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驚鳥,螞蟻出洞,蝸牛上樹。
許問皺著眉,凝目四望,發現了更多異狀。
幾乎所有動物都在躁動,表現出了明顯的不安。它們紛紛從自己的窩里出來,成群結隊地遷徙。
這種情況,必然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許問全神貫注地感受著空氣中的震顫……不對勁,是真的不對勁!
馬車繼續向上走,皇帝毫無所覺,左顧右盼地欣賞著周圍的環境,心曠神怡。
天云山的園林設計與他日常所見的風格不太一樣,較之自然野趣之中更多了一些規整,卻又自然靈動,并不呆板。
馬車走得不快不慢,并不妨礙他賞景。
短短一段距離間,他看見了一樹如瀑的紫藤,鋪曬在石砌的游廊上,花的紫色與石頭的灰色映襯,渾不在意,仿佛這花、這建筑都是山間自己長出來的,自然而動人。
又走過一段,是連片的晚櫻。粉色的、夢幻一般的、隨風飄落,皇帝看見的時候,呼吸幾乎都屏住了。
櫻間錯落著一些石墩石碑石像,遠遠看去就能感覺到那雕工超乎尋常,遠非普通匠人能完成的。而這樣了不得的石像群,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倚在樹邊、半截埋在土里,就像林中散落的寶藏一樣,讓人忍不住深究。
“回頭一定要好好過來欣賞一下。”皇帝笑著轉頭對許問說。
“那些都是大師們閑來無事的練手之作,非常有趣,確實值得一看。”許問回過神來,答道。
皇帝被窗外的美景吸引住了,完全沒留意到許問的不對。
這時候,空氣中的異質感越來越濃,驀然間,許問想到了昨天在逢春城外,聽見的那個血曼神教的暴徒的嘶吼。
半年之內,將有神罰降至,屆時天搖地動,逢春必亡。
那暴徒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語氣極其強烈,給許問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而現在,感受著這滿天滿地的不對勁,他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難道這個人……說的是真的?
難道所謂的血曼神詛咒真的存在?
說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個世界本來就很奇怪,只有他一個人可以過來,還有種種不同尋常的事情,天工鳴音、許宅、連天青的存在之類的……
這樣想的話,只說在這個世界,詛咒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存在的東西。萬一是真的……
那么天搖地動,逢春必亡,指的是什么?
只看字面意思的話,好像是……
在許問的心亂如麻中,馬車繼續前行,眼看著快要到行宮了。
皇帝一路都在觀景,他仿佛對此處非常滿意,說了好幾次以后要出來一處處細細欣賞。
這也不奇怪,如果說逢春城主要考慮人民生活的便利,以實用性為主的話,潛龍行宮就是各位工匠大師藝術思想的集合。
雙子峰之間的宮殿,周邊以及下方的園林,無不體現了這一點,確實值得慢慢欣賞琢磨。
許問嘴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皇帝的話,身心卻依然在感受這個世界,想著更多的事情。
在他的感知里,仿佛有什么異獸正在遠處徘徊,腳步漸漸靠近,越來越近……
“說起來,我有兩個孽子是不是也在此處?怎么到現在都不見人?是忘了我這個做父親的嗎?”皇帝突然笑吟吟地問道。
曾經化名林謝的李晟和李昊確實都在逢春城,老子來了,做兒子的肯定是要出來迎接的。
不過這次皇帝是以特使的身份出來,許問接到消息都已經很遲了,根本沒來得及——也不知道該不該通知那兩個人。
皇帝當然清楚這件事,他也沒打算刁難人,就是心情確實很好才提出來,意思是可以通知他們來晉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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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搖地動,逢春必亡……
許問還在想這件事,這會兒,皇帝終于發現他的異樣了,斂了笑容,皺眉問道:“怎么了?”
“……停車!”許問突然叫了起來,匆匆忙忙地對皇帝說,“陛下,恕我暫時不能陪同您前往行宮了……”
他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皇帝不解,但還是擊掌叫停了馬車。
“你要去哪里?”他問道。
“我感覺,好像有事要發生了。劉總管,您趕緊帶陛下前往行宮,我先回去城里,對群眾做一些安排!”許問翻身下了馬車,匆匆忙忙地對劉總管交待了兩句,轉身就要走。
“什么?出事,出什么事?”劉總管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疾聲喝問。
平時他的動作看上去非常的綿軟無力,帶著宮廷生活久了的平緩與安穩。但這時,他的手卻像是鷹爪鐵鉗一樣,青筋暴起,緊緊地扣住了許問的手肘。那動作如同電閃雷鳴,快得驚人,許問掙了一下,完全沒辦法掙脫。
許問深吸一口氣,只能耐下性子解釋:“從剛才到現在,驚鳥出林,群鼠流竄,所有動物都有所異動。據我猜測,很有可能是有災變要來了。我現在還不太確定,但不管怎么樣,要先向群眾示一下警,做出一些防范措施。萬一真的有事,也能減少一點損失。”
許問語速很快,帶著急切,說完,又掙扎了一下。
但劉總管還是沒放手,他的表情甚至還有一點不可思議。
“可是陛下在這里!若是有事,你不應該留在這里護駕嗎?”
“可是山下人更多啊。”許問其實也能理解這種思維模式,但無疑,他的想法是另一種的。
“你……”劉總管還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剛剛張嘴,就被皇帝的聲音打斷。
“你要去山下的話,打算怎么做?”皇帝扶著門走到車邊,徐徐問道。
“災難到現在為止只是一些預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到來。首先進行示警,提醒民眾注意,凡有異動立刻疏散,準備好疏散的道路與方式;同時派一些人在城內巡邏檢查,對一些易折易倒的建筑或者物品進行加固,疏通易堵塞道路……”
許問一邊想一邊說,經歷了兩個世界各兩年的磨礪,他的管理能力得到了巨大提升,這時候說起來思路清晰,條理非常分明。
許問開始說的時候,皇帝就抬了抬手,劉總管跟他有無言的默契,立刻不知道從哪里掏出紙筆,開始書寫。
許問說完,他基本上也已經寫完了。
“再看看有沒有什么要補充的。”皇帝示意劉總管把內容給許問看。
許問看完,又補充了幾條,寫了上去。
“南海在山下吧,交由他去處理,會更快一點。”
皇帝說完,一個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邊,劉總管把信交給他,他瞬間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許問都沒看出他到底是怎么行動的。
這種事情不是他一個人可以完成的,這樣確實可能更快。
許問稍微松了口氣,道歉道:“謝陛下,是我慌了……”
確實,雖然那邊人多,但這邊的人也是人,他還是應該安排好的。
他剛要說話,突然感覺到隱約的不對。
空氣中的那根弦又劇震了一下,與此同時,地面也有些微的起伏。
好像那只異獸,又靠近了一些一樣。
下一刻,馬匹尖嘶,群鳥如織,天空風起云涌。
狂風中,地面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