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滾開,否則哀家砍了你的人頭。”云安太后氣急敗壞,動用了身邊的嬤嬤就要把凝歌拖到一邊去。
卻不曾想凝歌身上功夫了得,即便是那嬤嬤用上了吃奶的勁都不能移動凝歌半分。
太后冷笑:“素日里的柔弱原來是裝出來的。哼!難怪你能狐媚帝王心!只是哀家告訴你,這玉卿哀家是非要見不可,若是你再不讓開,別怪哀家血濺當場!來人!”
一直站著不曾說話的琪和公主忽然開腔:“母后,凝嬪阻止您自然有她的道理。您疼愛玉卿不假,但是玉卿如今身上負傷,還懷有皇兄的龍子,你這樣豈不是要了她半條性命?”
琪和公主說話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口氣,太后氣急敗壞,她卻好像是在述說今日的天氣有多好一樣的平靜。只是這話從琪和的嘴里說出來,竟然莫名的叫人安心,好似一汪清涼的泉水當頭照著那燃燒的怒火澆下去,即便是不能叫那怒火偃旗息鼓,也是要熄滅大半。
凝歌有些吃驚的看了琪和一眼,未曾想琪和公主不過是見過自己一面,會出聲幫上一把。正巧這一眼看盡琪和探究的目光里,正笑盈盈的有三分贊賞。
是贊賞不錯。人總是有一種奇異的本能,喜歡那些喜歡自己的人。卻會對本就不喜歡自己的人產生排斥。比如琪和公主,后者又比如云安太后。
云安太后微微一愣,雖然怒火不曾全消,但是語氣終究是變得平緩了許多,只是沒好氣道:“琪和!哀家看你是佛堂待的太久了,心態柔軟,早就不知道這深宮中的人心叵測。這凝嬪是什么人?!當時和你二哥茍且生事,能回到如今的位置上已經是要仰仗佛祖,居然還要冊封凝妃!連皇帝也糊涂了!”
琪和挑眉:“二哥?”
就是裕王。
再轉向凝歌時候目光帶著探究。她身在公主府佛堂,卻不代表她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這兩年因為和鳳于曳之間有茍且被從宮中出名的妃嬪確實不少,只是料不到這新奇的凝嬪也會是其中一個。
要知道云安太后是最心疼鳳于飛的,那鳳于曳有是舊恨之子,本就是為了遷就皇帝鳳于飛才肯養在后宮,接連有嬪妃出事太后不是沒有動過殺心,奈何鳳于飛對鳳于曳保護的滴水不漏,不給太后甚至任何人靠近的機會。
云安太后只能清理那些個經不住寂寞的妃嬪,說是被關了禁閉亦或是貶為庶民打入冷宮等等,這些人卻都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不見消息。
以太后的手腕,怎么會允許這些人在皇帝臉上抹黑,抹黑了之后又如何會饒恕他們呢?
還以為這凝歌與后宮一眾只會爭風吃醋的嬪妃有所不同,卻不想終究是個耐不住寂寞的。
琪和公主的嚴重微微閃過一絲失望,即便是空間空曠也隱約能聽見心底嘆息。
真是可惜了……
只是琪和轉念一想,分明是已經罪大惡極的了,為什么太后不曾殺了她呢?又是因為依著皇兄的緣故。
皇兄鳳于飛的性子她也不是不了解,畢竟是自小一起長大,斷不可能對于一個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的女人這樣深情,何況那個男人還是他最在乎的弟弟,他只會棄車保帥,保住鳳于曳安好。從前的那些個女人就是先例。
她的目光不若最開始的時候看著凝歌帶著贊賞,卻隱約帶著懷疑探究。而琪和閉關之時不過是見過這個溫婉的凝歌幾面,只是微微存了些印象,卻不曾料到凝歌身體里的靈魂早就換了一個,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不會害怕,亦不會自怨自艾,自哀自憐。
還真是個奇特的人呢!
琪和心中有了底,面上陡然就綻放出一個安心的笑容來。
“今日不過是念玉卿身上有傷。給了琪和面子,你不要以為你自己死諫有功。即便是上了妃位,烏鴉也變不成鳳凰。你雖是玉瓏國公主,但是當年你父皇見死不救,你不過是在鳳翎國強大之后你父皇送來鳳翎國討好我兒的物件。”頓了頓又道:“從前你識大體,不爭不搶,哀家尚且念你心思溫婉,賢良淑德照看你。你不知檢點,處處自高自上,今日哀家非要給你些顏色看看不可。”
“來人,掌嘴五十。好叫以后你這張嘴念著些,什么該講,什么不該講。”
太后和凝歌正僵持著,忽然聽得原本沉寂的內室里“叮當!”一身茶杯落地的聲音,聽得太后和凝歌皆是一驚,齊齊向著內室看去。
“吱呀”一聲,內室門開了,慘白著一張臉的玉卿只穿了一件純白色的中衣披散這頭發就出了門,踉踉蹌蹌跪在云安太后腳下:“太后不要責備娘娘了,都是奴婢的錯,不過是娘娘照看的太好,一時之間太過安逸睡著了,不曾聽見太后大駕光臨,這就來給太后娘娘請安。”
玉卿勾著后背給云安太后穩妥的磕了三個響頭,只是后背有傷口,稍微有動作就拉扯的疼的厲害,只不過剛彎腰就滿頭冷汗。凝歌連忙道:“太后娘娘,都是妾身的錯。玉卿……玉卿后背有傷……幾乎見骨……”
“哀家不要你提醒!”太后怒吼道,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倔強的玉卿。
凝歌飛快的掃了一眼太后,只見她雙目發紅,整張臉上都憋得漲紅,也或許是因為日夜休息不好的緣故,今日即便是妝容精致,也顯出了些許老態來,黑眼圈和眼紋清晰可見。
玉卿堅持磕完了頭,后背的中衣雖然松垮,卻顯出一絲血色來,并且在以一種肉眼能看見的速度蔓延增長,片刻之間就濕透了整個后背。
太后的恨鐵不成鋼,碰上了玉卿的倔強。
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就緊繃起來,玉卿的汗水順著鬢角的長發垂到了發梢,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如一張白紙一般。
“你當真要嫁他?當真不肯聽哀家的話?”云安太后忽然閉了閉眼睛,又重新睜開,死死抓著身邊攙扶著的嬤嬤的手,一瞬不瞬的盯著玉卿的神情。
玉卿堅定不移,飛快的答了一個:“是!”
