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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銘與小書童阿木兩人兩騎,一路不食不飲,馬不停蹄直奔洛陽畿輔,終于趕在落日前來到了甕城外。
日暮時分,正南的長夏門處擠滿了準(zhǔn)備進城的百姓。再距半個時辰城門就要關(guān)閉,到時便是你拿出大把的銀兩求個方便,守門的衙衛(wèi)也絕不會通融半分。這些百姓多是出城做生意的商賈,忙碌了一天,此刻要趕在閉城前擠將進去回家吃晚飯,怎能不急怎能不躁。
蕭銘見此刻騎馬再難行進半步便朝小書童阿木打了個響指道:“趕緊下馬把路引給少爺我拿出來,若是今日進不了城,我們便得露宿城外了。”
阿木踢蹬下馬,不忘對蕭銘吐了吐舌頭:“少爺,咱這回來的可是洛陽啊,您就不能把話說的體面些?”
蕭銘白了他一眼道:“體面,怎么是個體面?我只知道再不進城咱們都得凍死,難道這便算體面?”
面對如此一張毒舌,阿木知道說將不過,努了努嘴嘟囔道:“咱命苦啊。”說完他便從布滿油漬的破舊包裹里摸將出一本皺皺巴巴的藍(lán)皮線書,跟著自家少爺朝城門方向擠去。
冬日不比夏日,天黑的早,此時西方晚霞如血如火,仿佛隨時都會下起火雨似的,映襯的城池多了幾分bi仄,少了幾分雄壯。
守門的衛(wèi)士是個三十來歲的壯漢,生的一臉絡(luò)腮胡子,依照慣例喝令二人交納路引文書,小書童乖乖的雙手奉上。
“大哥哥,你長的好帥啊!”阿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守門兵卒便再不肯挪離,淺淺一笑,兩只小酒窩格外的明顯。
“去去去,小孩子不要瞎說話,打擾兵大哥執(zhí)行公務(wù)。”蕭銘見這小子又犯了花癡只覺頭痛不已,連忙閃身上前,配起了不是。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那兵卒見這是個孩子也沒把話往心里去,叉起手道:“罷了,你們兩個是從哪里來,來京畿做什么?”
蕭銘朝那人拱了拱手道:“這是我的書童,我們是薊州人士,這次來神都先找處客棧落下腳,好參加明年的春闈。”
那兵卒點了點頭,也沒起疑心。雖然明年三月才會開科取士,但有不少外州士子會選擇提前進京以租得一處客房。畢竟洛陽地價騰貴,客棧討要的銀錢也是水漲船高。等到了三月春闈,更是一天一個價,直把士子文人逼得把欄桿拍遍。
那兵卒匆匆翻閱了遍文書路引確認(rèn)無誤后沖蕭銘點了點頭:“進去吧!”
蕭銘謝過守衛(wèi),朝小書童瞪了眼,奪步便朝城內(nèi)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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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洛陽,位于大周王朝臟腑之地,因洛水穿城而過而自然劃分為北城、南城。按照慣例,北城修葺有宮城、皇城,是為紫薇皇統(tǒng)之地。除此之外,并設(shè)數(shù)十坊市,多供達官顯宦,皇族子弟居住。
而南城,相對而言由于地理位置偏僻,居住的多是些落魄文人,商賈百姓。
蕭銘與小書童阿木牽著馬匹一路緩行,在福善坊的一家名為四海的客棧旁停下了腳步。
“少爺,倘真住在這里?”小書童看了眼店內(nèi)的華麗裝潢,心里犯起了嘀咕。這店鋪怎么看也不像便宜實惠的地方,住上一晚保不準(zhǔn)會要上一百文錢。
蕭銘聳了聳肩道:“怎么,你不是剛從楚王那兒敲來了千兩銀票嗎,怎么如此吝嗇。”
小書童嘟了嘟嘴道:“可是也得省著些花啊,現(xiàn)在咱們又不能進山打野雞狍子,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蕭銘搖了搖頭道:“錢是賺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今日我們便暫且在這兒住下,明日少爺我便去找活兒做。”
小書童歪著腦袋,半信半疑道:“當(dāng)真?”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說話間,蕭銘已經(jīng)邁開方步朝店內(nèi)走去。
“哎呦,客官您是要住店吧,咱們悠萊客棧可是南城最好的客棧啦,甭管是東都本地人還是外州來的士子,只要在咱這兒住過的沒有一個不贊一句好的......”
身著一身麻布青衣的小二見店內(nèi)進了新客人,麻利的小跑過來,熱情的將自家客店夸贊了一番。等到他一口氣說完,看到蕭銘身上的寒酸衣物,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哎呀,怎么又來了一個破落士子,難不成也是來京城備考明年春闈的?
