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飛沒想到她大嫂是個軍人, 據(jù)說她父親是從C市上調(diào)至北京軍區(qū)的老革命。計飛對軍人有一種特別的崇拜之情,見過她大嫂后,她更是仰慕不已。她大嫂比她高一個頭, 不是特別亮眼, 卻是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種。計飛悄悄問她大哥是怎么跟大嫂認識的, 她大哥想也沒想地說, 經(jīng)常碰面, 一來二去自然就認識了。計飛想了想,也許是她大哥工作需要,經(jīng)常跟軍隊打交道, 才漸漸跟大嫂熟了。婚禮那天來了很多人,除了家里的親戚, 計飛大都不認識。這場婚禮讓計飛感到最意外的是伴娘, 伴娘替她大嫂擋酒, 進退得體,面上的微笑可謂滴水不漏。敬酒輪到計飛這一桌, 她挑挑眉,看著計飛,低聲說:“我知道你。”
計飛心里悄悄說,黃念如,我也知道你。一笑, 與黃念如碰杯, 轉(zhuǎn)向新郎新娘:“大哥大嫂, 祝你們永遠幸福。”
轉(zhuǎn)身的空當, 黃念如小聲對新娘說:“姐, 起澤便是因為她才退婚。”
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計飛聽見。計飛本來已經(jīng)坐下, 聽了她的話,不由起身,小聲叫住她:“抱歉,黃……小姐,你剛剛說什么?”
黃念如微笑轉(zhuǎn)身,眉頭揚著,笑看她:“抱歉,你是指哪句?”
計飛不確定是否在黃念如眼里看到了狡黠,她頓了頓,小聲致歉:“沒什么,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黃念如點點頭,依舊笑著,轉(zhuǎn)身替新娘擋酒去了。計飛到晚宴結(jié)束,與她大哥閑談時才知道黃念如與她大嫂的關(guān)系。原來黃念如竟是她大嫂的親堂妹,黃念如的父親與大嫂的父親是親兄弟,她們是血緣至親。計飛不禁感嘆世界之小,嘆一陣后,笑著調(diào)侃她大哥:“大哥,這個時候你不去陪大嫂?”
計申天溫和笑著,往客廳看去:“這會兒大家興致正高,我進去是自投羅網(wǎng)。”
計飛也是笑,嘆口氣:“大哥你結(jié)婚了,不知道二哥什么時候結(jié)。”
“你還替我操心呢!”計申海夾著煙,笑著坐到他們中間,遞一根給計申天,轉(zhuǎn)向計飛,“你就不要抽了,女孩子抽煙不好。”
計飛吐吐舌頭:“我本來就不抽。”
“是嗎?”她二哥蹙眉,“舊年春節(jié)在老家,我常見你點著煙坐在陽臺上發(fā)呆。”
計飛一驚,那個時候她在想什么?除了想念C市的人和事,她還能想什么?原來二哥什么都知道。計飛微微低頭,沉默起來。計申天頗疼這個妹妹,摸摸她腦袋:“申海沒有怪你的意思。”
聽了大哥的話,計申海抿嘴笑笑,點頭:“我并不是怪你,人到痛苦處,總要借助一些東西發(fā)泄,好比酒色,好比……你抽煙。”他溫和地轉(zhuǎn)了話題,“你二嫂說很想你,她工作太忙,這次大哥結(jié)婚也沒來成。她說等我們八月份結(jié)婚時,請你當伴娘,在這之前,叮囑我?guī)慊匚錆h玩兩天。”
計飛有些驚訝,抬頭望著她二哥:“二哥決定結(jié)婚了?”
“嗯。”計申海笑笑,“到了年紀,自然就該考慮這些。”
計申天一笑:“海憶等了你十二年,再不結(jié)婚,即使她不出面,她爸媽也該催你了。”
兄長牽她上學的日子放佛就是昨天,一轉(zhuǎn)眼,兄長結(jié)婚的結(jié)婚,快要結(jié)婚的快要結(jié)婚。計飛心里有些難受,但到底也懂得人生便是這樣,各自有路要走。她尊敬她兩位兄長,并且深深崇拜,他們總是能處理好身外一切事,計劃好未來,并且有條不紊。哪像她,得過且過,煩惱頗多。
計申海見她沉靜,捏滅煙蒂,笑問她:“有什么煩惱嗎?”計飛啊一聲,不知道怎么回答。計申海笑笑:“王起澤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終于問到重點了嗎?計飛微微低頭,輕輕摩挲無名指上的婚戒。她跟王起澤之間到底橫亙著有什么大問題?除了家庭背景,他們之間真沒有多少問題。可家庭因素,卻是兩個人相處時最需小心對待的,這不是大問題,卻是感情里最致命一道傷。計飛忽而想起黃念如的話,黃念如說王起澤退婚了,計飛又驚又疑,王起澤一直說他沒有訂婚,卻原來是這個意思。訂婚又退婚,這本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可他為什么一直瞞著她?
