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庭川嘴角掛著笑容,緩緩道:“要是工作沒了,以後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風,等到孩子出生,估計連好點的奶粉都買不起。”
聽出他說這話是在打趣,宋傾城的脣角彎起,握緊男人的大手,細白的手指穿過他的指縫,讓彼此五指牢牢相扣,然後開口:“如果不能買奶粉,那就用母乳,再說,你不是還有其它投資麼,上回你說的,我記得清清楚楚。”
鬱庭川卻問:“上回是什麼時候?”
宋傾城不相信他真忘了,覺得他明知故問,沒有回答,而是側身擁住他的腰背,臉頰隔著襯衫貼上他的胸膛:“你想不起來沒關係,反正我記得就好。”
“……”鬱庭川似嘆息的笑,伸手主動回摟過她的背脊,無聲又安然。
在辦公室裡,宋傾城沒過問董事會議的結果。
回到云溪路八號園,已近黃昏。
這天晚上九點多,宋傾城收到沈徹的微信:“驚天爆炸大新聞!”
“你老公辭去了恆遠總經(jīng)理一職!”
和這條信息一同發(fā)來的,是郵件截圖。
即便有所預料,真的聽到這個消息,宋傾城心裡咯噔一下,她打開截圖,恆遠集團內部的郵件,在七點半準時發(fā)到所有總部和分公司的員工郵箱裡,郵件的開頭寫著:“恆遠集團第三十九屆董事會第五十二次會議決議公告,爲更好的集中精力去完成個人新的工作任務和人生目標,鬱庭川辭去公司總經(jīng)理職務,特此通知,2017年6月15日。”
除了這封鬱庭川卸任的郵件,沈徹很快又發(fā)來另一封郵件的截圖。
“經(jīng)恆遠董事會提名委員會提名,聘請鬱祁東擔任恆遠集團總經(jīng)理,向董事長及董事會彙報公司經(jīng)營狀況,任期自本次董事會審議通過之日起至本屆董事會屆滿之日止,特此公告。”
右下角的日期也顯示今天。
沈徹:“鬱祁東不就是那個肥妹的爸爸?”
宋傾城拿著手機,看到沈徹問:“不是植物人麼,難道醒了?”
“是醒了。”宋傾城回。
“臥槽臥槽,那真是年中一出大戲啊!”
沈徹又問:“你早知道了?”
宋傾城打字回:“下午剛知道的。”
看著對話框裡的內容,宋傾城卻沒有繼續(xù)聊下去的心情,她和沈徹說了一聲,然後掀開薄毯下牀。
書房內,鬱庭川和人打完電話沒多久。
宋傾城進來的時候,他正坐在書桌後的老闆椅上,襯衫領口的鈕釦解開了三顆,袖子也高高擼起著,稍一擡頭就看見了宋傾城,她已經(jīng)洗過澡,半溼的長髮披著,身上是家居類的裙衫,整個人看著簡單又幹淨。
“怎麼過來了?”鬱庭川詢問的聲線溫厚。
“就是想過來看看你。”
宋傾城走到桌邊,看了眼開著的電腦:“還在處理公事麼?”
鬱庭川合攏桌上的文件夾,隨手扔去一旁:“已經(jīng)處理的差不多,你先去休息,我馬上就回房間。”
宋傾城卻坐去不遠處的沙發(fā),拿過抱枕放在腿上,一邊看著他:“既然你快好了,那我就在這裡陪你一會兒。”
“突然這麼殷勤,反而讓人不適應。”
“是麼?我適應得挺好的。”
聽到她這麼答,鬱庭川臉上有了笑意,從嘴邊到眼底:“是不是你那個朋友沈徹又和你說了什麼?”
宋傾城是默認的態(tài)度。
鬱庭川說:“前幾天訂婚宴的事,我還沒機會找他談話。”
“你找他談話幹嘛?”宋傾城不解。
“明知道你現(xiàn)在有身孕,還向你傳達不實信息,你說我要不要找他聊一聊?”
“……”
男人的嗓音低緩好聽,宋傾城聽在耳裡,莫名覺得絲絲甜意,她幫著沈徹辯解:“他那是關心則亂,其實沈徹也沒說什麼。”
“沒說什麼,你就知道我身邊有女人?”
宋傾城解釋:“那是誤會,之前就告訴過你。”
鬱庭川聽了這話,過了會兒說:“你身邊有個包打聽,我以後做什麼都得小心防著,省得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傳到你的耳朵裡。”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宋傾城適時補了一句。
鬱庭川只笑不語。
後知後覺的,宋傾城反應過來,話題有些扯遠。
她的視線重新落回鬱庭川俊朗的五官上,想到那兩封郵件,晚飯後,鬱庭川就待在書房裡處理事情,這會兒,她不願再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妻子,出聲道:“沈徹剛纔告訴我,他收到了恆遠發(fā)出的郵件,是董事會的決議公告。”
“都知道了?”
