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雨綺和兩個孩子費力將不度僧草草埋葬,劍問天用劍砍下一根粗大的樹枝,削成木牌,在上面歪歪斜斜刻下“尊師不度僧之墓”,弄得滿頭大汗,兩手血水漣漣。
丁雨綺雖然心痛兒子,知他心里悲痛,也就未加阻止。
劍問天跪在不度僧墳前連連叩頭,咬牙切齒:“大師放心,劍兒一定要找到殺你的兇手,替你血刃仇人!”一拳狠狠擊在地上,突然仰天一聲長叫,宛若狼嚎,甚是嚇人。
丁雨綺一眼瞥見他眼睛血紅,有些異樣,不由心驚:劍兒是我親生骨肉,血液中狼性未除,萬一悲憤太甚,狼性提前發作,如果無人在旁屢屢提醒,引入正途,怕將走入邪道,禍害人間!
當即走上前將劍問兒扶起,柔聲說道:“劍兒,娘知道你難過,很想為不度大師報仇,但你千萬要記住,遇事宜謹慎,留三分余地,切不可讓仇恨沖昏了理智!”
劍問天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說道:“娘親的話,劍兒今住了,劍兒聽母親的。”擦去眼淚,拜別不度僧,與母親和孟孤芳離開了百藥谷。
“娘,咱們要到哪里去?”劍問天問道。
“冥界又要進犯我們狼族了,這一次我們狼族不知道又要死傷多少!娘不放心,娘雖然被驅逐出異界,但生是狼族的人,死也是狼族的人,得回去看看。而且,你師父和義兄如若是被冥界抓去,咱們此行,或許真能救出他們。”
兩個孩子精神大振,即刻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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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古鎮,幽遠的長街,小雨過后,空氣格外清新。
辰時初過,丁雨綺和劍問天、孟孤芳出現在這長街上。
丁雨綺人本美艷,雖經過一番喬裝打扮,身著農家布衣毫不起眼,依然掩蓋不住其傾城美貌,過往年輕男子,仍不免呆然而立,回首顧盼。
丁雨綺拉著兩個孩子的手,走進一家幽雅的小酒樓。
此處民風淳樸,店主是位六七十歲的老人家,甚是熱情待客,樓中飲酒用餐者倒也不少,卻是細酌慢嚼,因此絕無半點雜音。
劍問天年紀最小,也是初出遠門,東張西望,處處充滿好奇。
丁雨綺柔聲說道:“孩子,等找到你爹,咱們一家人便游遍天下,賞盡萬水千山勝景,再也不理這江湖恩怨了。”
劍問天看著孟孤芳道:“還有芳姐姐呢?”
丁雨綺笑道:“傻孩子,自然也和你的芳姐姐一起去啦!”
孟孤芳忸怩一笑,微微點頭。在她心里,只要能和劍兒永遠在一起,那就是天底下最快樂的事。
這個時候,聽到奪奪奪有人上樓的聲音,劍問天一指道:“芳姐你看,那個小孩!”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名女子,懷中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那女子也不過二十出頭,一襲紅衣,生得有些標致,一邊上樓,口中一邊哄著那小孩:“憶兒莫哭,娘親帶你找爹爹去!”
那小男孩唇薄眉細,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紅衣女子,竟然安慰起娘親來:“媽媽不哭,憶兒也不哭,媽媽乖,憶兒乖。”
劍問天低聲道:“娘,原來他也是尋找他爹爹的。”
丁雨綺心中一奇:看這女子步履輕快,眉宇間真氣細透,定有名師相授,她是誰?
既是同道,聽那女子口氣,似和自己同等遭遇,不由心生好感,招手說道:“這位姑娘,如果不介意,一起小餐如何?”
紅衣女子警惕地看著丁雨綺,稍一遲疑,走了過來,斜身坐下。
那小男孩并不怕生,拉了拉劍問天的衣領問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劍問天。你呢?”
“我叫李憶。我娘說……”轉頭望著母親,似乎未經紅衣女子同意,他不敢說。
丁雨綺點了幾道小菜,問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紅衣女子低著頭,櫻桃小嘴張了一張,欲言又止,眼睛里淚花打滾,接著是長長嘆了口氣。
丁雨綺知她不便啟口,也不好繼續問下去,心道:看她樣子,恐怕是遇到了什么傷心事了吧?
小男孩李憶甚是懂事,見狀忙一只小手湊了過去:“媽媽乖,媽媽不哭,咱們找爹爹去。”
不說還好,這一番話,卻讓紅衣女子更加傷心,趴在桌上低聲抽泣起來。
小李憶只道自己惹了母親生氣,慌得連連說道:“媽媽不哭媽媽不哭,憶兒聽話,憶兒會很乖的。”
紅衣女子抱緊孩子,止住哭聲,輕撫著兒子的頭道:“憶兒沒惹媽媽生氣,是媽媽不媽,讓憶兒擔心。媽媽不哭了。”
紅衣女子向丁雨綺說道:“剛才失禮,讓大姐見笑,不敢再打擾,我們母子先告辭了。”說完轉身便走。
丁雨綺不便挽留,心里卻是疑惑不解。
就聽得樓下一陣爭吵的聲音,是店家說道:“各位,你們這是干什么?這、這、這還有王法嗎!”
