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笙面上不露聲色,卻在心底里起了疑心,她抬起眸子來,認真的打量起小桂子。
“報姑娘,奴才從這一路仔細的找到鳳儀宮并不曾見到姑娘的鐲子,興許是姑娘落到了別處,回頭奴才回宮,叫其他人都留意一下。”
那鐲子不過是自己剛剛支開他的借口,根本就沒有丟,好好的在楚云笙的手腕上,聽到小桂子這么一說,她點了點頭,旋即驚訝道:“哎呀,我真是被這太陽曬迷糊了,這不好好的在我手腕上么,還勞煩你專門跑一趟,實是對不住。”
說這句話的時候,楚云笙面上帶著愧疚,眸子卻還是沒有離開小桂子的神情。
然而被她這樣打量的人卻神色如常,迎著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垂眸解釋道:“姑娘這是說哪里的話,伺候您是我們這些奴才應該做的,只要鐲子在就好。“
說著他就讓到了一邊。
“對了,碧珠呢?”
“剛剛奴才從鳳儀宮過來的路上正碰到碧珠拿了披風過來,但我們卻左右找不到姑娘,怕姑娘在皇宮里迷了路,所以我們就分開來找了,碧珠從前面那個岔路往北苑的方向找去了,現在姑娘找著了,奴才這就去叫她過來,姑娘且先在這里等奴才片刻。
楚云笙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看著小桂子轉過身子一路小跑著往前面走,她也下意識的跟上了兩步。
那背影在她面前越看越覺得熟悉,雖然他這張臉自己是陌生的,但是偶爾不經意間抬起眸子看向自己的眸光里,帶著的逼人的靈氣也她恍惚覺得在哪里見過。
而這種感覺,在剛剛她逃出來月華宮正巧碰到小桂子,起了疑心之后,更甚。
“慢著!”
眼看著小桂子就要小跑著轉過前面的宮墻轉角,楚云笙立即出聲叫住了他。
似是沒有料到楚云笙會突然在背后這么一嗓子,小桂子一愣,帶著疑惑的回過頭來看向楚云笙,但又很快垂下眼簾來,恭敬道:“姑娘還有何吩咐?”
楚云笙跟了上來,走到他面前再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這才慢悠悠道:“你是誰?”
說這句話的時候,楚云笙的聲音壓得很低,不自覺的就帶上了幾分冷意。
聞言,小桂子一愣,旋即將身子伏的更低了一些,答道:“姑娘,奴才是小桂子呀。”
“不!你不是小桂子,”楚云笙走近了一步,拉近了她和面前的人之間的距離,冷冷道:“幾個月前我在云裳宮的時候見過小桂子,那個小桂子是左撇子,而你,我最近幾日觀察,你習慣都是用右手,怎么解釋?”
“姑娘可能是誤會了,因為上一次在云裳宮伺候柔妃娘娘的時候,被她瞧著了,還訓斥了一頓,所以奴才就改了習慣。”
面前的人對答如流,神色坦然,然而,這時候,楚云笙卻退開一步來,眸中已經帶上了幾分警惕之色,她笑道:“剛剛不過我開個玩笑,小桂子不是左撇子,你承認的倒是挺溜。”
她哪里還記得曾經在柔妃宮里見過的小桂子,剛剛這么一說不過是為試探,面前的人心思縝密,對答如流,越是面對她懷疑越是坦然,這份演技還真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你是誰?”身份已經被她識破,但楚云笙心底里卻是松了一口氣。
此時,她和他之間僅僅隔著兩步,聽到她的小聲,對面的“小桂子”這才站直了身子,慢慢的抬起頭來,在他抬眸看向楚云笙的這一剎那,全然沒有了之前他所扮演的小桂子這個小太監身上的一點點卑躬屈膝。
雖然,依然是那張清秀的容顏,但周身宛若流轉了三千光華,滿園的芳菲都被他一人占盡,而他的眸底深處,只倒影著楚云笙一人的影子。
“你——”
在看到他對視過來的目光的一瞬,楚云笙一怔,愣在了原地。
是他!
