既然如此,楊志遠也就放棄了此念頭。楊志遠聽副處長的語氣就知道,其與該秘書有隙,楊志遠不想讓副處長為難,也就根本不提想面見趙書記一事,自己想辦法解決得了。
基于此,楊志遠左思右想,覺得以目前之計,唯有再對趙洪福書記實行一次阻擊。當然阻擊現場不可能在社港的張溪嶺,只能在省委,也不及上次在張溪嶺那般聲勢浩大,有所預謀,這次楊志遠只能孤身一人,而且還有些碰運氣的成分,即使副處長提前告知楊志遠,趙書記已經從下面的地市回來,但能不能接近趙書記還真的只是未知數。
8號一早,楊志遠就到了省委,離開省委三年有余,門口的武警戰士早就換了幾撥人,新來的武警不認識楊志遠,好在保衛處的干事還是原班人馬,楊志遠這才沒費吹灰之力,得以進入省委。
站在省委書記的辦公樓前,楊志遠心有感慨,想當年自己身為周至誠書記的秘書,秘書一處的處長,和省委書記朝夕相處,想見就見,而現在,省委書記和自己山高路遠,想見一面,何其艱難。如果自己不是從省委出去的,要是沒有預約,即便是像現在這樣得以不加阻攔地站在這棟小樓前,只怕也是毫無可能。
楊志遠運氣不錯,今天屬國慶節后的第一個工作日,趙洪福書記還有諸多事宜需要回辦公室處理,楊志遠這才得以又一次阻擊成功。趙洪福的車是八點差一刻進入楊志遠的視線的,是輛全新的奧迪,楊志遠一看車牌,就知道趙書記到了。楊志遠待趙洪福下車,抬腳欲跨進小樓的那一刻,楊志遠趕忙從一旁閃了出來,迎了上去:“趙書記。”
趙洪福聞聲偏頭,見是楊志遠,有些奇怪:“小楊同志,你怎么在這里?”
趙洪福語氣隨和,不像以前那樣直呼楊志遠同志,小楊同志和楊志遠同志,變化看似微小,但趙洪福卻在無形中表現出一種親近,這種親近與以前的客氣中的距離,自是有著天壤之別。楊志遠知道趙書記之所以如此,應該與3月在北京與趙書記為其近半月的相處有關。楊志遠笑了笑,說:“我在等趙書記。”
趙洪福一笑,招手讓楊志遠跟著自己上樓,邊走邊問:“何事?”
楊志遠直言不諱,說:“一年多前曾和趙書記有過約定,張溪嶺隧道通車之時,趙書記答應親臨現場剪彩,這次來,就是特意來給趙書記送請柬的。”
趙洪福笑:“這么說,張溪嶺隧道通在即?”
楊志遠點頭說是。趙洪福說,張溪嶺隧道這么快就建成了,還真是沒想到。
楊志遠說:“趙書記,對我們社港來說,張溪嶺隧道至今才得以建成通車,只怕還是晚了些。”
趙洪福微微一笑。趙洪福招呼楊志遠于沙發區坐下,秘書給趙洪福和楊志遠沏好茶。趙洪福翻了翻請柬,見請柬上并沒有標注日期,有些奇怪:“怎么?通車時間未定?”
