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堂皆靜。
方才的歡聲笑語似乎瞬間褪了個干干凈凈,宴廳內除了小炭爐上的湯鍋子咕嘟咕嘟地冒泡聲之外,竟是余聲不聞。
謝婉容身后的惠珠暗暗拽了她一下,她才如夢方醒,忙堆上笑意,請那小姐起身:“李小姐實在太客氣了,多大點兒事情,哪里值得李小姐如此鄭重?說來是我的不是,方才竟有些走神了,想來也是有些醉意,還望李小姐勿怪才是,既李小姐有這個雅興,又瞧得上我手里的茶,那我便拿出一些來,請各位小姐一同品鑒了,只是有一點我須得言明,我手里的茶可沒有李小姐夸的那般好,不過尚可罷了,因而還望諸位小姐莫要嫌棄才是。”
這話說的湊趣,她神情也頗為促狹,是以并沒有人當真,只以為她是在活絡氣氛,倒也沒人敢真的去為難她,便都笑著應了。
謝婉容回身命惠珠去她房里取茶葉過來,又叫另一名丫鬟跟著惠珠,將煮茶用具等一同帶過來。
既說到了煮茶,有人便又有話說了。
還是方才提議喝茶解酒的李小姐,“謝小姐寬仁大量,不與我計較,還愿滿足我的口腹之欲,這原本應該是件極高興的事情,不過……”
說著,竟又停了下來,似乎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有人見她這樣,便不由好奇,都問她是怎么了,她卻不肯說。
直到謝婉容問她,她才猶猶豫豫地又開了口,“只是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想謝小姐莫嫌我多事。”
聽她這樣一說,謝婉容心頭的疑惑便更甚了。
不過,這李小姐言辭“懇切”,姿態放得極低,她倒是真不好拒絕,于是只能試探地問道:“李小姐有何要求,不妨說說,若我能辦到,自不會推辭。”
她這樣說,也是為了給自己留些余地。
若李小姐當真提出什么叫人為難的要求,她也要有借口推脫。
說實話,她心里的怪異感一直未曾消除,此刻反倒更大了些,因而,若是有可能的話,她是并不想答應李小姐的要求的。
不過,饒是她早有準備,也沒有想到,這李小姐會提出那樣的要求來!
李小姐說:“早聽說陸大小姐煮茶的手藝過人,不知今日可能有幸,嘗嘗陸大小姐親手烹煮的香茶?”
嗯?!
李小姐這請求甫一說出,便引得滿堂驚詫。
沒人想得到,她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原本,不少人可都以為,李小姐要提的要求,或多或少可能與安笙有些關系,畢竟通過方才的傳彩球游戲,不少人都看出了些許門道。
這李小姐,是與陸大小姐交好的吧?
李小姐的父親雖是個三品京官,但沒有實權,官位并不顯赫,聽說前些日子好容易才巴結上陸家大小姐的,怎么今日,反倒要與陸家大小姐為難了?
別說其他人看不懂,就連謝婉容也是看不懂。
原以為這李小姐是沖安笙來的,結果竟然是沖陸佳敏來的,說實話,謝婉容有些懵。
不過,再懵也不能如方才那般失態了,因而,她迅速調整好臉色,應說:“既李小姐是求陸大小姐,那我是不便插手了,陸大小姐,你看這……”
她確實不好代陸佳敏應承此事,陸佳敏不比旁人,身份是真尊貴,雖說她如今非是護國公的女兒,但是誰都知道,陸家大房雖沒了爵位,在國公府地位卻非比尋常,陸佳敏雖不是國公嫡女,但享受的無一不是國公嫡女應有的待遇。
這也是她除卻容貌才情之外,真正叫人忌憚的東西。
說到底,這世道還是身份壓人的世道,一個好的出身,確實頂得過許多的努力。
雖然諷刺,但卻也是事實。
陸佳敏便是頂著這樣好的出身,才在世家小姐圈子里頭,備受推崇。
其實大家也未必就多喜歡她這個人,陸佳敏性子冷,并不是十分好相與的人,可是,為了能沾上她的光,得些好處,還是有許多人愿意上趕著去貼這個冷臉。
陸佳敏從前是個自帶“仙氣兒”的公門千金,是鄴京城里最高不可攀的一朵高嶺之花,她自己也享受著這些推崇羨慕甚至嫉妒的目光,可如今一切都變了。
雖然在外人看來,一切并沒有什么太大變化,但她自己知道,事情已經開始變了。
二房與他們一家漸漸疏遠,她暗暗恐慌,這種恐慌,在陸錚和安笙親事既定之后,更加嚴重。
她開始擔心,擔心安笙嫁進國公府后,她的處境會變的更加艱難。
主要是她也接受不了。
原本該是屬于她的,獨一份的尊榮,以后也許就屬于安笙了,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心里便如烈火烹油一般難受。
所以,她開始明里暗里為難安笙。
無論是自己動手還是假他人之手,只要能讓安笙難堪,她心里便覺得快慰。
今日原本是個極好的機會,她早已策劃好了一切,只等著別人替她出手教訓安笙,卻不想那些不中用的東西,昨兒還應承的好好地,臨到頭卻將事情給辦砸了。
若非如此,她如何會決定自己出手!
她雖也愛顯示自己的才能,但俗話說,物以稀為貴,再好的才能,若現的多了,也就沒那么稀罕了。
可她沒有選擇,事到如今,她必須出手了。
陸佳敏出乎眾人意料的,但又好像似在意料之中的,沒有拒絕李小姐的請求。
眾人見她應了,自又是一番夸贊,無非是說她才情動人不說,心地還如此善良云云,陸佳敏聽了這些恭維夸贊之言,并不驕傲,只謙虛地說大家謬贊了。
既然陸佳敏應了,那煮茶一事,自是要交由她來做,謝婉容便叫惠珠等將東西擺放到陸佳敏面前的矮桌上。
矮桌早被丫鬟清理干凈,如今正好放煮茶所用的一應用具。
按說這個時候,陸佳敏便可以開始動手煮茶了,可就在她要動手的時候,卻又被人給打斷了。
陸佳敏被人打斷,并未著惱,只一派嫻靜地看著打斷她動作的那位小姐,意在請那小姐有事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