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狠辣的耳光扇在唐雪薫的臉上。
一下子就將唐雪薫打翻在地,而那個動手的人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他抱著何月英徑直往前走。
“陛下,那這些人……”
在見識了這一幕的曹將軍哆哆嗦嗦的開口。
何容像是沒有聽見一般,繼續(xù)走著,等走出了五步之外,才聽到他的聲音淡淡的傳來:“今日在場的人全部剮刑,不到一千刀就讓他們咽了氣的,所有施刑的人一并受罰。”
沒有半點溫度的聲音,說著卻是讓人渾身只打冷戰(zhàn)的刑罰。
只一句話,就讓剛剛才知道他身份的那些欺辱了何月英的士兵身子一軟,直接癱軟在了地上,而那個他們的領(lǐng)頭人中將,此時直接暈死了過去。
曹將軍看著何容那挺的筆直的背影,點頭領(lǐng)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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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地上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何容走了,曹將軍命人將中將所有的部下以及唐雪薫身邊帶著的兩個宮女都領(lǐng)了下去受罰。
今日,不僅參與到這一事件的人,就連旁觀者都沒能逃脫厄運。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唐雪薫。
等到事情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曹將軍才走到一直癱軟在地上的唐雪薫身邊。
她的宮女也被拉了下去受刑,身邊沒有人伺候她,而曹將軍身邊帶著的又都是士兵,是男人,自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拉這金嬌玉貴的皇后娘娘。
所以一直等到曹將軍忙完,這才過來詢問。
而唐雪薫卻對于曹將軍的話置若罔聞。
她抬眸怔怔的看著何容離去的方向,雖然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了何容的影子,但她依然喃喃道:“三郎,你竟然為了一個害死我們孩子的賤人打我!何容!你怎么可以這樣!都是這些賤人害的!我要報仇!我要讓楚云笙不得好死!我要讓她的下場比何月英更慘一百倍一千倍!”
越說,唐雪薫的眸子里越帶著嗜血和凄厲,她的臉頰在隱隱作痛,此時,她即便不抬手觸碰,也能感覺的到已經(jīng)明顯的腫了起來,何容的那一巴掌,夠狠,比之前她打何月英的那兩下更狠,更重。
這是他第一次打她,也是她第一次從他眼里看出了殺意。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是唐雪薫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他竟然為了害死他們孩子的女人打她!
想到此,唐雪薫的眸子里的冷意越發(fā)明顯,而她也將這些恨意悉數(shù)轉(zhuǎn)移到剩下的另外一個仇人身上。
楚云笙。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三個字來。
一旁的曹將軍見了,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他本來就不喜歡唐雪薫,今日看到這一幕,更是對這個惡毒的女人心生厭惡,剛剛那一句提醒不過是出于職責(zé),此時見她心神依然在剛剛的事情上面,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曹將軍也就站到一邊,對身邊的手下吩咐了兩句,讓他們好好照顧皇后娘娘,便再不管唐雪薫,而自己則加緊了步子去追何容。
畢竟,剛剛何容一反常態(tài)的表情看在曹將軍的眼里,也格外的驚詫。
他從來都不知道陛下還有這一面。
他跟在何容的身邊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陛下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在此之前,他也以為對于何容來說何月英不過是一枚棋子,可以隨意舍棄,但是直到今日,他才相信,有些人的愛也許并沒有表露在面上,但卻并不比一般人少。
