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水指著后腦勺的傷口在祠堂前憤憤激昂,說得氣憤又蹺幸,成功收獲了祠堂前聚眾村民的憤慨怒火。
陰十七聽著眾村民大聲喊著定要抓到她與展顏,繼而將兩人綁了燒了滅了,之前就知道水月村是一個封閉不事法度的小村莊,可這會她已然覺得她還是低估了這個小小水月村的封閉程度,更低估了水月村村民固已弒殺的風氣。
倘若三年前,三個葉姓外來人被余水殺了,不僅僅是余得海一家的包庇,還有其他村民的明知不報、默視認同呢?
腦子里突然這樣的猜測,陰十七著實被自已嚇了一大跳,她冷不防抓住展顏的手道:
“我要讓他現出原形!”
不能再讓事態任意發展下去了,本來就獨政的民風再讓余得海、余水策反下去,那便是再來多少官差恐也制不住這些思想已被毒害至深的村民。
那些村民大聲喊著嚷著的聲音,陰十七聽得有些心驚,展顏也意識到事情越發的嚴重性:
“你要怎么做?”
陰十七道:“展大哥,你先在這看著守著,別出什么大事,我去找找原因?!?
只要找出關健原因,她就有法子,可要怎么找呢?
展顏看著說完便跑的陰十七,嘴里那句“小心”還沒說出口,已見她快速跑過拐角,連背影都不見了。
展顏嘆了口氣,突然有種任重而道遠之感,又想起在來的道上葉子落對陣的那幾個藍衣人,他想到了燕京,那個他闊別了十多年的楚國國都。
她是燕京陰家小姐,總有一日會回到燕京,顯然這一日也很快到來。
倘若真到了那一日,他也會回去么?
他能不回么?
展顏閉了閉眼——不回!
水月村不大,可跑起來也沒那么快繞一圈,何況陰十七也沒想繞一圈,她想著現在村里的大都村民都聚集到了祠堂前,即便大多空了的民舍還有人在,那也只余下一些老人小孩,連婦女都很少留在家中。
要逼余水現形,就得找到余水的弱點,然陰十七對余水根本就沒有絲毫的了解,而最了解余水的最屬余得海一家,可他們是同謀,她又找不得他們,那么她該找誰?
余得海家的左鄰右舍,還是與余得海一家走得近的親朋好友?
便是如此,陰十七也完全不知道該找誰,此刻的她就像一只無頭蒼蠅般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該往哪里撞。
余佳麗應當是知道一些的,可她卻遠在山上木屋里……對了!
陰十七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一個余得海在膳桌上提到的人——余有余!
陰十七翻墻摸進一戶人家家里,那戶人家家里只有一位年邁的老人家和兩個孫兒,老人家約莫有六七十的年紀,兩個孫兒大的那一個約莫有八歲左右。
陰十七看了眼見到她后便大驚失色的老人家,便直接反手關緊屋門,她站在門邊道:
“我不會傷害你們,前提是你們必須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很幸運的,老人家說余有余的家就在隔三條小巷靠近田梗的那一排民舍中的最后一間。
陰十七對被她突然闖入而嚇壞了的老人家與兩個小娃兒歉意一笑,在出屋門時她多了個心眼,將最外面的院門由外用隨手撿的細繩繞兩個門環直接一圈圈綁上了。
水月村的民風特殊,保不定她一走,老人家便帶著兩個孫兒去給余得海報信,所以陰十七不得不出此下策,本想綁緊院門里的屋門,可又怕這樣做會出什么半密室意外,退而求其次只好將院門綁了。
她衷心希望老人家與他兩個孫兒能乖乖呆在屋里就好。
余有余家沒有水月村里其他村民民舍那樣有幾個屋子帶著磚徹的小院,而是用粗細長短不一的樹枝隨意編搭成的籬笆小院。
籬笆圍成的小院一眼望盡,靜悄悄地沒人。