天底下還有誰能有這般風華!天底下還有誰看向她的目光如此深情真摯,就如同她的眼底心底里也只有他一人這般。
但是怎么可能是他!
現在的他不應該是在楚國嗎?怎的會出現在趙國的皇宮?而又怎會做這一身太監的裝扮。
楚云笙愣愣的站在那里,一時間,覺得自己一定是傻眼了,居然會將別人人做是他,一時間又覺得眼前的人一定是他。
在是與不是之間徘徊,她連心跳都漏掉了半拍。
“阿笙,是我。”見楚云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蘇景鑠的嘴角一動,露出了一抹笑意,然而那雙漆黑如墨靈氣逼人的眸子里卻帶了些許淚光,他輕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說著,他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沖動想要將楚云笙攬在懷里,卻奈何何容的眼線就在附近,他靈敏的六識甚至能感覺到從遠處投遞過來的兩道攝人的目光。
蘇景鑠身子一彎,立即又恢復了之前小太監的模樣,垂下眼簾。
見狀,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楚云笙也立即想到了這一點,她會心一笑,為了不讓人察覺出來,她轉過了身子,邁著步子踩著花徑往云裳宮的方向走去。
而蘇景鑠則繼續做太監的樣子,跟在了她的后面。
楚云笙雖然在前面走著,但是一顆心早已經亂的沒有章法。
此時,內心深處,有一千道一萬道聲音在喊著,他來了!他來了!他終于還是來了!
興奮不已,激動不已,卻也心疼不已、擔心不已。
從楚國到趙國,這么遠的路程,而他本就牽扯到楚國錯綜復雜的政權旋窩中,是如何來的這么快的,是如何能在這般緊急關頭趕來趙國救她的!
一想到他為了救自己,不遠萬里趕來,還跳進何容已經布置下的天羅地網,楚云笙的心就似是被人狠狠的揪住了一般。
她低頭在前面走著,聽著身后跟著的步子沉穩有力,卻再不敢回頭去瞧上一眼,她怕自己這一回頭,會真的顧不得遠處有負責向何容匯報自己每日行程的眼線。
“姑娘!姑娘!可算找到您了,我還一路順著這條道找到北苑去了呢。”
楚云笙心里想著事情,就連從叉路口那邊氣喘吁吁趕過來的碧珠跟她打招呼,連喊了幾遍,她才回過神來,連忙垂下已經有些酸澀的眸子,將眼底里的淚意掩蓋了下來道:“對不住,我瞧著那邊景色不錯,就跟著過去了,卻不曾想迷了路,讓你們好找。”
聽到楚云笙這么一說,大條神經的碧珠也沒有多想,連忙擺手,并抬手將自己還抱著的披風給楚云笙小心的批好,在幫她系帶子的時候,不經意間碰到了楚云笙的指尖,碧珠驚訝道:“姑娘!您的手怎的這么凉?!”
說著,碧珠連忙用自己的手捂著楚云笙的手搓了搓,連呵了好幾口氣,才道:“姑娘身子還未大好,咱們先回去吧,可別要受了寒氣才好。”
聞言,楚云笙點了點頭,也沒再開口說什么,她怕自己這一開口就暴露了自己這時候嗓子的哽咽。
一路心緒復雜的回到了云裳宮,楚云笙便借故自己身子不適,要休息屏退了其它人,只留下小桂子在旁邊伺候。
等看到其它人都退到了外間去了,楚云笙才到了梳妝臺前,坐下看向面前銅鏡里映出的身后的那個人影,眼底里瞬間滿是淚意,確定了再沒有旁人,而那些在外面伺候的人以及何容派來監視她的人也都看不到這個角落,她才壓低了聲音,:“你怎么來了?”