“想不到王起澤會為了你退婚。”顯然敬酒時大哥也聽見黃念如對大嫂說的話了,他笑著摸計飛腦袋,應是想安慰。她二哥聽了,眼里閃過一抹異色,最后嘆息:“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溝通。看你樣子,這一個星期你什么都沒問,是不是?”計飛點頭,她二哥彎了彎眉,“現(xiàn)在想想,王起澤未必不是好人選。”待計飛抬頭,還想聽下去,她二哥卻凝著眉不說話了。
計飛撫觸無名指,指上這枚鉆戒她其實很早就已發(fā)現(xiàn),一直沒有問出口,是因為當時她還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接受他們之間不明不白的關(guān)系。王起澤在她來北京之前給她戴上,應是怕她又一聲不響地走了。正因為懂得他心思,所以計飛沒有拒絕,而是帶著心疼和感動,接受他并不浪漫的儀式。
最后計飛還是決定直接回C市,她對二哥說等過段時間再去武漢看二嫂,并給二嫂買了禮物托二哥帶回去。
她回來也沒通知王起澤,倒不是故意瞞他,只是坐飛機方便得很,她想沒必要勞師動眾的。到C市剛好是下午三點四十整,計飛算了下時間,去超市買菜,打車回家,剛好五點左右,還有時間準備飯菜。以前她不喜歡做這些瑣事家務,現(xiàn)在反倒愿意為他燒菜做飯了。也許每個女人都有這種天賦,遇到愿意為之付出的人,自然就顯現(xiàn)出女人的某種賢良淑德,好比居家過日子。
離開的這三天,家里仍是井井有條,這讓計飛慚愧。王起澤做菜一流,還愿意洗碗,對家務事也這樣嫻熟,真應了當初對李主任提的那些條件,帥,有錢,帶得出場子,會做飯……當然,還有一條不花心,就不知道王起澤符不符合了。
計飛想著,微微笑起來,把菜放進廚房,再去臥房放禮物,本來只是將紙袋扔到梳妝臺上,轉(zhuǎn)身時,卻見桌上那便簽紙里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她一時好奇拿起來看。王起澤的字就如他的人,霸氣決絕。計飛盯著那些字,怔了片刻,再微笑著放回原處。
王起澤一到家便聞到飯菜香味,他自然能猜到是計飛回來了,臉上不自覺溢出喜悅。計飛回頭,見他眉眼帶笑,不由也笑:“回來了?”王起澤走過去,盯著她看一陣,半天才說:“你回來了。”
兩個人的語氣不同,思念卻一樣。計飛笑著點頭:“很快就能吃飯了,你先去客廳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王起澤卻不走,語速放緩,柔聲問她:“怎么不事先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
計飛忙著起鍋,笑一下:“都一樣的,從機場到家里很方便。”她回頭,見王起澤一副若有所思模樣,不由嬌嗔:“這三天有沒有帶女人回家?”王起澤靜靜盯著她,有點不適應她的活潑。計飛偏頭想一下:“你先把菜端出去,等下我告訴你在北京我遇見了誰。”
黃念如竟是計飛大嫂的親堂妹,這確實讓王起澤詫異。計飛講完這些成絲成縷的親戚關(guān)系,笑著看他:“你猜我聽黃念如說了什么?”
“什么?”他并不好奇,微笑著問。
計飛也不在意他的態(tài)度,一笑:“她輕聲對我大嫂說,‘起澤便是因為她才退婚’。我當時是偷聽,沒敢仔細問。”她灼灼看著他的眼,“我現(xiàn)在可不可以仔細問問你?”
王起澤怔了怔,隨后笑了:“我本來就沒打算瞞你。”他夾青菜到計飛碗里,看著她吃完,才又笑道,“計飛,我只是在等你親口來問。”
計飛一愣,頓時就怒了:“要是我一直不問怎么辦?”她揮動筷子,“要是懷疑變成誤解,我再一聲不響地走了,你打算怎么辦?”
王起澤答得輕松:“你戒指都戴了,還能去哪里?”
計飛一口氣咽在喉間,不能吞,一吞就把胸口堵住了。她挑挑眉,最終壓下情緒:“你說沒有訂婚,是指訂了婚又退婚,是不是?”見王起澤笑而不答,她皺眉,“為什么大家都說你已經(jīng)訂婚,卻沒有傳出你退婚的消息?”
王起澤看她一會,索性貼著她的臉:“黃家是什么身份地位?要是傳出去,黃家還不派人殺了我。”
計飛被逗笑:“誰比得上你們王家?”笑過之后,問他,“為什么又有傳言說你未婚妻是外省某個高官的女兒?”
王起澤深深看她:“計飛,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不只是什么都藏在心里,你還……你將所有人的話都聽在心里,卻從不問我原因,不問事情始末,不問過程。”他語氣已有些清冷,“這樣一來,誤會就是誤會,永遠沒辦法解開。就算不是誤會,也被你憋成誤會了。”
他的意思,是否是故意不解釋,只等著她詢問?計飛怔了怔,避開他的呼吸:“王起澤,你知道,我以前不是這樣吞吐的人。”
王起澤沉默一會,拉她進懷里,低低道:“我知道。”
只有在乎了,才會患得患失,才會這樣說不清道不明。計飛伏在他肩頭,想了想,再次問:“為什么有人說你未婚妻是外省高官的女兒?”
王起澤微微一笑:“也許是王家為挽回面子,放出話來給自己退路。”他神色淡淡,顯然不愿再談這個話題。計飛望著一桌的好菜,嘆口氣:“我還沒吃完。”王起澤一笑,放開她。
兩人靜靜吃了會,計飛像想起什么,抬頭望著王起澤:“剛剛我在臥房,不小心……偷看到你的便簽紙。”
王起澤哦一聲,神色如常,問她:“可有看到什么?”
計飛嘴角抽了抽,如實回道:“都看到了。”
王起澤再哦一聲,靜靜喝湯,沒再說話。計飛佩服他的冷靜,心里到底也有些感動。那便簽紙上……
她嘆口氣:“為什么那紙上只有我的名字?”
王起澤放下筷子,掃她一眼:“你還想我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