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造船艦的御神木,是侵染了神明之氣的樹木。
五行中,有水生木的說法。
在太平洋這世界第一大洋中,水·神明之氣要多少有多少,御神木打造的船艦,不但不會損壞,在修行者的駕馭下,還能借水補木,修補船身。
源清素立在甲板上,打量高聳入雲(yún)的桅桿。
“咱們家門前那棵大榕樹,也是御神木?”他笑著問身邊的神林御子。
神林御子沒理他。
“哄不好咯?!奔m十六夜在一旁取笑,纖細(xì)的手指勾著香葉冠。
“你也替我勸兩句。”源清素視線轉(zhuǎn)向她。
“我怎麼勸?”
“你就說‘御子,再這麼生氣,我就和清少爺在一起了’?!?
“呸,想得美?!奔m十六夜笑吟吟地對神林御子說,“御子,他故意說給你聽呢,千萬別信,我不會丟下你的。”
“這話纔不能信。”源清素笑道。
出雲(yún)巫女、水天宮巫女,看著三人,很難融入他們的氛圍。
北海道巫女伸出手,撥了撥源清素被風(fēng)吹亂的頭髮。
“素素,彆著涼了?!彼f。
源清素:“......”
神林御子轉(zhuǎn)過身,雙眼看著六出花。
“是我錯了,你沒有輸,我向你道歉?!北焙5牢着f。
“你該道歉的事不是這件。”神林御子冷冰冰地應(yīng)道。
北海道巫女一歪白如雪的脖頸:“嗯?”
“你猜她是不是故意的?”姬宮十六夜在源清素耳邊輕聲問。
“難說?!痹辞逅匦Φ?,“你們巫女一個比一個......”
“在這裡啊!”天上傳來糸見沙耶加的聲音。
她帶著糸見雪,身後跟著羽生千歌和柳生三千子,從船樓飛掠下來。
“我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大的船!”糸見沙耶加落在桅桿下。
“我們是從千葉登的船!”羽生千歌也忍不住驚歎。
“多虧了大御所的支持。”源清素看向糸見雪,“你不是不來了嗎?”
糸見雪看了眼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還沒回話,糸見沙耶加先開口了。
“我不放心她離開我?!彼f。
“你要是擔(dān)心早苗紗羅的話,沒有必要了?!痹辞逅氐?。
糸見姐妹疑惑地看著他。
“田鶴?!痹辞逅乜戳搜鄢鲭?yún)巫女。
出雲(yún)巫女笑著對糸見沙耶加解釋:
“源君離開夜見島,就立馬通知我,讓我建議神道教,悄悄跟著獵妖艦出海?!?
糸見沙耶加看了眼一旁的水天宮巫女,水天宮巫女露出親切的笑容。
又有一位巫女遭到了源清素的毒手。
‘這傢伙還真是巫女殺手?!南?。
出雲(yún)巫女繼續(xù)說:
“結(jié)果還沒等我提出來,早苗紗羅自己就召集了神道教所有人,以我爲(wèi)內(nèi)應(yīng),要把源君扼殺在太平洋上?!?
她笑了一聲,又說:
“有蜘蛛、酒鬼作證,神道教相信——他們只有把現(xiàn)在的源君除掉,否則早晚會被消滅。除此之外,他們還打算用魔龍釘,趁我們與珊瑚魔蛾交手,控制這隻重傷的縣級妖怪。”
“幸好出雲(yún)巫女是我們這邊的人?!痹辞逅貒@道,“要不然這些人突然殺出來,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出雲(yún)巫女微微一笑,欠了欠身,示意這是自己該做的。
“那我是不是不用去了?”糸見雪問。
“你想去嗎?”源清素問她。
糸見雪沒有立即回答,小臉猶豫起來。
“去吧。”羽生千歌說,“誰也不知道神道教會不會在出海之前,挾持你做人質(zhì)。”
“我可以跟著爸爸媽媽?!濒橐娧┛粗憬恪?
糸見父親以私人醫(yī)院院長的身份,被叫來東京開會,糸見母親也跟著來了,等糸見沙耶加回來後,這場會議纔會結(jié)束。
算不上多安全,但比留在千葉強很多。
但糸見沙耶加最在乎自己的妹妹,所以還是把她帶來了。
“想去就去吧。”源清素說。
“可是......”糸見雪語氣遲疑,“在夜見島的時候,因爲(wèi)我,才讓那些人逃走了?!?
她對神道教沒有任何好感,一想到蘆葦叢中被殺死的藝伎和舞女,就會因爲(wèi)自己放走他們,感到內(nèi)疚。
源清素知道她的心思。
“殺了他們一兩百個有什麼用?”他安慰道,“要殺就要全殺了,這次太平洋獵妖,就是一個好機會?!?