陰十七雖想著余有余也大有可能跟著到祠堂前去了,但在踏進籬笆小院時,她還是盡量地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正中的屋子。
察覺正中的屋子也是悄無人息之后,陰十七又分別窺探了正中屋子左一右二的三間小屋,三間小屋除了一間是用做廚房之外,另兩間被灰塵完全覆蓋,連外面的屋門緊鎖著的鐵鎖也是銹跡斑斑。
在窺探左右這兩間明顯不住人的小屋時,陰十七不禁想起三年前三個葉姓外來人在這里被殘殺的情景,還未進屋只這樣站在屋門前,她都能感到一陣心悸陰涼。
余有余不在家,有大部分在陰十七的意料之中,可當到事實真是如此的時候,她的心仍不免失望至極。
倘若放在平日,她倒也不會這般,可在這樣時間緊迫的當下,陰十七已無法形容那種尋而不得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隨眼一望,陰十七看到了余有余家邊上的那一整片田梗,蔥蔥綠綠的一片,遠遠望去,有瓜有果有蔬菜,品種不多,但卻長得很好,光看便足以令人垂涎三尺。
老人家說這一整片田梗都是余有余的,足見余有余確實是一個種莊稼的好手。
陰十七踏出籬笆小院,重新將數十條樹枝橫橫豎豎用細繩綁成的籬笆小門關好,她不覺走向那一整翠綠的田梗。
辣椒、冬瓜、四季豆、白菜,都是七八月份時令蔬菜,再遠一些的一角有一個頗大的葡萄架,架上垂著的一串串葡萄飽滿渾圓,看起來既多汁又美味,可就在這一個綠中遍滿紫色串串的木架之下,有一抹可疑的顏色吸引了陰十七的目光。
陰十七慢慢走近,直走到足以看清楚葡萄架下那抹可疑顏色所代表的是什么時,她臉色一變,快步靠近并蹲下。
余有余受傷了!
之所以說受傷而非死亡,是因為陰十七在靠近蹲下的首要便是先探了余有余的鼻息。
之所以確定可疑顏色就是她正要找的余有余,是因為余有余臉上有一大塊老人家所說的暗紅色胎記,這個胎記幾乎蓋過余有余的半邊臉,很好認。
余有余身上有兩處較重的傷口,一處應該是被刀子刺入腹部側面,另一處也是刀傷,刺在右大腿上,余下的傷痕則是拳打腿踢所造成,并不致命,卻足夠讓余有余橫躺在床十天半個月的。
陰十七望了四周兩眼便收回了,打人的人應該早就離開這片揍人的田梗了,不然應是不等她靠近,早就沖近圍攻她這個明顯是外來人的人。
費了老大的力氣,陰十七才總算將余有余這個正值壯年卻意外瘦小的莊稼漢給搬回余有余家中,一腳踢開正中的屋子,她將余有余直接往屋子內的小隔間里帶,輕柔地將他安置在小隔間里簡易的床板上。
看著正中屋子內外的擺設物什,很明顯屋子外是偶爾待客的廳堂,被特意隔開出來的小隔間則是余有余的小寢屋。
屋子外桌面上的杯子僅有兩個,說明余有余并不常來客人,即便有也不多,時常是只有一個人,余有余的人緣似乎并不佳,那么這個人會是誰呢?
陰十七邊為余有余包扎傷口,邊想著進屋后看到屋子里的擺設及各種小物什所帶給她的感覺,因著搜遍整個屋子也沒有搜到藥物,所以她也就只能給余有余做了最簡單的止血包扎,也想著日后一定得帶著藥物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余有余被重傷昏迷,陰十七坐在床榻邊的矮凳上,看著完全比不了她任何情報的余有余,心里一陣發愁。
事態緊急,她卻束手無策。
陰十七扶額哀嘆著,也不知道是上天聽到她的無奈,還是余有余感激她對他的及時救治,就在她起身想著另辟他徑之時,余有余悶哼一聲慢慢轉醒過來。
第一眼看到陰十七的時候,余有余嚇得差些又昏了過去。
陰十七倒了杯水遞給他,他也不敢接,只又驚又怕地盯著她看,似乎還在消化著為什么她會在他家里的這個可怕事實。
陰十七伸手抓余有余的手接她手上的水杯,確定余有余有拿穩杯子之后,方放手道:
“大叔不必怕我,倘若我真想害大叔,我就不會多此一舉替大叔包扎了,大叔在菜地里暈了多久了?”
