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斷續膏’豈是武林凡品?一片黑玉至少得五十年可煉制而成,再加上其他難得藥材的混制而成,當真是千金難求,這點宗洋還是明白的,可是他沒想到這‘黑玉斷續膏’貼膚之痛,竟然比劍刺入心臟還要疼。
老者沒有失言,宗洋自己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當他再一次清醒的時候,背上的痛果然好了許多,但他心里面擔心著凈愚,眼睛還沒有睜開,口里喊著‘凈愚師兄,你怎么樣?你怎么樣?。。。。。。’伸手就要去抓凈愚的手,可怎奈抓到一只仿佛枯樹皮的手,粗壯而有力。
“那個傻和尚沒事,你放心吧,古老頭不會殺他的,再說是你弄死人家寶貝的,又不是他”老者道,
“可是他傷的很重。。。。。。”宗洋迷迷糊糊道,
“吃幾條母蜈蚣就沒事了”老者道,
宗洋心里稍稍寬慰了一點,但還是覺得有什么事一樣,坐起身要去看他,老者一把把他按下道:“你還要亂跑,當真不怕古老頭再把你抓回去?”
宗洋有點好奇道:“古老頭是誰啊?”
老者見他什么也不知道,定了定神道:“就是你弄死人家寶貝的那個老頭,現在說不定正四處找你呢,要把這怪老頭惹急了,真的能一口吞下一個大活人,如果你不怕,現在就可以出去,我不攔你”他說完果然讓開一條道,示意你如果敢出去絕不擋你。
宗洋勉強地撐起身子就要沖出去,可剛走幾步就又重重地摔在地上,老者搖頭笑了笑沒有去管他,黑暗中宗洋似乎又站起來,但還沒有站直就摔下去了。。。。。。
只覺得大腦內一片恍惚,全身像掉到滾燙的開水中一樣灼燒,皮膚仿佛都燙潰了,腳下沒有感覺好像掉到地獄一般,若果真是地獄也就罷了,這幾經折騰不是每回死亡之門都近在咫尺嗎,可偏偏無怪不怪地又活過來了,這回呢?難道又是老天和自己在作對?興許是吧。
就在他潛意識里胡思亂想的時候,頭上猛地被人拍了一下,接著一個老者的聲音道:“怎么?還睡出癮來了,你看看都什么時候了”。
本來煩亂的思緒被這一拍仿佛一股清泉注入到血液中一般,頭腦立時變得清醒無比。
身上的傷也仿佛減輕了許多,沒有先前那么疼痛了,宗洋試著坐起身來,竟覺得完好如初,筋骨也硬朗了許多好像有渾身使不完的勁,手臂一動帶動全身仿佛要飛起來似的,這一下宗洋可吃驚不少,站起來轉了一圈之后方覺這不是夢境。
對面石墩上坐著一個花甲老人,直到現在宗洋才真正看清楚他的面目,略顯蒼老,但一對眼睛像暗夜里的明星般閃亮,也看不清是故意留著的白色的長髯還是年久未加修飾的胡須,一身粗布衣服,胳膊肘上打了兩個大大的補丁,布料是灰色的補丁卻是黑色的,上面好像繡了一朵梅花,左手握著一根銅煙袋,煙葉正在瘋狂地燃燒,火星一明一滅,冒出劣質的煙草味嗆得宗洋一陣嘔吐,這注定就是一個奇怪的老人,宗洋捏著鼻子遠遠地打了一個招呼,但老人似乎沒有看見一般繼續一口一口地吸著旱煙,仿佛這一桿煙袋里面藏有人間的無上美味一般,實在搞不清眼前這個怪老頭到底在玩什么花樣,宗洋清清楚楚地記著他所提的‘十個條件’的一個或者可以稱之為兩個,他答應了,所以老者給他治好傷了,至少宗洋覺得應該是這樣的吧,不然的話以這老頭的脾氣怎么會給一個陌生的無名之輩療傷呢?就在宗洋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到老者幽弱的聲音道:“小伙子,你終于沒事了?”