“吵什么吵,再吵老子宰了你!老子就是王法。你也不打聽打聽,神龍堡的伍福權伍大爺誰不認識!”接著是砰砰砰連串聲響,想是那店家不聽話,吃了拳頭之苦。
七八個人闖上樓來,為首一名滿臉胡須如戟,人如鐵塔,一走路,踏得樓板嘣嘣作響,一眼看見紅衣女人母子,二話沒沒,大搖大搖走了過來,伸手便向小李憶抓去,甕聲說道:“少爺有令,這小孩必須帶回去!”
紅衣女子花容失色,驚道:“別傷我孩子!”母性本能,自然的護住孩子,卻忘了自己也身具武功,未曾還擊。
劍問天看不過眼,嗤道:“大人欺負小孩,羞不羞啊!”一掌拍出,和那鋼須漢子伍福權對個正著。他年紀雖小,屢得血神醫、不度僧和母親指點武功,此時的修為,可介于一二流高手之間,這一掌看似輕描淡寫,威力頗是不小。
那伍福權也是不賴,接下劍問天一招,眼光滑溜溜將他渾身上下看了個遍,喝道:“小畜生別多管閑事,滾一邊去!”伸手再抓。
丁雨綺聽他口吐臟言,心頭火起,便想動手,劍問天嘻嘻笑道:“娘,不忙,讓劍兒來就行。”卷起衣袖,走到樓中的一片空地,招手說道:“來來來!咱們再過幾招!”
伍福權來意只想帶走小李憶,不愿糾纏不清,一使眼神,七八名隨從一哄而上,向劍問天撲了過去。
卻聽得“撲通”不絕,七八人還來不及出手,全被劍問天打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伍福權裂咧咧罵了幾聲,情知這小孩小看不得,但他行走江湖已久,最近才投入神龍堡,沒有一點斤兩,那就不可能混跡到現在,只得舍開紅衣女子母子,奔向劍問天。
伍福權的一身橫練功夫倒也不弱,只是碰上了身具高深內功的,外家功夫一點也派不上用場。十招過后,伍福權吃了重重一拳,撲地坐倒。
劍問天出了一口惡氣,哈哈笑道:“怎么樣?還要帶他們走嗎?”
伍福權恨恨地哼了一聲,帶著隨從狼狽而去。
劍問天回身坐下,問道:“娘,劍兒做得對不對?”
丁雨綺掏出一條手巾,替他擦去額上汗珠,贊道:“好孩子,你做得不錯!”
孟孤芳向紅衣女子問道:“姐姐,他們為什么要抓你們啊?”
紅衣女子深深嘆了口氣,這才慢慢說開……
原來,這紅衣女子便是七星門的紅劍洪澤霞了。
三年前神龍堡李神龍六十壽辰之日,七星劍替師赴宴,洪澤霞看中李乘風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芳心暗動,經不起李乘風的甜言蜜語,最終在神龍堡后山于他,原以為找到了可托付終身的如意郎君,哪知道李乘風是個花心大少,玩過以后,始亂終棄。
恰逢聚英堂被炸,李神龍及諸多英豪身葬火海,李乘風便以此事為由,將洪澤霞拒之門外。
無可奈何之下,洪澤霞只得孤身回到七星門。
誰知一次貪歡,珠胎暗結,洪澤霞初時還刻意隱瞞,以身體不適為由,不與同門一起練功,隨著日復一日,肚子也越來越大,終于還是被同門發現,七星散人盛怒之下,收回紅劍,將她逐出師門。
洪澤霞離開七星門之后,挺著個大肚子以賣藝勉強度日,在一處農家生下兒子,因她心里仍思念李乘風,因而將孩子取名為“李憶”。
這三年來,洪澤霞始終對李乘風念念不忘,沒少去神龍堡,可是每一次還沒見到李乘風,就被門人擋在門外。
兩天前,洪澤霞領著兒子,再度前往,神龍堡要的卻是小李憶。
三年來母子相依為命,洪澤霞如何舍得?萬般無計,只得抱著兒子含恨離開。
李乘風此時雖有三妻四妾,卻一個個都不能為他傳宗接代,正自焦急,有兒子送上門來,豈肯放過,于是便令伍福權快馬加鞭追來了……
丁雨綺道:“原來洪姑娘和我的遭遇有些相似,只不過我要比姑娘幸運多了,我還有個真心愛我的相公。”又道:“姑娘以后如何打算呢?”
洪澤霞幽幽嘆道:“我還能有什么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