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地勢較高,而虎威大營又駐扎在山坳里,便得了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易守難攻。
楚云笙還沒有走近谷口,就遇到了一處路障,被看守的士兵攔下了盤問,但好在孫應文還在御林軍任職,所以拿了御林軍副將的腰牌,守衛們自然就給放了行,還專門有小隊長親自給他們帶路,一路送到了山坳里的大營面前,并差人進去給主營帳報了信。
趁著報信的還沒有出來之前,楚云笙拉過阿呆和小四走到一邊,湊到他跟前,不等阿呆抗拒著跳走,她就用只有他們三個人才能聽到聲音道:“等下阿呆兄別進去了,就在這里等我,如果發現有人從那個大帳里跑出來,要經過這里,斷然不能讓他離開,”說著,楚云笙又抬頭看向小四,道:“小四,這里是出這營帳的必經之路,所以你在這里陪阿呆一起,記著,在我出來之前,不能讓任何人離開大營,若有人執意要出去,那就……殺。”
最后一個字輕輕的吐出來,卻帶著無比的冷意和凌冽,這時候的楚云笙一身肅殺的氣場,全然不似平時溫和隨意的樣子,聽的小四在那一瞬間,也被這氣場所震懾住了,不過,他反應也是極快,當即點頭應下。
然而,小四應下了,阿呆卻并不買賬,他抬頭目光越過重重營帳最后落到楚云笙所指的那個主帳上,目光里帶著抗拒。
楚云笙只好耐著性子勸道:“聽話,這很重要,保不齊等下有人會被派出來給王城送信,而一旦消息被送出,我的計劃被打亂,一切都晚了,所以,在我從大營帳出來之前,務必要截住,阿呆可以做到的,是嗎?”
說到最后,楚云笙的聲音也已經軟了下來,帶著三分期待三分祈求,對上阿呆那雙清澈的毫無波瀾的眸子之后,后者一愣,眸子里瞬間星光點點,最后他抬手摸了摸面上的青銅面具,點了點頭。
而他這邊應下,那廂去稟報的小兵也已經出了營帳,一路小跑著到了孫應文面前,笑道:“關將軍讓孫統領這就進去呢。”
說著,他已經走到了前面,為他們引路,楚云笙抬眸,跟孫應文交換了一下眼色,便跟在了他身后,攜著涼月凌銳花舞三人一起往大營帳里走去。
已經是正午時分,士兵們才用過飯,這時候都才回了營房休息,偶爾有路過巡視的士兵在見到楚云笙一行人的時候,也只是稍稍打量了一遍,就調轉開了目光。
還沒有走近主帳,就已經聽到了一陣陣談笑聲自那里傳了出來。
遠遠,都能聞著從那里飄過來的酒香。
才到大帳門口,正巧碰上一個送酒進去的姑娘,才同楚云笙幾人錯身而過的時候,那姑娘腳底突然一滑,身子不穩,抱著大酒壇子就要向地面栽倒下去,還是楚云笙眼疾手快,兩步上前抓住了那姑娘的手腕,同時另一只手托起了她手中差點落地的大酒壇子。
“早上落了霜,山里地面滑,姑娘小心些才是。”楚云笙笑著將歪倒在自己身上的姑娘扶起來,提醒道。
是個十五六十的小姑娘,被這么一驚嚇,再抬眸,對上一個氣質溫潤如玉的翩翩少年郎,而那少年剛剛不但救了自己,還如此善意的提醒,再一想剛剛自己倒在他身上的狼狽模樣,那姑娘當即就紅了臉頰,連眼睛都不敢抬,對楚云笙伏了伏身子,低聲道了一句謝謝,便提起小碎步進了大營。
在那姑娘前腳進了大營之后,代孫應文傳報的士兵也已經走了出來,對孫應文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楚云笙抬眸,跟涼月凌銳花舞三人使了一個眼色,便也低頭,跟著孫應文一起,踏步進了大營。
才掀開簾子,里間濃郁的酒香伴隨著一股熱氣就這樣撲面而來,同時還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從主座上投了過來。
帳內一眾將領正在興致極好的飲著酒,剛剛先他們一步進到帳內的姑娘正拿著酒壇子,挨桌給大家添酒,大帳中間,架著大火盆,熊熊的火焰將整個營帳烤的跟外面的天寒地凍隔成了兩個世界。
楚云笙抬眸,看向主座,迎著那道犀利的目光看去,那個掌管著虎威大營十萬鐵騎兵權的關玉書,不過才三十上下,國字臉濃眉大眼,模樣倒是普通,丟到人群里也一眼認不出來,但是那雙眼睛卻格外的犀利,似是刀子,落到人的身上,就讓人感覺到火辣辣的,很不舒服。
楚云笙看向他的時候,他的目光也正落到她的身上,帶著疑惑和探究,兩個人的目光隔空碰撞,還是楚云笙先一步抽離。
孫應文走到了火盆前,對關玉書伏了伏身子,有禮道:“孫應文見過關將軍。”
關玉書一手按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摩挲著酒盞,那如同刀子一樣的目光落到孫應文身上,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疏離笑意道:“御林軍于我虎威大營素來不相往來,不知今日孫副統領前來所謂何事?”