宗洋幾乎跪了下去回答道:“晚輩的傷已全好了,可是前輩您。。。。。。”說完就要走上前去,沒想到老者舉起一只手示意要他不要靠近,宗洋莫名所以地止
住了前行的步子。
老者緩緩道:“想必你已經看出來我將油盡燈枯了吧”
宗洋的眼內有微微的淚光,他輕輕地點點頭。
老者仰頭苦笑道:“你可知我為什么要救你嗎?”
這也正是宗洋想要問的,自己糊里糊涂地受這么大的恩惠當真讓他有點吃不消,他的心口又在隱隱作痛,他從來沒有受過人的恩惠,他的良心實在承受不起,這時他突然想起了李小菲,那個讓人憐愛又讓人永遠都無法忘記的女人,他的眼淚順著臉頰滴到滿是灰層的地面上濺起的塵土分子四下飛舞。
老者見他不做聲,又默默地吸了一口煙,慢慢地吐出的煙霧籠罩著他的整個身體,他也仿佛在云霧繚繞的天際飛行一般,終于那最后的一點火星也要熄滅了,老人的眼光盯著那點火星,宗洋的眼睛也盯著那點隨時都可能熄滅的微光,此時的空氣變得稀薄足以讓人瞬間窒息,偌大的暗室里只有二人的心跳聲——一老一小,一弱一強。他們彼此都沒有太多的話說,但不說話遠比說話更能讓人保存體力,宗洋已看到老人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他在堅持著,但是死亡的腳步無疑已如一只猛獸般地狂奔疾馳,近了,近了,真的近了。
宗洋的眼淚終于來了,像斷了線的珠子,他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面任淚水肆意泛濫,他抱著老人的腳,可是那一雙腳已冰涼或者稍微還有一點溫度,宗洋慢慢地抬起滿是淚痕的雙眼看著老人的臉,那如慈愛般的目光仿佛自己的父親,也只有父親對自己的兒子才會有這樣的目光,不論是武林大俠還是強盜匪徒也不論是上古英雄還是尋常百姓,他們不論自己有多么的痛苦,可是在面對自己孩子的時候,那種眼神早已洗凈人世間的所有苦難與煎熬。
宗洋怔怔地看著那雙父愛般的眼睛,悠忽微怔之間老人的嘴唇似乎動了動。
宗洋把耳朵貼在他的唇上,老人道:“直到昨夜我才發現,我才發現。。。。。。”他咳嗽了兩聲繼續道:“我才發現我救得是宗天山的兒子”。
這句話說完,宗洋只覺得如晴天霹靂,也不知是驚還是喜?想必眼前的這位老前輩定是父親的故交。
眼前的這個老人是自己的父親的故交?
他苦苦追尋父親的死因,直到現在也一無所獲,他自己都覺得無顏面對在天之靈的父親。
“我爹爹他。。。。。。”他簡直泣不成聲。
“你爹爹他的確死的很慘”
宗洋的心痛的像有無數把劍同時刺入。
宗洋抬著淚眼道:“江湖傳言我爹死在妓院”
老人似乎不愿意提及此事一樣,他蒼老的臉已因痛苦而不成人形,所以雖然非常想知道父親的死因但又不忍心再問下去。
隔了一會兒老人微弱的聲音道:“我的確也早已死了,現在只不過是一具僵尸而已”,他又補充了一句“被人利用的僵尸”
宗洋搖搖頭道:“前輩,不。。。。。。。”
老人摸了摸宗洋的頭道:“幸虧我中的毒還不深還有一點人性,不然死的人會更多”
宗洋握著老人的手道:“我知道您是被奸人所害才一至于斯”。
老人搖搖頭改變話題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認出你的嗎?”
宗洋搖搖頭。
老人道:“你脖子上有根竹劍,上面還刻有你的名字,對不對?”
