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衣的動作很快,不過幾息功夫,她就氣喘吁吁站定在杜元面前,手里還捧著四壇兩斤裝的灰泥酒壇。
杜元的視線從杜青衣手中的四壇酒上掠過,當(dāng)他看到其中有個簡陋陶罐時,心里十分不滿,可礙于有李先知顧陽在場,他只是瞪了眼杜青衣,就讓杜青衣將酒壇放下,出去將那些沒收拾的酒壇子整理完畢。
“全部整理完畢嗎?”杜青衣輕聲細(xì)語的問道。
“廢話,那些東西堆在那里好幾天了,你不整理,我后面怎么釀酒!”杜元喝道:“你要抓緊時間處理,要是防礙了我釀酒的事,后果自負(fù)!”
杜青衣一想到引起杜元不滿的后果是被送還回家族,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急忙跪倒在地,伏低做小,低聲應(yīng)道:“我這就去,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
看杜青衣這幅膽怯的表現(xiàn),杜元心里清楚,杜青衣將那陶罐端上來不是有意的,臉色稍稍好了些,從鼻腔里輕輕哼了聲,算是允許了杜青衣的說法。
杜青衣如蒙大赦,趕緊站起來,就要朝著臥室方向走去,這時,顧陽橫向里伸出手臂攔住她,同時對著杜元說道:“杜老,我們在這里干喝酒也沒什么意思,不如這樣,讓青衣姑娘給我們做點下酒菜,至于酒窖里的整理工作,什么時候做都可以,再說您也不差這一時半刻,您覺得呢?”
“對對!”李先知含著酒,含含糊糊的應(yīng)道:“你這個人就是太較真,又急性子,釀酒這個活又不是性急就能早早完成的,干脆讓這小丫頭去炒倆菜,咱們邊吃邊喝邊聊,說不定你就是繼許攸之后又一個被顧小友點化的人。”
前面的話顧陽聽得很順耳,后面的話,顧陽直接對著李先知甩了個大白眼,娘的,他要是能夠再把杜元點化了,那他就可以開一個專門點化大能的培訓(xùn)班了!
杜元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杜青衣,心里對顧陽的提議有些心動,畢竟剛才之所以讓杜青衣去整理那雜亂無章的酒窖,是為了懲罰這個小丫頭自作主張端上那些殘次品,剛剛知道杜青衣不是故意的,杜元這氣來得快也消得快。
現(xiàn)在,又是顧陽打頭提議的,再加上李先知剛才說的話,確實也說中了他的心思,他之所特別在意顧陽的看法,就是因為當(dāng)年顧陽輕飄飄的兩句話,就讓許攸那個年紀(jì)輕輕的小伙子就一躍連跳幾級,直接坐地飛升。
可能當(dāng)時是由于許攸運氣好,可五行修俱的奇才本來就是難得一見,誰也說不準(zhǔn)究竟是許攸運氣好,還是顧陽身賦異稟。
畢竟,修武界還傳說中,只要吞食五行俱修修武者的內(nèi)丹就可以晉升數(shù)階的傳聞。
要不是禁地里有規(guī)矩,顧陽從前乃至現(xiàn)在的修為令禁地里的大能們看不上,杜元敢肯定,此時顧陽一定化成渣渣了,更別提坐在他面前。
能夠與五行俱修的修武界接觸并得知他的身份已屬不易,萬一……萬一顧陽真的有讓他脫離桎梏的能力呢!
杜元忍不住心潮澎湃,對著杜青衣急聲道:“你還杵在這里干啥,快去炒兩個拿手菜來。”
“可是我……”
“噢,對了,你的菜不如隔壁老王弄得好吃,這樣,你去找老王,說我拿一壇雪梅花換他一桌滿漢全席,快去快回!”杜元說著,一揮手,直接將杜青衣拋上半空,越過那一人高的柵欄,朝著隔壁拋去。
顧陽看著杜青衣并沒有露出驚慌之色,請求杜元手下留情的話咽回肚子里。
杜元明顯是不懂得憐香惜玉,更不懂得體貼的老頭子,他要是開口,說不定依杜元這古怪的脾氣,會嫌棄杜青衣這個姑娘不如以前的伙計好使,說不定就會將杜青衣這份酒童的差使弄沒了。
所以,這個時候還是靜候隔壁老王的美味佳肴更合適。
顧陽想安靜的等待,但李先知明顯是個不安于寂莫的人,將一口酒分?jǐn)?shù)十道品嘗完后,待到嘴里的酒香都被呼吸道吸收完后,他這才興高彩烈的叫道:“杜老頭,你這次下了血本了啊,老子來你這兒喝了這么多次酒,從來沒見你去請過隔壁老王,嘖嘖,我今天賺大發(fā)了,喝了杜元的酒,又吃了王皰的菜,就算是立馬坐化飛升也無撼了。”
“滾滾滾,你這混吃等死的樣還想飛升?快滾蛋吧,要飛升也是老子先飛升!”杜元氣鼓鼓的道:“我可不想你再騎在我頭上當(dāng)長輩,老子要是比你晚飛升,老子干脆在俗世呆一輩子,免得到神界釀出來的酒還得讓你搶去,那我還不如喂牛呢!”
