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等了約莫有一刻鐘的功夫,才被請進小書房,然後看到了寧昭昭。
兩年前她十分看不上這個小姑娘,派人去退婚,逼得她自盡。
一年前她的兒子動了心,她以嚴謹,甚至可以說是刻薄的眼光挑剔著這個小姑娘。
甚至動過把她娶回家給庶子做婦的念頭,想著她若是規(guī)規(guī)矩矩,小心討好,鎮(zhèn)遠侯府還是可以考慮給她個容身之處。
如今的寧昭昭依然美豔不可方物。雖然已經(jīng)貴爲王妃,又懷了身孕,但是她整個人的神態(tài),表情,似乎都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像當初那樣,看什麼都淡淡的,似乎對什麼都不屑一顧。
姜氏心裡看不上她,但無論她現(xiàn)在心裡再怎麼想著以後寧昭昭沒有好下場一類的,也改變不了人家現(xiàn)在是王妃,地位比她尊貴,而且她這次來是有求於人家的現(xiàn)實。
“殿下……聽說殿下害喜得厲害,可是真的?”姜氏一臉關(guān)切地道。
寧昭昭其實只是偶爾會吐一吐,完全不影響平時的生活。
她道:“承蒙關(guān)心,也不算很厲害,”
姜氏客氣了一回,想把話題往端王身上引。
寧昭昭突然道:“宋世子被流放三千里,您心裡怎麼想?”
姜氏一怔,心裡有些惱怒,但想到城外兵馬,還是隻能按捺下來,過了半晌才道:“這件事……多謝王妃關(guān)心,這孩子……多些歷練,也是好的……”
寧昭昭微微偏過臉,道:“流放三千里,終身不得回京,你只當沒養(yǎng)過這個孩子吧。於你不過是少了個長子是吧?我聽說你們家又選了你生的小兒子當世子。你馬上又好了傷疤忘了疼,開始出來給人家奔波賣命了。”
說著寧昭昭自己都笑了起來。
姜氏的臉色已經(jīng)形容不出來有多難看了,手都氣得微微發(fā)抖,道:“這是我的家事……殿下還是別操心了!”
寧昭昭轉(zhuǎn)過頭,認真地看著她,道:“你想過宋顧謹會死在路上嗎?你想過對不對?你夢到過嗎?午夜夢迴的時候,你想過他現(xiàn)在在幹什麼,每天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我以爲你應(yīng)當還在傷心不已肝腸寸斷,沒想到你現(xiàn)在還是這麼精神啊……”
姜氏終於受不了了,低聲呵斥道:“王妃殿下,我已經(jīng)說過了,這是我的家事,我不想,也不願意再聽人提起!若是殿下還有一點教養(yǎng),就該閉嘴了!哪個爲孃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謹兒他,做錯了事,是他不爭氣!我的苦處,殿下還年輕,也不會懂得!”
寧昭昭當然不會被她嚇到,看了她一會兒又笑了,道:“可是……你今天不就是上門來,給我撒氣,打臉的嗎?”
姜氏:“……”
“你們宋門的人啊,最喜歡說些什麼爲了全大義,不要在乎一點小小的犧牲。你兒子被弄去送死,你今天被送來給我出氣,倒的確是你們家裡人的作風。姜夫人啊,你也別對著我擺出一副大義滅親的嘴臉。宋顧謹在你心裡,遠遠沒有你的榮華富貴重要吧?只要你還是世子的母親,你纔不在乎世子是誰,不對麼?”
姜語晴的嘴脣在發(fā)抖。
古來母憑子貴,她生了幾個兒子,對其他幾個都漠不關(guān)心,唯獨從小非常嚴苛地教養(yǎng)宋顧謹,要他去爭去搶,並給他造出京城第一公子的風頭。就是因爲他是她下半生所有依靠。
這本來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她生養(yǎng)了他,他自然應(yīng)該唯她的話是從!
如今宋顧謹不爭氣,被髮配邊疆,她也沒有辦法!她們母子倆都不過是浩大宋門的兩顆棋子罷了,她又能怎麼樣?忍著傷心只當生個兒子就是了!
也不是沒有人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
她又有什麼錯!
這個寧氏,憑什麼,這麼毫不留情,這麼血淋淋地撕開她的瘡疤!
她低聲道:“沒想到王妃對小兒倒是念念不忘,若是王爺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麼想?”
寧昭昭笑道:“你別扯開話題啊,我問你呢,嗯?做夢有沒有夢到過你大兒子來著?你知道他現(xiàn)在是生是死嗎?這三千里路可不好走啊,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危險……”
她說了半天,姜氏的表情卻已經(jīng)趨於冷靜,好像完全不在意她說些什麼。
寧昭昭瞇起了眼睛。
姜氏平靜地看著她,道:“犬子不孝,讓王妃您看笑話了。只是這次我上門來,卻是想問問,王爺什麼時候願意出城閱兵?您貴爲王妃,食皇家俸祿,也該爲君分憂纔是。”
她不會讓這個小賤人亂了心的。
其實她這次來,完全沒有把握能說服寧昭昭。寧昭昭說得對,她就是送上門來讓寧昭昭撒氣的。不管寧昭昭怎麼說怎麼做,她都會忍下來的。就算她最後沒有成功,可她受了這個委屈,是爲了宋家!跟她犧牲了自己的長子一樣,也是爲了是宋家!