宗洋下意識地摸摸胸口處的木制竹劍,這把小竹劍只有姑姑宗然和自己知道,別人誰都不知,這老人是怎么知道的呢?想必他和父親的交情絕非一般。
宗洋又摸摸那把竹劍像是寶物般地親吻了一下。
老人喘了口氣好像非常累一樣。
宗洋正要抱著老人的身體往外走,此地絕非久留之地,老人低沉的聲音道:“沒有用了,我中的毒誰也解不了,我現在有幾件事要告訴你,你務必聽仔細了”
宗洋的心痛極了,剛剛像見到自己的親人,但馬上又像生離死別一樣。
老人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誰”
宗洋點點頭,他的確很像知道,但一直沒有機會問。
老人顯得極其疲憊地道:“老夫就是昆侖的‘鐵丹’鐘一鳴,想必你不知道?
‘鐘一鳴’這三個字說出,宗洋先是吃了一驚,當年和自己父親爭奪武林盟主不是有昆侖的‘鐵丹’嗎?他不是也已經死了嗎?
鐘一鳴緩緩道:“你現在別說話,認真聽我把話說完”
他說完大口大口地喘氣,他的生命已如油燈般地就要枯竭了。
老人停了停道:“當年的確論實力老夫有競選盟主的資格,可是多數人并不知道我和你爹的交情”
老人繼續道:“武林大會那天,我們都中了‘蓮花仙子’的奸計了,你爹為了救我而死了”,說到這里老人似乎非常激動抖了抖嘴唇又道:“宗兄啊,你的恩情我終于還你了,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嗎?蓮花仙子現在也不閑著她正在發動一場天大的陰謀,大明江山或許因她而要改變”老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顯出極其無奈的樣子。
當老人提起‘蓮花仙子’四個字時,宗洋好像忽然記起什么似得道:“蓮花仙子?”
老人看著他有點異常,奇怪道:“是蓮花仙子啊,怎么了?你認識她?”
宗洋也是在客棧的那個晚上才聽到‘蓮花仙子’的名字,只覺得聞其名字就已感覺其人定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大美人了,沒想到她最后毒害貝勒爺以及搶取‘洪日寶劍’,幸虧被古桐月搶先一步……
面對老人的問題,宗洋搖搖頭道:“不認識,倒是聽過她的名字”,于是宗洋便把那晚如何聽到‘蓮花仙子’進入到貝勒爺臥室如何用‘化骨斷腸’之毒毒害貝勒爺以及強取‘洪日寶劍’的經過一一告訴老人。
老人仰天長嘆道:“沒想到她竟做出這樣的事”
宗洋顯然對這個女人知之甚少,他一臉迷惘地問道:“這個女人真的有這么厲害嗎?她能夠讓大明江山因她而顛覆?”
老人看著他困窘的表情認真地道:“我只希望你以后永遠不要碰到她,她美麗到了極致,是我見到過最漂亮的女人,誰見到她誰的命運都會被她所操控”
宗洋點點頭,前輩這樣說的意思很明確——他自己在這個女人的手里吃過苦頭,不希望初涉風塵的年輕人也如此。
老人又道:“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一支‘幽靈密使’,形同死尸卻個個武功極高,就是當今武林一流高手也難在其手上逃過十招”
當聽到‘幽靈密使’時,宗洋后背上不自然地沁出層層冷汗,仿佛直冷透靈魂讓他整個人也為‘蓮花仙子’所控制,想到自己二人此時此刻不也正在‘幽靈魔宮’嗎?
宗洋不解道:“這么厲害的女人,那她是什么來歷?”
▲Tтkд n ▲c o
老人聽到這句話,內心深處好像極其痛苦,搖搖頭道:“都怪老夫眼拙啊,當年看她被人欺負,一時的憐憫竟然救了她,還教她武功,沒想到當時的一念之差倒成了日后危害武林的禍端”
宗洋也不禁嘆了口氣道:“這也怨不得前輩,只怪她善惡不分,是非顛倒”
天上一彎新月如鉤,清輝如溪流般地撒下,夜如此的寧靜,寧靜的有些異常,寧靜的有些可怕,可怕當然并不是因為夜本身,而是人心。
人心真的如此可怕嗎?當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