鬱庭川的問話裡,沒有掩蓋的意思。
宋傾城點頭,停頓了頓問:“這件事對你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
突然辭任總經(jīng)理的職務,很難不讓人發(fā)散思維,就是她,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同樣是雲(yún)裡霧裡。
哪怕鬱祁東醒過來,恆遠老總的位置也不能說換人就換人,未免太過兒戲。
鬱庭川在這個位置上多年,怎麼能這樣輕易就下來?
聽了宋傾城的話,鬱庭川站起身,走到沙發(fā)前坐在她身邊,拉過她的一隻手攥著,男嗓低低:“真的怕我養(yǎng)不活你們娘倆?”
宋傾城看著他:“不要轉移話題。”
“……”鬱庭川聞言笑,隨後笑容慢慢淡下來,投在她臉上的眼神溫和如初:“不算什麼大事,只是正常的人事任免,恆遠是上市公司,一日沒有總經(jīng)理,股價就不能穩(wěn)定下來,所以董事會盡快決定總經(jīng)理人選,是形勢所迫,也是對股民和十幾萬員工的交代。”
“爲什麼要請辭?”
宋傾城的語氣關心:“是不是鬱菁的爸爸醒了,那些董事就——”
鬱庭川道:“恆遠的未來規(guī)劃,和我想的出入甚大,就算沒有我大哥,我和董事之間的矛盾也終有爆發(fā)的那天。”說到這,鬱庭川望著她,眼裡有繾綣情意:“現(xiàn)在無事一身輕,在出國以前,剛好能空出一段時間好好陪陪你。”
“我不出國了,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如果說,先前她的妥協(xié),是因爲腹中的孩子,那麼現(xiàn)在,她不能在鬱庭川辭職後還自顧自的遠走洛杉磯。
不管辭去職務對他有沒有影響,自己都想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
這樣想著,宋傾城把頭輕輕靠在鬱庭川肩膀上:“我有事的時候,你都陪著我,現(xiàn)在你有事,我和寶寶不能丟下你不管。”
鬱庭川沉默不語,只是靜靜擁著她,半晌才緩聲開腔:“我能有什麼事,離開了恆遠,我手頭會有別的事,要是留在國內,到時候我一邊要忙工作一邊還要顧及著你,很多事情都沒辦法放心去做。”
聞言,宋傾城無法辯駁。
她心裡也明白,鬱庭川接下來肯定會很忙。
就算不是恆遠的總裁和總經(jīng)理,他不可能沒有自己的資產(chǎn),但是,隨著他離開恆遠,這些資產(chǎn)勢必受到影響,他要做的善後工作不少,包括人脈關係網(wǎng),也會需要重新梳理,她現(xiàn)在肚子越來越大,以後行動不便,難免會讓他心裡記掛。
鬱庭川又說:“還有Joice的問題,現(xiàn)在大哥醒了,有些事只會變得更復雜,不管最後的結果會怎麼樣,你帶著Joice去國外住段時間,散心的同時,也讓孩子避免了直面這些衝突。”
聽著鬱庭川的分析,宋傾城心裡動搖。
動搖,是因爲不想給他增添麻煩。
也因爲知道,他和Joice之間不是父子勝似父子的感情。
恆遠已經(jīng)公告鬱祁東任恆遠總經(jīng)理,那麼鬱祁東醒來的消息,恐怕已經(jīng)在生意場上傳開,那麼現(xiàn)實生活裡,恐怕也是一樣的,付敏知道丈夫已經(jīng)清醒,婚姻裡的裂痕,是修補還是就此了斷,終究會有一個結果。
宋傾城還記得慕清雨說過的話,鬱祁東是不要Joice這個孩子的。
鬱祁東只愛付敏,所以要打掉慕清雨的孩子。
現(xiàn)在慕清雨人沒了,孩子卻已長大,鬱祁東既然醒來有些日子,肯定會知道Joice的存在。
然而北京那邊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或多或少說明,鬱祁東並不想要這個他和慕清雨的孩子。
哪怕這事擱在法律上,鬱祁東是Joice的親生父親,特別是孩子母親過世後,他對Joice有撫養(yǎng)的義務。
但是,如果鬱祁東不愛這個孩子,那麼讓他認下孩子並且照顧,無異於是讓孩子的童年失去快樂。
Joice知道自己是私生子,他的父親另有妻女,恐怕也是另一種傷害。
宋傾城能理解鬱庭川對Joice的維護,換做今天是她,應該也會讓孩子遠離大人的紛爭,無論大人之間的恩怨如何,不該把孩子作爲鉗制對方的把柄。
這天夜裡躺在牀上,宋傾城轉身,在黑暗裡抓住鬱庭川的手:“我可以帶著Joice去洛杉磯,但你向我保證,有事就打電話給我,不要瞞著我。”
“好。”鬱庭川輕輕握緊她的手,出聲承諾:“等我忙完國內的事,到時候就去洛杉磯接你和孩子。”
