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壓在地上，明晃晃，森寒寒，寧折不彎。
劍尖挑在天上，黑黝黝，空洞洞，殺意滔天。
雙劍甩起，囂器點地，洗血發(fā)雷，那赤色的血紅雷霆如毒蛇般彈出，黑幕之下涌起一抹可怕的血光，無數(shù)的紅色杜鵑在飛舞，隱隱間，貌似要勾勒出一位帝王的模樣。
鬿月感覺這個輪廓有些眼熟，更隱隱有一種危險，然而這種危險還不足以威脅到她，雖然她看出了那柄黑劍其實比白劍更加恐怖。
“妖劍！”
隨身帶著妖劍的仙人？這可真是更加有意思了！
少女的腮幫子輕輕鼓起，微白的面頰上罕見的升起一抹浮紅，而那脣齒之下吐出的氣息，環(huán)繞這片森冷怪異的寒泉地獄，縱然囂器捲起大風(fēng)，但也僅僅只能護持住六尺三寸之地。
六尺三寸，僅僅可供一人站立而已。
寒泉內(nèi)的霧氣，或者說霜，冰，煙霞，它們在生長，不斷化爲(wèi)“枯死樹木”的模樣！
一株又一株，一棵又一棵。
鬿月的氣息吐盡，臉上的笑容越發(fā)擴大，她飄動下來，看著那些枯死的寒樹帶動地獄波濤，向著中央的仙人擠壓而去，涌動著，萬物都在隨波逐流，煙與浪共爲(wèi)一色，浮動的冰冷屍骸帶著無數(shù)雙手，在寒泉潮水中不斷伸出，胡亂的抓撓。
枯死的霜白樹木不斷生長，那些密密麻麻的枝幹，漸漸要把黑暗的地獄輪廓都要塞滿！
而程知遠兩劍不舞，忽然向下猛地一戳！
囂器生風(fēng)雲(yún)！
洗血化雷雨！
劍氣四絞，狂風(fēng)圈擴大一倍，而凡是被劍氣斬中的樹木，在這一剎那，全都開始盛開起雪白的梨花！
青白色的龍瞳在頃刻後便與樹梢上的少女重新相對！
深邃且古老的黑暗地獄，傳來龍類的亢長鳴吟，鬿月的虛幻身體突然一僵，彷彿有無數(shù)的絲線在剛剛逝去的瞬間將她捆縛，變作了提線的傀儡。
身體，脖頸不受控制的向後面轉(zhuǎn)動，鬿月眼角餘光所見到的，是一隻巨大的，模樣如同長了龍角的“豺狼”，色彩並不鮮豔，只有黑白二色。
但她還是在一個呼吸之內(nèi)就認出了這個傢伙！
“龍子睚眥！”
鬿月在心中默唸這四個字的時候，口中也不受控制的吐出這四個字，而就是四字落後，她驟然感覺到身體上的壓力開始變得沉重，這讓她十分驚訝，身軀僵硬，不能隨心所欲的操縱，這是因爲(wèi)被睚眥的目光所影響了。
睚眥怒目之下，鬼祟震恐，魍魎驚惶，幽門弟子屬於黃泉來客，奈何之王的傳人，自然是受不得睚眥之目的。
只是依照鬿月的記憶，龍子睚眥此時應(yīng)該還在龍淵未曾出來，它既是在鎮(zhèn)守龍淵下的大惡，也同時是因爲(wèi)自己也被龍淵鎖住，難以離去，其餘八子也是同樣的情況。
世間早已隕落的青龍九子，應(yīng)該皆在龍淵未曾逃脫，鎮(zhèn)壓淵海下的大惡，這個傢伙，居然還有傳承留在世間未曾收回？
鬿月的銀牙咬著，她見到程知遠眼中那種冰冷，這讓她莫名其妙的又開始變得有些氣鼓鼓，彷彿爲(wèi)了爭這一口氣，她硬是扛著那種可怕的僵硬壓力，生生把兩隻手觸碰到了一起。
而程知遠同時也按下兩柄寶劍！
“蒼潭枯海樹！（龍淵照海！）”
仙與鬼的力量碰撞在一起，那些枯枝生長的越發(fā)歡喜，於是梨花盛開的便越是繁盛！
蒼白枯朽的枝幹，潔白旺盛的梨花，死與生，兩股偉大的力量糾纏起來，鬿月驚訝於程知遠的頑強，而程知遠則爲(wèi)鬿月的深不可測而感到心悸。
但此時，兩人就在此糾纏，並且牽扯，一直持續(xù)，短暫的陷入了僵局。
程知遠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中了圈套，這樣一來，雙手都在輔助雙劍施展劍壓，完全沒有辦法離開，而它山劍就在身後掛著，卻無法動用。
而鬿月雖然雙手也被固定住，不能放鬆一點，但是總的來說，這裡終究是她的主場，天時地利皆在，自己還沒有人和，按照兵法走向，即使能夠堅持，最後也會落敗。
於是程知遠噓了一聲。
他後腰上，一個尖尖的腦袋鑽了出來，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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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程知遠就感慨，一個活著的天子信物是多麼重要，像是穆王八駿，幽王烽火，那種都只是概念上的意識體，他總不能指望著一團火幫自己卸劍，這根本不現(xiàn)實。
烽火再厲害，它也只是一團火，火焰是氣的一種表現(xiàn)形態(tài)。
而如果當(dāng)初奪得的是穆王八駿，或許現(xiàn)在逃跑比較厲害了，也就不會陷入這種情況。
黃蛇輕悄悄的開始用蛇牙，加上它的小尾巴扒拉著它山劍，一層一層，不動聲色的把那漆黑的裹屍布鬆開。
鬿月的雙頰因爲(wèi)用力而顯得有些緋紅，此時卻是挺著脖子，脆生生且硬著道：“你這個仙還真有意思，趙遷那種廢物死了不是正好嗎，你居然還跑回來救他，現(xiàn)在陷入我這蒼潭枯海之中，怎麼樣....動...動彈不得了吧！哈...哈哈......”