比如何容。
想到此,曹將軍越發(fā)擔(dān)心起來,畢竟剛剛看到的趙王太過可怕,雖然他一言不發(fā),但是卻也因此而越發(fā)讓人捉摸不透,他渾身上下所散發(fā)的冷意足以將人凍死。
所以,他加緊了步子追趕了上去。
而他卻不知道的是,此時的何容卻并沒有半點的怒氣。
他的怒氣早已經(jīng)在之前扇唐雪薫那一耳光以及下令將那些人剮了之后就所剩無幾,現(xiàn)在占據(jù)他腦子里的是愧疚。
此時,他懷里抱著的這人,不是別人,是他的妹妹。
他們雖然不是同一個母妃所生,但是這個妹妹卻是從來最體貼他的。
與其說這些年來,他在保護她,倒不如說,她是這個偌大的趙王宮里除了母妃之外,唯一給他溫暖的人。
而這人,現(xiàn)在卻不在了。
想到此,何容的心就驀地一頓。
從前的他只覺得自己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可以利用她,即便是自己的親妹妹,因為他容不得自己有半點心軟,更容不得自己有任何軟肋。
所以,即便每一次都不忍心,即便在做出每一個對她不利的決定的時候,他都會遲疑,但是他的理智卻一次一次的將他的心打磨的如堅冰。
牢不可破,也冰冷無比。
所以,才會一次一次的利用她,傷害她。
但是,他卻從沒有想過要危及她的性命。
即便是在利用她將她送來衛(wèi)國和親,他也派了身邊最信任的曹將軍一路保護,唐暮筠的暗中刺殺,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而他,之所以那么迅速的趕來了衛(wèi)國,一來是因為奪取衛(wèi)國已經(jīng)時機成熟,另外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唐暮筠在衛(wèi)國,他怕唐暮筠會再次出手傷害了她,他想盡快擺平衛(wèi)國的事,讓她平安,至于同她說的,要將她送到蕭何王身邊,那不過是試探她,當(dāng)時的他已經(jīng)懷疑她站到了楚云笙那一邊,他那么一說,不過是想讓她們跳進他已經(jīng)布置好的陷阱里。
只是這一切,他都還沒有來得及同她解釋。
而那一句,等到這天下平定,他定不會讓天下任何人再敢欺負(fù)她半分,并不是戲言,也不是為了撫平她的情緒而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他的真心話。
只是,這真心話在被他一次又一次傷害的她面前,卻認(rèn)為是謊話假話虛偽的話。
那一日,在衛(wèi)王宮門口,當(dāng)看到她為了救走楚云笙而威脅住唐雪薫的時候,他雖表面上生氣,但心里卻一點兒也沒有怪她。
畢竟,他讓她如此失望,她恨她,即便是想殺了他,也在情理之中。
當(dāng)時他雖授意讓何月出手將她擊退,卻并不是想真的傷了她。
畢竟,那是他的妹妹。
他一直都不曾忘了這一點。
身為皇室中人,生來親情就單薄,兄弟之間是暗害,是為奪位而明爭暗斗,父子之間是算計,是揣測,是為了爭權(quán)奪勢而暗自較勁。
唯有她,從始至終陪在他身邊,都是純粹的,不帶有半點兒雜質(zhì)的。
她是他陰冷黑暗的生命中唯一的光和亮。
而如今,這最后一抹也是唯一的一抹光和亮就消失在了自己的手上。
何容下意識的抱緊了何月英。
一行清淚劃過臉頰,最后滴落到了何月英帶血的臉頰上。
何容底下頭來,抬手想要為何月英擦去,然而,他的指尖才觸碰到她冰涼的臉頰的時候,他的心也似是在這一剎那被冰凍住了。
她死了。
她死了!
這個念頭再度浮現(xiàn)在何容的腦子里,而他卻像個傻子一般,不能接受這三個字。
猶記得,那一年,她六歲,他十歲。
那一天他又一次何銘捉弄并且將他關(guān)在了一處廢棄的冷宮里頭。
對于他這個不受寵愛而且還沒有了母妃的孩子,即便是死在那里頭都不會有人知道。
那時正值冬天,皇宮里剛剛下過一場雪,冷宮里的窗戶是壞的,唯獨門板牢不可破,以他那副小身板怎么都撞不開。
畢竟他還是個皇子,所以穿戴并不算單薄,但一個人在那廢棄的冷宮里頭被關(guān)了兩天兩夜,卻沒有一個人前來尋他,那里又冷,又餓,外面寒風(fēng)呼嘯,他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靠在門邊,心里的希望隨著時間的流逝也一點一點變成了絕望。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凍死在那里都不會有人知道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
“容哥哥?容哥哥?你在里面嗎?”