“哼哼,那祝你心想事成。”李先知暗中偷笑著,趁杜元不注意,伸出手指在青花瓷壇一點,一縷酒水就順著他手指點動的地方注進了他的酒壺中,等到玉壺里的酒滿,李先知急忙縮回手指。
這一切,落在顧陽眼里,不過半息的功夫,他甚至都沒能看清李先知手指一點之后發(fā)生的什么,就看到李先知的手指離開灑壇,再望向李先知手中的玉壺,明明已經(jīng)見底的玉壺,此時又全部注滿了翠綠喜人的顏色。
而杜元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仍然翹首望著通往隔壁的柵欄,等著王皰的滿漢全席。
李先知瞥了眼杜元,對著顧陽偷偷地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繼續(xù)吊兒郎當(dāng)?shù)穆分袢~青。
顧陽還是忍不住問道:“這竹葉青當(dāng)真這么好喝?”
“當(dāng)然,這竹葉青一聞就知道從窯中封存了三百年之久,一定是在杜元輝煌的時候釀造的,再加上吸收了三百年的靈氣,這濃郁的香味不喝都能讓人醉倒。”李先知贊揚道:“要是這酒都不好喝的話,那我實在是找不到好喝的酒了。”
“酒好喝我也理解,但杜老說了一會兒要叫一桌好酒,你不等著菜上桌?”顧陽頓了頓,見李先知一副無所謂的神態(tài)表情,話鋒一轉(zhuǎn),問道:“你上次和別人一起喝酒聊天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李先知拎著酒壺的手一頓,仔細(xì)地回想片刻后,搖頭說道:“我也記不清了,到底是三百年前,還是四百年前,或者,更久遠(yuǎn)?”
李先知回答完顧陽的話,自嘲一笑,“到達了我們這種境界的人,誰還會有時間坐在一起像俗人一樣喝酒聊天,哪怕是到杜老頭這兒,每次也都是我自己喝。”
說著,李先知對著杜元一揚頭,喝道:“喂,杜老頭,你上次和別人喝酒聊天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提這種事有什么意義嗎?和別人喝酒有什么好喝的,我進來禁地幾百年還沒和別人喝過酒, 因為他們都知道我這里的酒最好喝,所以都想著過來蹭酒喝,我要是陪每個人都喝一杯,我哪還有時間釀酒。”杜元一頓,繼續(xù)道:“而別人,知道我釀的酒最好喝,也沒有誰敢拿自己的酒來招待我。”
“原來是這樣。”顧陽恍然大悟,終于明白自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是哪里了。
“什么這樣那樣?”李先知見顧陽露出一副明白什么的表情,神情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見杜元仍然沒關(guān)注顧陽,湊近顧陽的臉,低聲問道:“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快說來聽聽,是關(guān)于杜老頭的嗎?”
“是,”顧陽并不隱瞞,揚聲道:“我剛剛在喝竹葉青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這酒確實美味,但卻缺了一味料。”
“缺了一味料!”這句話終于引起杜元的注意,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從榻榻米上跳了起來,驚愕地望著顧陽,哭笑不得道:“顧小友,你這話說得真是沒譜了,這酒用什么料什么火候我一清二楚,怎么會缺一味料。呸呸!這又不是做菜,缺什么料……”
“當(dāng)然,缺一味料是我的形容詞,我想說的是,這里面缺了種東西。”顧陽對著李先知一昂頭,“李老喝了二斤多,沒有品出來?”
李先知茫然地?fù)u搖頭,見顧陽盯著他不放,急忙又灌了一口,這次,他沒有慢慢的品味,而是直接像喝普通酒水一樣喝了下去,酒一入肚,他立馬驚疑地“咦”了一聲。
“怎……怎么了?”杜元知道顧陽不懂酒,可李先知是老酒鬼,看到李先知的反應(yīng),杜元心里對顧陽剛才的評論打起鼓來,懷疑自己當(dāng)初是不是真的少放了什么料進去。
可是,他剛剛也喝了,怎么沒有感覺到?
“這酒……”李先知先看了眼杜元,再對著顧陽遲疑的問道:“這酒的味道猛地喝下去,似乎真的有些寡淡,嘶……這么說也不對,畢竟它醇香無比,該怎么說呢,喝下去,沒有喝酒的熱乎感,倒有些像喝冰過的啤酒,喝得人心里涼颼颼的。難道這就是顧小友你說得缺了一味導(dǎo)致的?”
“能喝出這其中的味道,證明李老你確實是心系紅塵的人。”顧陽忍不住打趣道。
李先知呵呵樂道:“那是當(dāng)然,我的修行方式可和杜老頭他們不一樣,我就是游戲紅塵的浪子,再放浪一千年都不覺得厭煩。”
“所以說,由此來看,成神的界限不是不理俗世,不通人情。相反,它應(yīng)該需要修煉者不忘初心,堅定自己修武初心,才能精益求精,更進一層樓,才有機會封神。”顧陽說著,語氣突然變成低沉,低聲嘆息道:“可惜,杜老顯然是忘記了自己的初心,才會一直停留在此,駐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