晦氣啊晦氣,我說最近店里生意怎么不景氣呢,都是這些掃把星惹弄的,哎,但人家好歹是客人啊,大晚上的總不能掄起埽除把他趕出去吧?
小二正在發(fā)愁怎么打發(fā)二人去別家投宿,蕭銘卻是從蒲包中抽出一張二十兩的銀票塞到小二手中:“小兄弟,我們今日便住在你們家了。”
那小二見到銀票兩眼立刻放出一道精光:“呀,您怎么不早說啊,我還以為您是要來打尖呢。快請進,快請進。我們這兒有一兩銀子一晚的上林房,有半兩銀子一晚的靜仁房,有三百文一晚的明義房。您看您要住哪個,我好給您開間!”
蕭銘本想開一間靜仁房,看到阿木那張可憐巴巴的臉后,咬了咬牙道:“便開一間明義房吧。”
那小二點了點頭道:“沒問題,小的這便領(lǐng)您去房間!”說完小二便將白色汗巾揮了揮,率先朝樓梯走去。
三轉(zhuǎn)四繞之后,蕭銘與阿木便上了這二層樓,又隨著小二行了一百來步,在一處雕花木門前停下足步。
“公子爺,這便是您要的明義房,這間房緊靠南市,風(fēng)景極佳,您真是好眼光啊!”
蕭銘知道這小二什么意思,淡淡笑道:“我們在這兒估計要住上一段時間,這些銀票就先壓在你那兒,對了,這是半貫錢,你拿去買點酒水喝,也好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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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小二滿臉堆笑的掩門退出房去,蕭銘才是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小書童的眉心道:“我們沿著大街一路走來,你可見南市旁有比這便宜的客棧?這里是洛陽不是薊州,你要按照一百文一晚的標(biāo)準(zhǔn)劃謀,我們也干脆別住店了,露宿街頭就好。”
小書童一臉委屈的道:“少爺,你這話說的人家傷心啊,我還不是為了您好。咱們這次雖然得了楚王的千兩銀票,但也得省著些花,照這樣揮霍下去,我們怕是混的比在薊州還慘。”
蕭銘被這小子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允諾道:“哪個說要揮霍錢財了,你跟少爺我這么些年,我是什么xing子你還不知曉?都是窮苦出身,看銀錢比看什么都金貴,你以為我想這樣大手大腳的花銷?只是既然我們風(fēng)塵仆仆的來到了洛陽,就要裝出一副士子趕考的模樣,不然我們兩個大男人從外州趕來能不惹人生疑?”
小書童點了點頭。
蕭銘又道:“再者說了,洛陽本就地價騰貴,一日三百文倒也不能說那店家黑心。不過......”蕭銘踱了幾步走到窗邊,抽出烏木撐子,望著窗外南市酒肆喧鬧的場景嘆道:“就是這地段太過喧囂了些,緊挨著東都最繁華的南市,里面竟是些酒樓茶肆青樓的場所,這幾日要想睡安穩(wěn)怕是難了。”
“原來,這便是洛陽啊。”小書童嘆了一聲,面色落寞了不少。
“你當(dāng)洛陽該是怎樣,遍地金磚,肉林酒池嗎?”蕭銘點到為止,也不再言其他,走到烏木案幾旁,解開灰色包裹上的死結(jié),將二人此行的一應(yīng)物件兒全部拾落了出來。
一張射殺白衣魔頭的手弩,一本昆侖吐納大法的內(nèi)家典籍,一口元叔贈予的樸刀,兩套漿洗的泛了白的粗布長衫,并上楚王臨別贈予的千把兩銀票,便是二人的全部物件。
“那少爺,洛陽是什么樣子的呢?”小書童睜大了兩顆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自家少爺那張讓無數(shù)傾城女子都艷羨無比的俊俏面龐,一臉真誠的問道。
“洛陽嘛......”蕭銘雙眼隱隱彌合,記憶深處那模糊的影像似乎又浮現(xiàn)到了眼前。那時的洛陽街邊有兜售李子、頻婆果的小販笑容晏晏,為了幾個銀錢樂呵個整日;有面容俊秀,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郎君吟詩作賦,縱馬而行,引來贊譽無數(shù);更有那身著清淺縠衫,二八年華的妙齡少女點一點帷帽下的輕紗,在眾人的艷羨目光下羞紅了面皮......
不過,這一切的美好都?xì)г诹耸昵暗哪莻€火光凄厲的夜晚。此刻,少年眼中只有無盡的仇火,有些仇雖然深埋于心底,卻總有破土而出的一日。
蕭家老老少少一百三十四口慘遭抄斬,舅父全家流放嶺南,姨丈被罷黜官職客死羊城......
這些賬,該是時候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