蘇景鑠站在她身后,直起了身子,亦是從銅鏡里看她,見她又忍不住要流淚,他的心如被針扎了一半,細細密密的疼了起來,下意識的想要抬手幫她將那淚痕抹去,卻在抬起的瞬間恢復了靈臺清明,想到了現在兩人的處境,四周都是眼睛和耳朵,一個大意,一步走錯,都有可能讓兩人萬劫不復。
他堪堪的忍住了自己想要上前將楚云笙抱在懷里的沖動,彎下腰來,作勢要為楚云笙擦掉繡花鞋上的灰塵而蹲下了身子,然后一邊抬手扯著袖子為她擦拭,一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我怎么能不來呢。”
雖然已經知道他的答案他的選擇,但是,真的再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如此真實的在自己耳邊,見到他的人就這般鮮活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說著他的心意的時候,楚云笙的心還是一暖,有一種被人呵護備至視如珍寶般珍惜的暖意,瞬間將她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看著他放下尊貴的身份,為了她甘愿潛伏到這趙國的后宮扮作一名小太監,做著宮里雜役們的伙計,被人使喚來去,睡在對幾十個太監擠在一起的大通鋪,這對從小生活在錦衣玉食站尊貴無比的他來說是如何做到的?
楚云笙的心里這時候除了暖意,便是心疼,再看蘇景鑠沒事人一般,低頭仔細的幫她擦拭著繡花鞋上的灰塵,她下意識的彎腰抓住了他的手。
“對不起……”
聲音很低,但卻已經用盡了她全部力氣。
聞言,蘇景鑠借著她寬大的袖擺做遮掩,反手將她的手指握在掌中,抬眸一笑道:“你我之間還要客套嗎?”
聲音很輕,卻帶著他此生最誠摯的情誼。
他的手掌微微用力,將她的指尖牢牢的抓在手中,對她認真道:“你不怪我這兩日沒有對你坦白身份就好。”
他才混進宮來,對周圍的環境和何容的眼線都還沒有完全摸準,所以貿然告訴她自己的身份,只會讓她擔心,也容易讓她因為他而分神,再有個萬一,她在何容面前漏了破綻,更是得不償失。
這些,她都是懂得,所以不曾怪他。
垂眸,見面前蹲著的人雖然是帶著面具,雖然是一副陌生的面孔,然而那眸中的繾綣深情卻如此熟悉,除了他再不會有第二個人。
現在,知道了就是他,楚云笙也終于能想通,為何自見到“小桂子”之后,就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雖然他帶著面具且演技精湛,根本找不出絲毫破綻,但是他不經意間抬眸的那一瞬給她的感覺卻越來越熟悉。
所以,這才懷疑到“小桂子”的身份,否則的話,演技如他,又怎么能讓自己看的破。
這一瞬間,楚云笙低頭垂眸看著他,而蘇景鑠抬眸迎向她。
兩兩對望,只覺恍若一起走過了千百年的時光,恍若分開了千百年的時光,命運似刀,相思如花。
在見到蘇景鑠之前,楚云笙想到過很多種兩人再次重逢的情景和可能,但卻沒有料到會如眼前這種境地,她本來還壓著一肚子的話,一肚子的委屈,只等著見到了他一并告訴他,然而,現在卻覺得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碧珠說的沒錯,你的身子確實很虛弱,先去歇息,我去看看今天那個女殺手。”
聞言,楚云笙驀地睜大了眼睛,不過轉瞬想到,現在看來那個為自己解圍射箭逼退何月英的女殺手的也只可能是他,她還是忍不住感嘆道:“我那時候就該想到是你了。”
蘇景鑠只是笑了笑,見外面有宮女探頭在向里間張望,他才不得不送了握著楚云笙指尖的手,底下頭作勢在幫她擦鞋,低聲道:“她還不知道是我,被這么一嚇,估計也會亂了陣腳,不過這樣一來,對我們也有利。”
聽他的語氣,似是已經有所計劃,楚云笙好奇道:“你打算怎么辦?”
蘇景鑠動了動嘴角,正準備說話,卻聽到外間傳來了匆匆而來的腳步聲,緊接著,碧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姑娘。”
見狀,蘇景鑠又恢復了小太監“小桂子”該有的神態,忙不迭的從楚云笙腳邊退開來,站到了一邊。
這時候,碧珠已經從外間走了進來,看到小桂子跟在楚云笙身邊,而楚云笙正對著銅鏡黯然出神,她也沒多想,只道:“姑娘,皇后娘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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