宋傾城在心裡記下這些話,閉上眼睛,沒有放開男人的手。
……
六月中下旬,在鬱庭川辭任恆遠總經(jīng)理之職後,恆遠的股票直線下跌,哪怕董事會宣佈新任總經(jīng)理的人選,依舊沒能阻止部分股民拋售手裡的股票。
短短三日,在19日收盤的時候,交易所裡,看著嚴重飄綠的‘恆遠商業(yè)’,股民破口大罵。
還有股民跑去恆遠總部的廣場前大鬧。
鬱祁東的身體尚未康復,沒辦法立刻接手這塊燙手山芋,鬱庭川只在前兩日來過公司,完成交接後,回到云溪路八號園就閉門不出。
二十日上午,宋傾城在南城早報上看到恆遠的新聞。
是一起惡性傷人事件。
恆遠股價持續(xù)下跌,有股民把身價都投在這裡,眼看自己要血本無歸,家裡妻兒又哭著要跳樓,終於在喝下兩瓶白酒後情緒爆發(fā),酡紅著一張臉,從廚房裡拎起一把菜刀,趿著拖鞋就醉醺醺的出門。
傷人事件發(fā)生在6月18日的傍晚。
這日下午,恆遠的董事樑國鬆過來公司開會。
臨走的時候,他的助理突發(fā)奇想,把車從地庫開到公司大門口。
樑國鬆從正門出來,人還沒坐進車裡,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吼,樑國鬆轉頭,只覺得眼前一花,自己就被滿身酒氣的股民捅了個對穿。
樑董的右下腹猛地一疼,等助理把醉漢推倒在地,樑董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腹部,一邊低頭去看,手掌心一陣溫熱,然後瞧見滿手的鮮血,他嚇得臉色蒼白,剛要出聲喊助理,整個人都倒在車旁。
那則新聞裡報道,傷人的股民已經(jīng)被警方控制,也有記者前往醫(yī)院採訪,得知樑國鬆董事已經(jīng)無大礙,因爲股民的那一捅,醫(yī)生順便在手術檯上幫樑董割掉了那一段闌尾,算得上因禍得福。
不過記者採訪樑董的時候,樑董躺在牀上,氣得滿臉通紅,並且放話要把那個股民告到牢底坐穿。
也因爲樑董的‘囂張’態(tài)度,引發(fā)股民的大大不滿。
股民認爲,他們購買了恆遠的股票,但是公司高層卻損害他們的利益,不但不安撫他們,現(xiàn)在還要把他們股民告上法庭,簡直是黑心到極致的資本主義!
即便19日恆遠召開記者會,依舊沒能平息股民們的怒火,甚至有股民在記者會上,直接從口袋裡掏出雞蛋西紅柿砸向恆遠高層,被保安拉出去的時候,嘴裡還高聲喊著:“你們這羣吸血鬼,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這一幕被在場無數(shù)人拍下來,網(wǎng)上也有相關的視頻。
宋傾城拿著報紙,想起昨晚家裡的客人,是個六十幾歲的男人,華髮叢生,從氣度上來看就不是普通人,彼時,宋傾城正和鬱庭川在別墅前給草坪澆水,鬱庭川接了個電話,沒多久,家裡就有客人上門。
後來,宋傾城知道那是恆遠董事——黃正明。
黃正明會來云溪路八號園,是希望鬱庭川再管理一陣子集團,他作爲董事,不能看著公司的股價一直這樣掉。
恆遠不是沒遇到過股價大跌的情況,但這又不是好事,每一次的下跌,恆遠高層心裡,多多少少有點熟,可是這一次,卻又有些不一樣。
恆遠總經(jīng)理的突然離任,不但出乎股民的意料,也打了他這種事先不知情的董事一個措手不及。
越是大的公司,高層任免越需要斟酌,應該循序漸進,先透露點消息,讓股民一點點的適應接受,就像給一個嬰兒喂餅吃,你捻下一小塊一小塊給他,他就算開始吃不習慣,漸漸的也會適應,但是你直接把一大張餅塞到他嘴裡,他不哭給你看纔怪!
股民哭了,後來遭罪的就是公司的高層。
最好的例子正躺在醫(yī)院裡。
轎車停在別墅外,黃董下車沒多久就滿頭大汗。
他用手帕擦了擦額頭,推開司機送來的傘,徑直推開柵欄門進去,看見院子裡的一男一女,特別是瞧見鬱庭川一身休閒,有條黑白邊牧犬銜著個小綠球到處跑,黃董心裡頗多感慨,相較於外面的兵荒馬亂,這裡簡直是世外桃源了。
鬱庭川看到黃董,把手裡的水管交給宋傾城,自己過去迎接。
隨後,兩個人就去了書房。
宋傾城不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大概兩小時後,黃董下樓離開,臉色不算多好,想來是所求之事沒有如願。
等宋傾城上樓,鬱庭川正坐在沙發(fā)上沏茶。
看到她,他主動伸出手。
宋傾城默契的走過去,握住他的大手,然後坐在他旁邊,不等她開口詢問,鬱庭川已經(jīng)幫她解答疑惑,他說:“恆遠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