她的話雖然是在“挑釁”，但配合上音調(diào)以及此時的狀況，總是有一種在強撐的感覺。
程知遠深吸口氣，向她高喊：“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鬿月不斷磨著小虎牙：“賊.....我可不是...不是賊！鬼....是天地正統(tǒng)....我生前說不定還是你這傢伙的曾祖母呢....不過看在你誇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再說了.....你....你們五十二仙人中....盜跖纔是個賊....”
程知遠雙手壓劍，因爲(wèi)寒氣的滲透而有些顫動：“盜跖者，白眉仙尊，絕聖棄智，盜亦有道。”
鬿月雙手合一，因爲(wèi)劍氣的翻覆有些僵抖：“誆我.....什麼白眉，不就是帶著九千凡人造反的.....還盜亦有道......偷東西的哪裡有好人.....”
程知遠：“盜跖吟口，名聲若日月，與舜禹俱傳而不息！君子不貴無慾，而貴欲何！君子不貴無求，而貴求何！”
鬿月翻嘴：“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shù)千人，橫行天下......亂世者也！”
兩人的力量碰撞，互相鎮(zhèn)壓，而幽門弟子與天門弟子的法力糾纏不下，程知遠雖弱，可鬿月也不是真身，憑藉的不過是寒泉地獄而已，如今地獄無用，程知遠又有睚眥之力相助，短時間內(nèi)倒也能夠繼續(xù)僵持。
當(dāng)然，小賠錢貨正在偷偷卸劍，所以僵局也不會持續(xù)多久了。
但現(xiàn)在，少年和少女拌嘴，其實也是少年爲(wèi)了拖延時間而故意在這口嗨。
程知遠順勢而言：“既如你言，盜跖因竊而無善，所以你偷東西，也並不是好人啊。”
鬿月咬牙：“沒得....莫要血口噴人....”
程知遠面色一肅，卻突然呵道：“你偷人性命，這諸多良人枉死，又如何算不得大賊！”
少女頓時瞪圓了眼睛，小嘴扯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到反駁的話，便是磨牙道：“嘶.....謬論，人終有一死，難道你不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程知遠反道：“不知生，焉知死？”
這句話是至聖所言，寥寥六字，道破生死之秘。
鬿月的鼻尖滲出一滴詭異的水珠，此時微聳，道：“我就不知生！但我懂死！”
程知遠道：“蜉蝣朝生夕死，但卻無憾，人雖固有一死，但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皆因用之所趨異也！”
“古語有言，有的人活著，但其實已經(jīng)死了，有的人死了，但其實還活著。”
少女卻一愣，隨後想要反駁，卻越來越口乾舌燥，莫名其妙，有些迷糊：“這...死了就是死了，什麼叫還活著？成了妖？”
而恰到好處，程知遠的眉頭頓時跳了一下，神情變得很失望道：“想要知道？”
少女瞪著他，程知遠咳了一聲，而後很平靜道：
“叫爸爸就告訴你。”
少女一愣：“爸爸？”
程知遠“誒！就是爹的意思。”
鬿月頓時瞪圓了眼睛，明白遭到戲弄，且被站了便宜的她，那兩頰腮幫子立刻又鼓了起來，很生氣！
很生氣！
“你你.....我....我一定要把你的眼睛珠子摳出來，當(dāng)夜明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