在聽到那聲音的一瞬間,已經(jīng)墮入無邊黑暗的何容瞬間恢復(fù)了神智,他扒開門縫,透過那縫隙看到了門外站著的那一抹嬌俏的小人兒。
那時候,她才六歲,卻已經(jīng)出落的十分可人,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靈動生輝,竟跟他的母妃有幾分相似。
那時候何容就知道,宮里頭每一個受寵的妃子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或多或少像那張他視如珍寶的畫卷中的女人。
而他們兩個的母妃,是這趙王宮中所有妃嬪中容貌最相似的。
不同于他這個沒了母妃還不受寵愛的皇子,她是這皇宮里唯一的公主,而她的母妃那時候正得恩寵,所以,吃穿用度自然要比別人更好一些。
那天,她穿著紅色燙金鑲兔毛的夾襖,梳著兩個小辮子,只是那頭發(fā)和夾襖都有些凌亂,一副幾天沒有梳洗打理的模樣,而即便如此,那一襲紅色猶如一顆火種,將他那一顆冰涼的心也逐漸溫暖了起來。
似是感受到了他在門縫里的目光,還不等他回答,她已經(jīng)邁著步子歡快的朝他本來:“容哥哥,容哥哥,你在里面嗎?”
她的聲音到了最后已經(jīng)帶了幾分哭腔。
何容連忙點頭道:“我在。”
何月英一聽到他的聲音立即止住了哭泣,她一下子撲到門邊上,奶聲奶氣的道:“我就知道我能找到的!容哥哥!容哥哥你等著我,我這就找人來救你出去!”
在試著推門無果之后,她對何容點了點頭,便邁開了小短腿兒直接朝外走去。
不多時,就帶來了她宮里頭的乳娘為他打開了那一道生門。
后來,他才從那些宮人太監(jiān)的口里得知,當(dāng)她聽到太監(jiān)私下說他被何銘關(guān)了起來之后,就一直哭著鬧著要找他,那些宮人自然知道是太子的意思,哪里敢去找,見那些宮人們不為所動,而她的母妃那時候前兩日才陪著父皇出宮狩獵,沒有十天不會回來,小小的她想不到別的辦法,就從離他的寢宮最近的一處宮室找起,小小的步子,一步一步,一間一間,從他住的宮室一直找到他被何銘關(guān)押的這處,她用了兩天。
這兩天里,他被關(guān)在那冷宮里又冷又餓,而她在外面也同樣沒有吃一口飯。
在那之前,在何容的印象里,她不過是一個被父皇和她母妃寵愛著的小公主,無憂無慮,雖然對他很好,但是對其他的幾個皇子也同樣親熱,她就像是一張不染纖塵的紙張,干凈純粹,而他跟她并不在同一個世界,所以每次她來他宮里頭找他玩耍,都被他找個理由隨便搪塞了過去,他從未真心待過這樣一個妹妹,然而,卻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真心待他。
而且,在她心里,他比另外幾個皇兄更重要。
也是自那時候起,何容的心里才開始存了那么一絲溫暖。
……
往事一幕幕,頃刻間涌上心頭,何容的太陽穴突突的跳了幾下,這些他都已經(jīng)快要遺忘的記憶此時驀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
任他再是冰冷無情的性子,再對上那樣一聲純粹的真摯的“容哥哥”的時候,他的心防依然沒有半點招架之力。
只是,這些年來他步步為營,處處算計,心里想的,腦子里盤算的全部都是如何取得趙國的權(quán)勢,如何吞的下這萬里江山,所以,逐漸的自我催眠般的將這些畫面遺忘。
遺忘到他可以將她看做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
卻渾然忘了,當(dāng)初若是沒有這一顆棋子給予他的溫暖和生機,就也不會有今天的他。
然而,忘了也便忘了,卻不曾想,在今時今日,在她去了之后,他的腦子里卻一幕幕浮現(xiàn)出了昔日的畫面。
仿佛是她對他的懲罰。
“阿英,對不起。”
何容顫抖著唇瓣開口,彼時,他眸子里的愧疚之色一覽無余,從來都堅硬如鐵的人,此時看起來無比的脆弱無助,他抱著她的尸體,愣愣的站在原地。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做一個好兄長,再不傷你分毫。”
他的聲音回蕩在又冷又蕭瑟的秋風(fēng)里。
然而,她卻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他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