楊志遠說:“張溪嶺按計劃將于10月10日這天剪彩通車,因為不知道趙書記這天是否已有安排,所以目前只是設想,沒有確定。”
趙洪福笑,說:“看來小楊同志這次前來,是早有考慮,志在必得。”
楊志遠笑,說:“知道趙書記言出必行,既然答應到社港喝一杯,就肯定不會食言。社港的鄉親們現在都翹首以待,殷切期待趙書記能抽出時間為張溪嶺隧道的通車剪彩,增添喜氣,大吉大利。”
趙洪福一笑,說:“小楊同志,這是先將本書記一軍,然后才殷切期待。”
趙洪福問自己的秘書,10月10日有何安排。楊志遠至此知道此次阻擊初見成效,趙洪福書記已經同意前往社港剪彩。卻不想10日這天趙書記已有安排,需要接見一個代表團,只有12日這天才暫且沒有安排。趙洪福笑,看來小楊同志還真是有先見之明,那好,12日這天你我于社港再見。
張溪嶺隧道的通車時間至此得以確認,就定在12日這天上午的11點18分。趙書記能于百忙之中擠出一天的時間,實屬不易,其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自然不可能提前一天到社港,所以通車剪彩儀式只能安排在11點18分,因為從社港到省城榆江,如果路上不休整需要近七個小時,現在張溪嶺隧道修通,社港到榆江的時間得以大大縮短,即便如此,從榆江到張溪嶺以東的出口,也要近四小時。照此計算,趙書記早上7點從省城出發,只要高速路上不發生擁堵,11點前肯定可以到達張溪嶺,稍事休息,11點18分鳴炮剪彩,剛剛好。
趙洪福笑,如果路上塞車怎么辦。楊志遠說,那就順延,28分、38分、58分,又或是12點18分,都行。剪彩無非就是一種形式,圖個喜慶愛個熱鬧,祈佑張溪嶺隧道通車以后,一帆風順,至于什么時間,好像不那么重要。趙洪福呵呵一笑,說那就按小楊同志所說的辦。
12日這天,張溪嶺以東的隧道入口,熱鬧非凡,知道張溪嶺隧道將于11點18分正式通車,過往車輛都心甘情愿,靜心靜氣地候在隧道兩端的入口,再也不愿上張溪嶺的山中繞行,盡管在時間上看似有所耽擱,其實誰都明白,現在等等肯定比在張溪嶺山中的盤山公路繞來繞去,人乏車疲合算。
張溪嶺隧道入口彩旗招展,人聲鼎沸。楊志遠并沒有守在隧道入口,而是來到通普高速古城收費站,與剛剛到來的江曉槐書記和蔡騰騰代市長一起,于出口處翹首以盼,等待趙洪福書記和湯治燁省長的到來。
江曉槐和楊志遠關系一直不錯,兩人站在車邊說笑,江曉槐說:“楊副,社港這幾個月接二連三,領導來了一撥又一撥,怎么領導都只往社港跑,卻是過普天而不入,害得江書記想見領導,還得上社港才行。”
楊志遠笑,說:“看來江書記對此頗有怨言,要不等下領導來了,找領導問問,是何緣故。”
江曉槐笑,說:“楊副這是想干嘛,沒事找事,想讓本書記在領導面前灰頭灰臉,自討沒趣。”
楊志遠微微一笑,說:“江書記此話是不是有些口是心非,言不由衷,什么是自討沒趣,應該是自討有趣才是。”
江曉槐哈哈一笑。都知道能如此這般地讓趙書記、湯省長無傷大雅地刮刮胡子,灰頭灰臉?純屬戲言,書記、省長笑罵幾句,反而是一種親近。
江曉槐一臉的喜氣,省委書記、省長、副省長接二連三地來到社港,這說明什么,說明社港這些年取得的成績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肯定,省委省政府在肯定社港的同時,何嘗不是在肯定普天,他這個市委書記同樣臉上有光,而且在幾個月內能連連和書記、省長有所接觸,也不是每一個市委書記都可以如此幸運的。江曉槐的興奮之情自是溢于言表。
趙洪福、湯治燁是10點30分到的,比預計的時間提前了15分鐘。車隊出了高速,大家握手。湯治燁和楊志遠握手,笑呵呵的,說:“志遠同志,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就見面了。”
楊志遠笑,說:“真沒想到,省長今天能來。”
楊志遠那天給趙洪福送完請柬,從省委出來,就直接去了省政府。國慶節湯治燁省長回了北京,因為臨時有事,需要在節后去拜訪部委領導,省長在北京就多滯留了一天。8號那天楊志遠在省政府沒有見到湯治燁省長,只和羅亮、付國良、陶然見了一面。當天中午,三位省長和楊志遠一同在省政府的小食堂就餐,楊志遠就把請柬給了羅亮,此類請柬自然不可能具體到個人,只能是省政府。羅亮一笑,說省長如果沒空,我和付省長、陶省長其中肯定有一人前往社港。
楊志遠一直都不知道,省政府最終會派哪位省長親臨,直到昨天,楊志遠得到省政府辦公廳傳來的確切消息,湯治燁省長將和趙書記一同前來社港。
湯治燁一笑,說:“志遠同志,本省長此番前來,不僅僅是為了剪彩,還另有目的。”
省長此番前來還有何種目的?其實與省城農村經濟工作在社港的召開有關。省長當天在城關鎮親臨油菜籽收割現場,在田間與鄉親促膝交談,鄉親們自然而然提到了稻田養殖一事,湯治燁省長當時面無表情,但暗地里卻對此上了心。湯治燁這天從北京回到榆江,羅亮向其提及,社港縣委縣政府感激省政府對修建張溪嶺隧道的幫助,現在社港不負眾望,張溪嶺隧道通車在即,社港縣委縣政府想邀請省領導出席張溪嶺隧道通車剪彩儀式。湯治燁當場決定,自己親自前往社港,以示祝賀。湯治燁之所以如此干脆,一來是因為趙洪福書記親自出席的緣故,自己隨同前往,是對趙洪福書記的尊重,二來就是秋收已經開始,湯治燁想看看社港方面在稻田養殖的收效到底如何,是不是真如鄉親們所言,稻田養殖的收益要遠遠高于產糧的收益,要真是如此,這還真不失為一條簡單易行的致富之路,對那些資源貧乏的農業縣很有實踐意義。
楊志遠一聽,湯治燁省長竟然對稻田養殖如此上心,就笑,說:“省長又想一睹為快,社港還能怎么樣,肯定是省長指哪上哪。”
湯治燁呵呵一笑,說:“好。”
趙洪福一聽湯治燁笑得愉快,回頭一笑,說:“省長同志,何事如此暢快?”