全殺了也解決不了事情。
正如早苗紗羅說的,只要世界還存在一天,總會有“神道教”。
這甚至跟妖怪、制度無關(guān),是人類本身的劣根性。
“源君,”出雲(yún)巫女提醒,“神道教有許多沒有暴露身份的人,這些人或許也混進(jìn)船裡,不停給神道教傳播消息,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是不要輕易動手。”
源清素點頭,這他也想到了。
“還有人會假扮成神道教?!奔m十六夜笑盈盈地說。
衆(zhòng)人看向姬宮十六夜那張?zhí)煺嫜牡哪樀埃直凰讣獍淹娴南闳~冠吸引了注意力。
“你現(xiàn)在是未來的下一代京都之主,預(yù)言中的天下之主,想殺你的人,到處都是?!?
說完,她還用條調(diào)皮的語氣補充了一句:“比如說太閣和大御所。”
“大御所不清楚,北海道除了六出花,沒看到幾個高手。”水天宮巫女疑惑道。
“有妖怪殘骸就行了?!奔m十六夜笑道,“等我們對付珊瑚魔蛾,或者收拾神道教的時候,一堆亂七八糟的妖怪跑出來,殺我們個措手不及。”
“好麻煩?!濒橐娚骋勇冻霾荒蜔┑谋砬?。
她對源清素埋怨道:“爲(wèi)什麼未來的你,不出手把他們?nèi)帐傲耍俊?
“等我要死的時候,寫封遺書告訴你?!痹辞逅鼗卮?。
衆(zhòng)女全都笑起來。
儘管事情麻煩,情況危機,但一想到未來的源清素刻意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她們也不怎麼擔(dān)心了。
就在這時,岸上突然傳來驚呼聲。
他們循聲看去,東京灣沿岸,已經(jīng)用“清理海水”的名義封禁,岸邊全是正在登船的修行者。
港區(qū)毗鄰東京灣的岸邊,修行者讓出一條路,一輛黑色的豪車從中駛過來。
車停在岸邊,【大御所】打開後座的車門,站在了岸上。
源清素看了神林御子一眼,獨自從船上飛下,落在【大御所】跟前。
兩人一開始都沒說話,互相看著。
“祝你成功?!薄敬笥可斐鍪帧?
“謝謝?!痹辞逅匾采斐鍪?。
神林御子站在高高的船舷上,看著手握在一起的兩人。
姬宮十六夜沒了源清素,又湊到神林御子身邊,問她:“你猜他們在說什麼?”
神林御子沒說話,從她手裡拿走被當(dāng)成玩具的香葉冠。
“我最近了解一下伊邪那美?!痹辞逅伢犻_手。
“伊邪那美?”【大御所】問。
“有古籍記載,伊邪那美不是死於黃泉魔龍,而是生火神時,被燒死的,伊邪那岐失去妻子,悲憤交加,一劍殺了自己的兒子。”
“你想說什麼?”
“我現(xiàn)在能理解您的感受,”源清素說,“如果御子也會因爲(wèi)我和她的孩子失去生命,這種孩子,我寧願不要?!?
“你要是傷害我外孫,我不會放過你?!薄敬笥空f。
兩人哈哈笑了兩聲。
源清素突然壓低聲音,說:“岳父,大御所的位置可不可以傳給我?”
“等你成了本州神主,娶了御子,再來找我說這件事?!薄敬笥棵鏌o表情,淡淡地低聲迴應(yīng)。
源清素正要說什麼,身後突然傳來號角聲,在整個東京灣迴盪。
該出發(fā)了。
“御子母親的仇,我一定報。”源清素說。
【大御所】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船舷上的神林御子。
“希望如此?!彼f。
源清素回到甲板上,還沒登船的修行者,加快速度。
數(shù)不清的關(guān)東修行者,還有關(guān)西的九州神主、源氏、一條、平氏、藤原氏,全都站在甲板上。
奈良的修行者匆匆趕來,騎著一頭頭神俊的白鹿。
“筑紫王大人,”天目一個走來,“請放下風(fēng)帆。”
源清素回頭看去,巨大的桅桿上,風(fēng)帆卷在半空中。
他沖天而起,落在桅桿上。
島嶼般的船艦上、東京灣沿岸,源永德、源清美、藤原紫乃、九州神主......所有修行們,都望著他。
源清素俯瞰衆(zhòng)人,胸中豪情萬丈,高聲說:
“珊瑚魔蛾,吾必殺之!本州神主,非我莫屬!”
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開。
他扯開纜繩。
潑天大的旗幟,如畫卷,如瀑布,一瀉而下。
旗幟上,猙獰、威嚴(yán)、又神聖的【珊瑚魔蛾】,迎風(fēng)招展。
悠揚的號角聲,傳遍整個東京。
獵殺【珊瑚魔娥】的龐大船艦,朝東京灣外駛?cè)ァ?