聽到來人是御林軍的孫副統領,在座的數十個將領也都紛紛停下了手中碗筷酒盞,將目光落下場中孫應文的身上。
孫應文也不急,身子站的筆直,迎著關玉書的目光道:“我為公主之事而來。”
聲音不大,但這句話卻已經讓包括關玉書在內的在場所有人都呼吸一凝。
剛剛還喧鬧不已的大帳這時候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帳中大火盆中燃燒著的木塊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孫副統領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關玉書放下了酒盞,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看向孫應文的目光里已經帶上了幾分戒備和警惕。
見他流露出如自己意料之中的神情,孫應文才道:“我想問,在座的各位,可還記得對我衛國江山社稷勞苦功高的公主殿下,大家在這里飲酒作樂,好不暢快,可曾有人記得公主殿下被奸臣設計遠赴趙國?”
“孫副統領這是說的什么話,昔日是公主殿下自己下旨要去和親,我等奉命駐守在這落霞山,何錯有之?”
關玉書還沒有說話,搶過話頭的是坐在他左下手的一個年紀約莫四十歲上下,身著長衫的中年男子,不似這大帳里其他將領都還穿著鎧甲,帶著濃濃的武將氣息,這人面容雖普通,但著一身淡青色長衫,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有一股淡淡的書卷氣息。
而他的容貌,讓楚云笙生出幾分熟悉感,仔細一看,跟留著絡腮胡子的李晟還有幾分相似。
來之前,楚云笙也看過現在關于虎威大營的資料,如果她猜的不錯的話,這人應該叫李昭,是李晟的胞弟,在李晟沒得勢還是個禮部侍郎的時候,他在京中任府尹,是最近這兩個月才調來這虎威大營任參軍的。
看來,李晟對這虎威大營也有幾分不放心。
楚云笙抬眸看向李昭,只一眼,就調開了目光,不想再看第二眼,她怕再多看一眼,自己會掩蓋不住眼底的厭惡。而她之所以對這人多了那幾分厭惡還是因為……她接到的密報上清楚明白的寫著的那個跟皇后李月容通奸并讓其產下孩子的男子的名字,李越清……正是這李昭的嫡子。
而且,據線報說,這主意,還是李昭出的,美其名曰,扶持他們李家的后人。
然而,李越清跟李月容是嫡嫡親的堂兄妹……這李家,是從頭到腳都讓她惡心透了,想到此,楚云笙忍不住垂下了眼簾,眼眼底里浮現出的厭惡之色蓋了起來。
站在前面的孫應文卻不知道此時楚云笙心底里的想法,面對李昭的反詰,他諷刺道:“公主殿下是自愿去和親的還是被奸人所脅迫的,相信這一點在座的諸位都很清楚,尤其是李參軍。”
這一點,到說到了在場的諸將的心口上,平時手段了得做事雷厲風行的公主殿下,怎么可能自己下旨莫名其妙就去了趙國和親,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當中的貓膩,但人微言輕,而且上面還有人壓著,所以這些疑惑,也都只能爛在肚子里,卻沒有想到,在這時候,被人當面將這些揭了開來,而且還是當著李昭的面兒。
聞言,李昭陰測測的一笑,抬手拿起了酒盞,飲下一小口,對著孫應文嘲笑道:“我怎么會知道,我李家忠心為國,天地可鑒,孫副將可不要信口雌黃,混淆視聽,詆毀朝中大臣,”說著,李昭頓了頓,嘴角牽扯出一抹帶著冷意的笑容來:“說起來,我倒是忘了,今日是你那失職的拜把子兄弟王程被行刑的日子,算著時辰,現在該是人頭落地了吧?”