宋家總得記住她這些付出的!
寧昭昭垂下眸子,心裡卻發(fā)冷。
也許對於宋家人來說,什麼人都可以當成工具來利用吧。
若是姜氏今天真被她氣著了,對著她破口大罵什麼的,她想著這事兒也就算了。
可是姜氏這個“冷靜”的態(tài)度,還真是讓她沒有來的不舒服。
她看著姜氏,由衷地道:“其實說起來,我還得謝謝姜夫人當年來退親。”
姜氏微微一哂。心道這小賤人果然還是在記恨當年被退親的事情。
寧昭昭笑道:“你們姓宋的,一家子都是瘋子。要是當初我真嫁到你們家啊,現(xiàn)在大約也像你一樣,成了個瘋子了。所以我真真是從骨子裡謝謝你啊,姜夫人。”
姜氏:“……”
“話不多說。既然你是送上門來給我撒氣的,我也不會客氣的。記得你送過我一批胭脂水粉吧。”
寧昭昭擡了擡手,讓人把東西送上來,每一盒都是剛開了封沒用過,整整齊齊地擺在她面前。
姜氏知道她必定是已經(jīng)看出這些東西的貓膩了,也只是微微沉了沉眸子,半點不心虛不內(nèi)疚。
“聽說這是像我這種壞了身子的女人也能用的。不過我沒什麼見識,所以不敢亂用,畢竟我肚子裡是我的親骨肉,我也不敢冒險。”
她放下手裡的杯子,望著姜氏道:“不然姜夫人當我的面,試試看吧。”
姜氏倒是不怕試,畢竟這些也不是什麼駭人的猛藥。她又不是孕婦,更不懼了。
她只是道:“王妃這是不放心我?那倒是小事,我可以試給您看。只是,端王殿下到底什麼時候出城閱兵?”
如果能得到寧昭昭一句話,那她這個委屈,受得更值得了。
寧昭昭只是眸中定定地看著她,道:“你可以不試,我也不逼你。要是不試你就走吧,我還要去準備晚飯等我外祖父。”
說著她就要站起來。
姜氏連忙道:“殿下且慢!”
寧昭昭看著她,道:“怎麼?”
姜氏咬了咬牙,道:“我試。”
寧昭昭這才坐了下來,笑道:“你可別說我坑你。我外祖父什麼時候出城閱兵,我可管不了。但是這東西你要是不試,我明天,後天,大後天,每天都會留我外祖父吃飯。”
“……”
你還說你不是坑人!還說不是!
寧昭昭又笑道:“只要你當著我的面試了,我就不留我外祖吃飯。其他的,你們自己去周旋。”
姜氏爽快地道:“好!”
寧昭昭擡了擡手,讓人給她拿鏡子。
姜氏很快就卸了臉上原來的妝容,露出了一張雖然皮膚有些鬆弛,但是整體還是保養(yǎng)得非常不錯的臉。
“夫人保養(yǎng)得倒是不錯。”
姜氏輕哼了一聲,眉宇之間有些自得。
寧昭昭笑道:“不知道宋大人餐風露宿吃糠咽菜,被風颳成老樹皮的時候,夫人您還認不認得出來。”
“……”
姜氏沉下心思不理她,很快將那些胭脂水粉全都用了一遍,給自己上了一個簡單又精緻的妝容。因爲色調(diào)偏嫩,她看著好像還年輕了幾歲,只是跟她今天的打扮和身份不符。
“我就說殿下多心了,這都是上等好貨,殿下若是不喜,不用就是。”姜氏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顯然也很滿意,面上開始浮現(xiàn)出笑容。
寧昭昭擡了擡手臂,道:“哦對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訴姜夫人。你們府上的那隻小花啊,我可是喜歡極了。可惜一直不太方便去走動。”
小花?宋盼雲(yún)養(yǎng)的那隻貓?
“聽說是隻公貓,我這兒啊,還挑了幾隻母貓,都是花色差不多的,想請您過過目。”
“!!!”
寧昭昭笑道:“要是合適,您幫我?guī)б浑b回去,嗯,生個小貓。我啊,想跳一隻跟小花花色差不多的留下來養(yǎng)呢。”
然後在姜夫人驚恐的目光中,忠王府的下人連抱了七八隻貓進來!
“喵嗷!喵嗷!!”
剛進門就聞到了味兒,那些貓全都要瘋了!
看著姜夫人勃然變色的臉,寧昭昭站了起來,笑吟吟地道:“不知道會不會很疼啊……姜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