本省政壇自朱明華省長調離后,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氛圍為之松懈,書記和省長都擺得正位置,相處得自然不錯。湯治燁當即一笑,說:“等會剪彩之后,書記同志有沒有興趣隨我一同到稻田里去捉幾只閘蟹,當下酒菜。”
趙洪福一愣:“稻田里何來閘蟹?省長同志何來此言?”
湯治燁一笑,說:“書記同志到時一見自知。”
趙洪福笑,說:“省長同志這是在打啞謎,好,剪彩之后,省長前面帶路,書記緊跟其后。”
張溪嶺東側的入口處,院長題寫的‘風光無限’四個大字,于純白如玉的大石頭上熠熠生輝。趙洪福和湯治燁都興致勃勃地在石頭前拍照留言。楊志遠在人大會結束后請假去見院長,這事趙洪福知道,但院長給社港旅游題了字,楊志遠事后并沒有匯報,趙洪福站在院長的題字前笑,說:“看來小楊同志還是有所保留,首長給社港旅游題字一事,小楊同志為何不匯報?”
楊志遠笑,說:“小楊同志好不容易從院長處將院長的翰墨偷之大吉,要是書記知道了,半路劫持怎么辦?給還是不給?很是為難,不如不報。”
湯治燁哈哈一笑,說:“沒想到志遠同志,對書記省長都留有一手。”
楊志遠笑,說:“想讓院長題字,難于上青天,不得不防。”
趙洪福點了點楊志遠,也是哈哈一笑。
11點18分,禮炮齊鳴,轟鳴之聲在山間回響,久久不停。趙洪福書記和湯治燁省長揮刀剪彩。等候已久的車輛歡騰著進入隧道,朝社港方向而去,與此同時,社港方向的隧道入口,也開閘放車。張溪嶺隧道自從正式通車,天塹自此變通途。
趙洪福看著依次進入隧道的車輛,說:“社港能憑一縣之力,修建這樣一條高水準的隧道,不簡單不容易。”
這‘兩不’能由趙洪福書記說出來,同樣是不簡單不容易。
趙洪福說完,看了湯治燁一眼,說:“省長同志,怎么樣,抓緊時間,這就去田間捉蟹?”
湯治燁一笑,說:“那就有勞志遠同志前面帶路。”
省長要楊志遠帶到哪,還是城關鎮,省長當時臨時選點停靠,與鄉親們在油菜地里交談甚歡之地。楊志遠笑,說:“省長,如若鄉親們問起,此領導為誰?難不成還介紹,趙教授、湯教授?”
湯治燁笑,說:“既然教授在社港比省長吃香,我無所謂,湯教授就湯教授,沒什么不可,倒是趙書記怎么稱呼,志遠同志得征詢一下趙書記的意見才行。”
趙洪福莫名其妙,說:“什么意思?什么教授?”
湯治燁哈哈一笑,很是快意。
城關的稻田里,稻谷飄香,稻穗沉甸甸地壓滿枝頭。今日秋高氣爽,鄉親們趁天氣不錯,都忙著在田里收割。趙洪福隨湯治燁下到田坎,還真的看見有大閘蟹在稻田里爬來爬去。他笑著問楊志遠:“小楊同志,說說,這唱的又是哪一出農業大戲?”
楊志遠站在田邊向趙洪福一五一十地解釋何為稻田養殖、立體養殖。那邊湯治燁省長已于田間捉到了一只四五兩重的大閘蟹,湯治燁笑呵呵的,很是開心,說:“中午就用它當下酒菜了,趙教授,你就不想親自捉一只閘蟹下酒。”
趙洪福看了湯治燁手里的大閘蟹一眼,頓時來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