一聽到這話,孫應文的一張俊秀的臉頰霎時間變得如同白紙一樣,他的手在寬大的袖擺里緊握成拳,不過很快面上就鎮定了下來,不看李昭,轉首對一直默不作聲的關玉書道:“關將軍,公主對將軍有知遇之恩,提攜之恩,而且,公主在衛國朝中主事的時候,百姓安居樂業,衛國興盛安康,可是你看,這才短短幾個月,咱們朝廷,在奸臣的控制下,變成了什么樣子?有人濫用私權,賦稅加重,百姓早已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我相信,這不是關將軍愿意看到的。”
聞言,始終面色沉靜如水的關玉書,眸底深處有一抹愧色劃過,不過也只是短暫的,一閃即逝,等他再抬眸看向孫應文的時候,語氣已經帶上了幾分不善:“本將再說一遍,若是孫副統領是來我這虎威大營做客的,隨時歡迎,若是來挑撥離間蠱惑人心的,就別怪本將依法論處了。”
見他最后竟是這般的回答,孫應文之前對他的期待瞬間化為烏有,他眸子里滿是失望之色,他正欲開口,卻被楚云笙一把拉住袖擺,拽住了。
楚云笙本來是站在孫應文之后,跟他一起進來,而且一直都是低著頭,所以在場的人都以為是跟著他一起的小兵,然而,等她從他身后走上前來,直起身子的一瞬,所有人都只覺得眼前一亮。
那少年風姿如玉,分明是纖細羸弱的體格,但就這樣從容不迫的站在這里,卻已經比那熊熊燃燒的火盆更耀眼,更熾熱。
“阿笙見過關將軍。”楚云笙上前一步,看著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關玉書,動了動下巴,卻并未行禮。
比她不卑不亢從容不迫的神情更讓人驚訝的是她面對關玉書,并沒有起身行禮。
這在眾人看來,是不合禮儀的,因為就連御林軍副統領孫應文都比關玉書的官銜低,要低身行禮,更何況跟在孫應文之后的這個小兵。
除非……他的身份在關玉書之上。
不等關玉書開口,楚云笙已經繞過了大帳中間的大火盆,向主座的關玉書走去,不等有人出聲訓斥她不和禮儀,她已經抬手,從懷里摸出來一方印鑒來,同時脆聲道:“見此印鑒,如見公主本尊,關將軍為何不跪?”
她的話音才落,在場的眾人才看清楚她手中的印鑒,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衛國象征著無上權力的印鑒,當年先王將之賜予公主,這些年便由公主代為執掌衛國大權,這印鑒一直是在公主身上的,怎的會在此時此刻,出現在這少年的手中?
疑惑歸疑惑,但反應過來的眾人,卻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連忙起身,對著已經走到主座跟前的楚云笙,準確的說,是對著楚云笙手中執著的印鑒跪了下去。
就連關玉書,在見到那方印鑒的時候,目光里也劃過一絲驚訝,見眾人都已跪下,他也咬了咬牙,從主座上起身,在楚云笙面前跪了下來。
只有李昭,從楚云笙拿出那枚印鑒之后,目光就一直陰測測的鎖定在楚云笙的面上,那目光無比的陰狠毒辣,待眾人都跪下之后,他亦起身,往楚云笙身邊走去,只不過卻沒有跪下去,而是諷刺道:“黃口小兒,隨便拿出個東西就是公主印鑒?我怎知你拿的是真是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