太后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卻深知這是什么場合,話到嘴邊終究是什么都沒有說。
只冷笑了一聲:“你們作孽,哀家贖罪。橫豎哀家在這皇宮里面生存,雙手早就沾滿了灰塵。不差你這一件。哀家只希望你們是另有目的,哪怕你只是因為恨哀家,恨凰家也好。他可是你……”
親哥哥啊……
太后隱藏的后幾個字終究沒有說出來。一個轉身背對著玉卿,正好此時夕陽的余暉遮擋了云安太后眼角的一點晶瑩,她一字一句道:“今日起,你玉卿和慈寧宮,和云安再無半點關系。他日榮辱亦歸于長歌殿。玉妃冊封,只準育下懷中一子,不準侍寢。長玉宮自此封禁,內外灑掃十四人,永世不得出。”
“太后娘娘!”琪和公主皺眉,甚至稱呼云安為太后娘娘,微微表述出了自己的不滿。她飛快的瞧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經僵硬的不成樣子的玉卿,只是覺得眼前的玉卿似乎是和太后之間有斬不斷的關系,若非是極度的失望,又怎會有這樣的決策?
只是對于一個丫鬟,不過是生死之間的事情,能有什么樣的絕望呢?
夕陽把太后的背影拉的很長,玉卿恰好就跪在太后的背影之下。她不過是絕望的看了太后一眼,重重的躬身在地上給云安太后磕了一個頭:“謝太后恩典。”
謝太后恩典。
云安太后身子微微搖晃,幾乎有眼淚奪眶而出。她有些費力的眨了眨眼睛,再看過去終究是什么都沒有了。
母女情義。
玉卿不曾比宮中的琪和,甚至是如今高高在上的鳳于飛輕任何一點。
太后的記憶嘩啦啦的回到了許多年前,還是在玉卿剛出生的時候,正值皇帝上位之時,最具有競爭實力的是華妃的鳳于曳,還有一個記憶久遠的賢妃,賢妃育有一子鳳于殤。
鳳于飛年僅十歲的時候,鳳于殤已然雙九年華,是一個男子最好的時候,論才智論年齡都比鳳于飛鳳于曳要高出很多。當時太子未立,先帝長病纏綿于病榻。
賢妃手腕高明,不遜色于凰家的任何一個女子。凰云安即便是有凰家的庇護,但是終究只是凰家庶女,不是命定的不能得到天下維持,賢妃即便是奪了她的后位,也是理所應當不被朝堂非議。
華妃深受皇帝寵愛,性格溫婉不好爭斗,并且育有皇后凰云安一子,只要鳳于飛能登上皇位,凰云安依舊是當仁不讓的皇太后。
鳳于曳不在話下,年僅六歲。不過是個什么都不懂的黃口小兒,尚且可以容后對付。
但是鳳于殤卻是刻不容緩。
此時的玉卿還未出生,皇帝忙于朝政,交代賢妃陪產。只是凰云安生下來的卻是個“死胎”,胎兒中毒而死,死時渾身青紫,是被人抓捏所致。小小的孩子骨頭心肺都是柔軟的,卻都在頃刻之間變成了一灘軟泥。
凰云安悲痛欲絕,陪產的賢妃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皇帝一個震怒,把賢妃打入冷宮,奈何賢妃性子剛硬,知道自己是辯解不了,為了不拖累孩子就在冷宮上吊而死。
賢妃死了,鳳于殤就毫無依靠。先帝為了彌補凰云安的喪女之痛,把鳳于殤交給凰云安撫養。
凰云安不能撫養自己的孩子,卻撫養了賢妃已經十八歲的大兒子。鳳于殤已經成人,對于凰云安也只會有永遠不能磨滅的喪母只恨。
即便是凰云安用盡心思想要拉攏,鳳于殤也終究只是賢妃的大兒子……
在坤寧宮住了半年,鳳于殤就郁郁成疾,不思進取,整日里以酒澆愁,一夕之間玷污了坤寧宮里掌事的幾個大丫鬟。
先帝知道之后震怒,廢鳳于殤為庶民。凰云安自愿領了一個教導不周的罪名在深宮里閉門半年不出,深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