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玉表情一如既往恬淡可愛，就好像是剛來慈安堂的時候一樣，保持著淺淺的笑容，乖巧地站在下面。
“你可怪祖母狠心？”
曼玉搖了搖頭，眼睛澄清明亮。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罷，綿延雖然沒有京城繁華，卻也別具味道，你的性子也許更適合綿延也說不定。”
曼玉的眼睛睜得老大，祖母說的話讓她有一種驚悚的感覺，就彷彿看穿了她的來歷一樣。
“祖母信佛，信那福禍報應之說，你有慧根，放不下，也只是暫時的。”
葉老夫人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讓她可以離開了。
可曼玉的腳底像是生了根一樣，一步，都挪不動。
祖母……是不是知道了？知道她帶著前世葉曼玉悲慘的記憶？知道她想要找太太和葉曼璟報仇？知道這個驚世駭俗的事實？
那她爲什麼不將自己綁起來一把火燒了？古時候人在消滅妖孽的時候不都是這麼做的嗎？！
曼玉一身的汗，她想張嘴說什麼，可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
曼玉恍恍惚惚地離開了之後，葉老夫人才慢慢睜開眼睛。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但願一切如了蓮雲的意，能讓她從此忘記了曼玉的存在罷，如若不然，葉家，許是要有大動盪了。”
……
離京的車隊並不顯眼，葉嚮慕說了，要低調，要財不外露。
曼玉的馬車從外面看都是破破爛爛的，她剛看到的時候人都驚呆了，心想這還沒到人走茶涼呢，就這麼個待遇了？
結果坐進去之後才發現，那都是障眼法。
馬車裡的陳設無一不精緻舒適，裡面還有數個暗格，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做的。
曼玉心裡暖意橫生，葉嚮慕對她來說真的是個好父親，只要她不一心作死，有這樣一個嬌寵自己的爹爹，是她的幸事。
“爹，您回去吧，可別吹著風，祖母教過女兒，父母在不遠游，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葉嚮慕眼眶紅紅的，看著自己寵愛的小女兒在天地間更顯得嬌小，脆生生地聲音跟他道別，那一瞬間，他真想違背母親的意思。
管它綿延如何，這是自己的女兒！比綿延要重要一百倍！
然而葉老夫人跟他說的話讓葉嚮慕忍住了，爲了曼玉好，他不得不放手讓她離開。
出來前曼玉給祖母磕了頭，祖母沒有說什麼話，彷彿昨日說的，都是曼玉自個兒的幻想。
這會兒葉皓軒和葉皓文，並太太、楊姨娘和葉曼璟、葉曼琬都出來送行。
也不知道太太眼角擦了什麼，居然也能淚光閃閃的，該不是覺得以後陷害不了她所以可惜吧？
“妹妹一路小心，千萬別遇上壞人。”
葉曼璟面露擔憂，曼玉的嘴角僵硬，這話她還真不敢接，葉曼璟一看就恨不得自己遇見壞人好嗎？
她都擔心葉曼璟會不會再腹黑點直接花點錢買通幾個壞人給自己使絆子。
不行不行，自己的思想太陰暗了。
曼玉檢討了一下，揚起笑臉作爲迴應。
葉皓軒很務實地給曼玉送了幾張銀票，面額……，似乎不是他這個年紀能容易拿得出手的。
“多謝大哥哥。”
曼玉笑得很真誠，然後更加真誠地看向葉皓文，滿臉的期待。
葉皓文面無表情地讓身後的小廝遞過去一個食盒，“這是惠平齋早上現做的芙蓉粉糕，還熱著。”
曼玉一愣，芙蓉粉糕，是她到這裡來之後最喜歡吃的東西。
慈安堂裡的糕點，但凡有芙蓉粉糕，她能吃好幾塊呢。
可這些就連祖母也許都沒有注意過，葉皓文是怎麼知道的？
“多謝二哥哥，呵呵呵，還有麼？”
曼玉腆著笑，彎著好看的眉眼繼續盯著葉皓文猛看，這個哥哥果然不俗，賣萌也好，耍賴也罷，先巴結巴結。
葉皓文的面色有些僵，抿了抿嘴，“沒有了。”
“小氣，我還送了兩個呢。”
曼玉嘟著嘴，小孩子心性畢露，披著小丫頭稚嫩的外衣裝可愛，似乎也不是那麼困難嘛。
“大哥哥不也只回了一個銀票？”
“有好幾張呢？”
“芙蓉粉糕有好幾塊呢！”
曼玉都楞了，二哥哥這是在跟她鬥嘴？她剛發現，葉皓文習慣性木訥之外的表情，讓他變得很不一樣，整個人都透著靈氣。
所以，纔要收斂起來的對吧？
庶子庶女一個都不好做，也許葉皓文承載的壓力比自己還要多，曼玉忽然有所感慨。
“多謝二哥哥，曼玉很喜歡。”
曼玉的臉上漾出了真誠的笑容，然後突然把葉皓文的頭拉低，嘴湊到他的耳邊快速地說，“曼玉自己能回來的，鄉試，二哥哥加油！”
葉皓文很不習慣地直起身子，耳朵邊似乎還有暖呼呼的熱氣噴在上面，他伸手揉了揉耳朵，瞪了曼玉一眼。
“爹爹，母親，玉兒走了，你們千萬照顧好身子，特別是爹爹，我的兩個哥哥都很能幹的，您可別太操心了。”
曼玉行了禮，爬上了馬車，車簾放下來的時候，她看到葉嚮慕似乎用拇指捏了捏鼻樑。
她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平心而論，葉嚮慕這個爹爹對她真不錯，自己進慈安堂之後，再忙都會抽些空過來陪陪她，有好東西也是拿來逗她開心，不怪葉曼璟會嫉妒。
也許自己的身上有葉嚮慕深愛女人的影子，所以他沒辦法不對自己好。
曼玉吸了吸鼻子，好了，下面就是她自己孤軍奮戰的時候了，一切都是陌生的，前世別說去綿延了，聽都沒有聽過。
軌跡已經產生了變化，未來是什麼樣子的，曼玉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文兒，剛剛玉兒偷偷跟你說了什麼？”
葉嚮慕覺得微紅的眼眶有些丟人，趕緊跟小兒子岔開話題。
葉皓文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她說，兒子要是再這麼小氣，小心以後找不到媳婦兒。”
“噗……”
葉嚮慕沒準備好聽這麼個答案，一下子被口水嗆住了氣管，咳得不行，扶著大門彎下腰來一陣猛咳。
葉皓文面無表情地給他拍拍背順順氣，一點兒心虛的表現都沒有。
“老爺，您聽聽。”太太趕忙過來，將葉皓文擠開，自己的手伸過去給葉嚮慕順氣。
“玉丫頭纔多大呀，怎麼張口閉口就是成親、媳婦的，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學來這麼些詞，這可不是正經家姑娘應該說的。”
葉嚮慕擺了擺手，終於是緩了過來，“玉兒纔多大，她指不定都不明白，再說不過是跟自家哥哥開玩笑罷了，還是偷偷說的，妨什麼事？你別大驚小怪的。”
說完，葉嚮慕帶著兩個兒子去了前邊兒，今日可是讓他們告假來送送曼玉的，不過既然曼玉已經走了，剩下的時間，還是要用來繼續苦讀才行。
太太在幾人的身後狠狠地撕扯手裡的錦帕，上面的富貴牡丹都扯變了型。
老爺的心就是個偏的！這等不知禮義廉恥的野丫頭，合該去綿延那種是非之地磨練磨練，省的日後養成個跟她那個下賤孃親一般，只會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