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隨湖水蕩漾,茶杯牢牢的吸附在棋盤上,水滴不曾露出一滴。
蕭陽慵懶愜意的望著湖面上撲騰的人,如同貓戲老鼠一般,顧明暖心知家族之爭決不能心慈手軟,她前生也親眼看過落敗者的凄慘下場。
他以往的優雅讓她忘記了蕭陽這個名字的全部意義,他手中掌握的權柄!
如果蕭陽不夠強,那么將來落入水中被人戲弄得人就是他。
蕭家似走在鋼絲上,只能前行,退便是死路!
正因為她明白這些,才不知該怎么面對蕭陽……其實她也未必就是好人。
見她唇邊勾出自嘲,蕭陽眸子暗淡了幾分,湖面上的鬧劇也沒那么好看了。
他把顧明暖帶來游湖讓她看清殘酷的現實是對?是錯?
蕭陽道:“把謝公子救上來。”
顧明暖已經見到有十幾條小舟靠近落水的人,這些人不會死,只會被傳為笑柄。
“你救下謝公子,恰當嗎?”
謝玨怕是寧可淹死也不想在這么狼狽的狀況下被蕭陽救下,面對蕭陽!
她關心謝玨?
蕭陽緩緩的起身,站在顧明暖面前,同她四目相對,顧明暖感覺他身上冒出的徹骨寒意,前生他中毒瀕臨死鏡時都沒像今日這么冷冽。
她先移開眸子。
蕭陽手背在身后,她看中謝玨才不敢面對自己?!
換做以往蕭陽會仔細想明白,可謝顧聯姻似一根針深深埋在他的心頭,顧明暖和謝玨之間若有若無的熟悉感,當他看不出來嗎?
他所有的心智和力氣都在壓制心底的噴薄而出的厭氣,他怕一時失神就傷到眼前的女孩子……所以他根本無法去想去猜顧明暖的意圖。
“救謝玨上船!”
語氣生硬且冷冰冰的。不似救人似要殺人一般。
顧明暖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救他上來要做什么?只會讓他怨恨你,謝公子……他雖有謝家拖后腿,但未必就不能同你一爭。蕭陽……有時候你太自負了。”
要不前生也不會被她這個毫不起眼的寧侯夫人投毒成功。
蕭陽黝黑深沉的眸子突然多了一線的光亮,宛若晨曦照亮一片黑暗的大地,“你是在提醒我,是嗎?”
顧明暖低頭看著茶盞。她能承認?
顯然不能!
可要是否認。她又覺得有些言不由衷。
蕭陽顯然不想錯過機會,執著的問道:“你擔心謝玨記恨我,怕他報復我。對嗎?”
雖然他自信不會讓謝玨得逞,可顧明暖關心他這個念頭讓他心頭咕嘟嘟的冒著熱氣。
這人還擅長得寸進尺!
她若是再不說話,不曉得他會說出什么來:
“你是前軍指揮使,是蕭家的四老爺。權傾朝野的靜北侯都得尊稱于你,你相貌堂堂。儀態出眾,君子六藝怕也不弱于謝公子,你的對手絕不是尚未成長起來的謝公子,而是朝中權臣。是陛下,是史書上記載青史留名的人杰。”
前生若是蕭陽成功一統江山,他就是蕭家開國帝王。
倘若他敗于趙太后手中。他也會被列入奸佞傳,而且絕對排名在前列。
史官自然會把他的生平濃墨重彩的寫出來。同歷史上最出名的梟雄奸佞一較高低!
他今日在謝玨面前逞強顯擺,略顯幼稚。
蕭陽先是微笑,然后是大笑,進而擊節贊嘆般的狂笑,便是狂笑,他也仿若狂狷的明士,自有一番風骨。
“我在你眼里是這樣的人?”
“嗯。”
見顧明暖認真的點頭,蕭陽晴空的眸子絢爛起來,喃喃的說道:“還說我太自負了?顧明暖,連我都沒想過同史書上的英杰梟雄一較高下。”
顧明暖沉默著,也不去看他臉上的得意,突然聽到他一聲喃嚀,“你說,關公和秦瓊誰更強?”
還說他沒想過?
顧明暖嘲諷的一笑:“你強!”
蕭陽得意的笑道:“也不用說實話嘛。”
船艙外傳來的回話擊碎蕭陽的好心情,“主人,謝公子想見您!”