如果事情成功,鉅艦再次回到東京灣,這【珊瑚魔蛾】的畫上,會多上兩條血跡。
迎接的人遙遙望見,就知道是該慶賀,還是哀悼。
源清素從桅桿上下來,笑著對神林御子說:
“神林小姐,等我成了神主,就算不喜歡你了,也必須和你在一起,一直守護天下了?!?
神林御子看著他,初冬的暖陽照在他側(cè)臉,說不出的好看和溫暖。
一想到他爲(wèi)自己做的這一切,心裡什麼氣都消了。
“你剛纔和大御所說什麼?”姬宮十六夜好奇道。
“和我說外孫的事,想拉攏我,我就趁機和這老頭共鳴,說理解他對御子做的事,騙他把大御所的位置傳給我?!痹辞逅鼗卮?。
衆(zhòng)人正驚訝‘騙他把大御所的位置傳給我’,神林御子說:
“理解他對我做的事?”
終於願意和他說話了。
源清素臉上立馬浮現(xiàn)出笑容,他笑著對她說:“我說,‘要是我和御子的孩子,害死了御子,那這孩子不要也罷,我一劍直接砍了他。’”
“砍孩子,不如自殺下來陪我?!鄙窳钟拥卣f。
“你們兩個有沒有孩子還不一定呢。”姬宮十六夜冷笑道。
忽然,她瞥見決定留下來的糸見雪,說:“小妹妹,把你的手給姐姐看看。”
源清素牽住她的手,不讓她過去:“你是我一個人的姐姐?!?
姬宮十六夜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轉(zhuǎn)眼又笑了起來。
兩人牽手被人看著,有點害羞,但又有更多的幸福。
“你決定留下來了?”源清素問糸見雪。
“嗯?!濒橐娧┥袂橐琅f有些猶豫,“如果再發(fā)生敵人拿我威脅你們的事,不用在管我?!?
“別亂說?!濒橐娚骋诱f,“這麼多人在,神道教那幾個人算什麼?”
“真拿你威脅,我們也只能就範(fàn)?!痹辞逅匦Φ?。
糸見沙耶加感激看著他,糸見雪則有些開心。
源清素說:“得了天下,身邊的家人、愛人、朋友,一個都不在了,又有什麼意思?和天下相比,我只想跟你們在一起?!?
糸見雪臉一紅,不知道自己算家人,還是算愛人,或者朋友。
“你們是誰?”姬宮十六夜問。
“還能是誰?你和御子?!?
“還有我?!北焙5牢着嵝阉?。
“沒有。”源清素本來想說——你算朋友,話到嘴邊,突然想逗她。
“有我。”
“怎麼會有你呢?”
“死掉的你看了我一眼?!?
源清素覺得事情不妙了。
“那是因爲(wèi)你和小夜子、御子站在一起?!彼f。
“也看我了?!濒橐娚骋訐胶瓦M(jìn)來。
“好像……也看我了?!濒橐娧┒涠技t了。
她沒說謊,好像是看了一眼,不過當(dāng)時大家都站在一起,很難說清到底是看誰。
眼看姬宮十六夜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源清素忙說:“你們別撒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可惜我不在?!彼鞂m巫女極爲(wèi)後悔。
出雲(yún)巫女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有事嗎?怎麼這副表情”水天宮宮女疑惑地問她。
“......沒什麼?!背鲭?yún)巫女說。
她雖然是神道教四組組長,做了不少壞事,但還是被眼前的人際關(guān)係震撼了。
在感情上,她還是那個拿著神巫綾,在出雲(yún)大社跑來跑去的小女孩。
這邊,源清素轉(zhuǎn)換話題,開始述說‘家人、愛人、朋友’的重要性。
“我不是壞人,但也算不上好人?!彼源藸?wèi)開頭。
“公佈大日如來咒,是和釋加牟尼較量;不公佈妖身咒,是想到了母親,想到了爲(wèi)了追求力量,失去父母的那些孩子;費勁討伐珊瑚魔蛾,是因爲(wèi)御子。”
“我呢?”姬宮十六夜嘟著嘴,不滿道。
“沒了她們,只有十六夜的話,我可能會是一個目的心極強、做事狠辣的人?!痹辞逅刈约阂膊淮_定。
“別什麼事都賴在我身上?!奔m十六夜撒嬌似的笑罵道,又點評一句,“這是你的本性。 ”
“或許?!?
“原來我壓抑了你的本性,一直讓你做不願意做的事啊?!鄙窳钟佑钟幸庖娏?。
“你瞧,爲(wèi)了你,我一直做不願意的事情,簡直是狼愛上了羊,改吃草了。”
“羊只有北海道有?!北焙5牢着蝗徽f。
“什麼?”源清素一愣。
“整個東瀛,只有北海道有羊。”
“......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愛上的不是御子,而是她。”姬宮十六夜笑道。
源清素正要反駁,船艦上響起歡呼聲。
原來船艦已經(jīng)完全離開東京灣,朝著一望無際的太平洋,全速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