余有余猶疑了許久,見陰十七對他是真的沒有惡意,且他兩處流血過多的傷處也確實被包扎得很好,他還是帶著些許防備道:
“大概很久了?!?
陰十七點頭道:“誰做的?”
余有余沒有作聲。
陰十七又道:“既然大叔不想說,那么我也不問了,那么我們直接進入正題,說一些正事吧!”
余有余抬眼看陰十七,他不知道他與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救了他的外來人有什么正事可談。
余有余眼中的疑惑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陰十七也不嗇解釋道:
“三年前三個外姓外來人一夕間被殘殺的事情,大叔做為屋主,應當知道個一二吧!怎么樣?說說?”
余有余在聽到陰十七提到“三年前”三個字時便已暴睜了雙眼,眼中很震驚也很駭怕,微張著嘴顫著牙,似乎映在他眼里的陰十七就是三年前那殘殺三人的兇手般懼怕。
余有余這樣懼怕的神色,讓陰十七愈發清楚地感受到三年前的殘殺并不會那么簡單,其中必定有她與展顏這樣的外來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而這件事情余有余知道,或許整個水月村的所有村民也知道,只是他們不會說,沒人會說,因為這件事情是水月村的禁忌,更是將整個水月村擰成一股麻繩的關健。
陰十七道:“這件事情畢竟時隔三年,倘若大叔需要時間好好回憶一下,那么大叔不如先與我說說,為什么水月村會那么排斥外來人?”
余有余垂下腦袋去,還是沒有作聲。
陰十七指著余有余腹部再深幾寸,她便無法救回他的傷口道:
“我不知道是誰想要你的命,但這也說明了大叔的命有些值錢,至少在那個經常來大叔家閑坐,唯一與大叔有往來,唯一不會因著三年前的三條外來人命而用異樣眼光看大叔的人來說,大叔是不一樣的,是因為大叔的命值錢,還是因為大叔所知道的事情太過要命……”
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大叔自已應該清楚地知道吧?!?
余有余抬頭看陰十七,嘴巴動了動似是想爭辯什么,可到了最后卻還是什么話也沒能說出口。
陰十七等了幾息便繼續說道:“不要心存蹺幸,凡事有一便有二,這回那人沒殺了你,下回定然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余有余內心一直在掙扎,不是自三年前起,不是自陰十七與展顏進水月村起,而是從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候起,他的內心便一直備受煎熬。
陰十七拿走了余有余在不知不覺中已喝光而捧在雙手里的水杯,他那樣緊緊握住,她是費了一點才拿出來的。
杯子并不是很好的瓷制的,但若被捏碎或摔碎也是很利的,很容易便能將人的皮肉割個四分五裂。
在陰十七起身走出余有余的寢屋,余有余聽到了陰十七最后走出去時的話,那話讓他的內心又是一震,連同腦子攪了個天翻地覆:
“我們外來人到底犯了什么錯,你們要這樣對待我們?”
三年前的三個葉姓外來人到底犯了什么錯,為什么要那樣殘忍地殺害了他們?
昨日方到水月村的她與展顏又是到底兒了什么錯,為什么要設個殺人的死局來誣陷兩人?
余有余聽到了,心里大概也聽明白了陰十七的話中之意,可他還是默不作聲地沉寂著。
陰十七走到屋子外面,望著藍藍的天白白的云,看著籬笆外那滿眼的翠綠,這村莊明明是在同一片天空下,明明應該是如這片翠綠般生機勃勃。
就像是現代那些落后村莊買了被拐賣的女性一樣,水月村里的所有村民也是為了共同的利益而扭曲人性地維護著。
煩燥在這一刻像是迅速襲來的寒流,將陰十七整個人包裹,漸漸讓她緩不過氣來,突然失了耐性,她轉身再次走入屋子走到仍躺在床板上的余有余面前。
明明在屋外時有許多話要說,可當看到垂頭喪氣似是隨時會死掉的余有余時,陰十七又不爭氣地心軟了。
反而是余有余突然道:“謝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