蕭陽愣住了。
顧明暖捂嘴偷笑,眉眼彎彎,謝玨也不是好惹的……“你的侍從動作挺快嘛。”
蕭陽坐會原先的位置,食指點著額頭,“送謝公子上岸。”
見不見謝玨無所謂,他不想讓謝玨看到漂亮靈動的顧明暖,又不愿在她面前展露自己‘幼稚’的一面,更不想讓她知道他在意謝玨的根本原因。
“蕭指揮使的救命之恩,謝玨銘記于心。”
謝玨闖不進去,穿著滴水的衣衫上了另外一艘飛舟。
“他是在威脅我?”蕭陽玩味般的自問,“聽著他似乎很生氣吶。”
栽著謝玨的飛舟從玻璃窗前飛過,只是一瞬而過,顧明暖卻清楚見到謝玨的狼狽和他的不甘心!
蕭謝兩家的仇怨已深,至死方休!
顧明暖隱隱為顧明菲擔心……她能應付得來么?
重生的謝玨便是虧欠想補償顧明菲,他又有多少時間和耐心等待顧明菲獨當一面?
楚帝不會準許謝家和蕭家握手言和的。
真到了兩家死戰之時,南陽顧氏又當如何?
為顧明菲同蕭家為敵?
別說顧閣老沒這膽量,就是姜太夫人和顧老爺子也不會下這樣的決心,顧明菲顯然不夠分量,不足以讓南陽顧氏舉全族之力幫謝家。
顧明暖低聲道:“你做出這樣的事兒,謝公子若是不恨你,他早就成仙成佛了。”
蕭陽得意的挑起眉梢,故作苦惱的問道:“你說,他會怎么對付我?”
他擔驚受怕似的惴惴不安,眼角卻堆滿玩味……顧明暖抿了抿嘴角,冷漠疏遠的反問;“你這么聰明,需要我幫你出主意嗎?”
語氣同方才蕭陽說話時一模一樣。
你這么聰明?!
真是一句很好很好的話。
北海湖面上徹底平靜下來,微風拂過湖面蕩起層層漣漪,湖水倒映著兩岸的青山寺廟,波光粼粼反射著陽光,幾只飛鳥掠過湖面,留下清脆的鳥鳴。
顧明暖踏在岸邊,同還站在小舟上的蕭陽對視片刻,“下次游湖,我不希望再見到今日的意外了。”
她轉身離去。
蕭陽愉悅的輕笑,“還有下次嗎?”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顧明暖思索今日的事兒。
她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蕭家的實力絕對比世人知道的更強更雄厚,許是蕭家已經有水軍了……再有就是蕭陽不會為殷茹出頭,殷茹手上也沒蕭家死士了。
這點最為重要!
再讓殷茹時不時的派死士襲擊,誰也受不了。
“閃開,閃開,錦衣衛緝事,閃開!”
馬車停到路邊,顧明暖撩開車簾向外看去,身穿飛魚服腰間掛著繡春刀的錦衣衛沖進了趙府……因馮廠督的強勢,東廠牢牢得把錦衣衛壓在下面,錦衣衛在前,壓陣得是東廠檔頭。
不消片刻,一名年過四十的面容微黑的男子被錦衣衛押解出來,他身后傳來女子的哭聲,“老爺,我這就進宮去求賢妃娘娘!”
賢妃?!
趙府不就是趙賢妃的娘家嗎?
被抓走的趙大人是趙賢妃的兄長。
前生顧明暖遠遠看過趙夫人幾次,因為后來趙太后輔幼主登基,趙家一直很跋扈,如今哭得形象完全無的趙秦氏當時眼高于頂,從沒正眼看過寧侯夫人顧明暖。
趙家在最最風光無限時,突然間被滅門了,全族上下二百余口盡數被殺。
這樁滅門慘案轟動朝野,有很多人暗自猜測是攝政王蕭越所為,是為警告趙太后……
顧明暖打了個激靈,仿佛能聞到濃烈的血腥氣息,因為滅門慘案,趙府所在的橡樹胡同成了鬼宅,白天都不會有人經過。
前生趙大人也被錦衣衛抓走過?
顧明暖讓車夫趕路,左右趙大人被抓走同她沒一點關系,趙賢妃應該不會讓趙大人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