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一）相守（3）（四更）

“話說回來，你真的打算當一輩子美術教員麼？會不會太可惜。”雷皓天離開的時候，麥影西倚著大門，淡淡地問道。

“你一個B大建築系堂堂高材生，現在天天畫民宅，難道就不可惜了嗎？你曾經想當一個舉世聞名的設計師，現在……屈才了。”雷皓天很是歉疚，“倘若不是我的緣故，你也不用藏著行蹤，無法施展才華。”

“不會啊，我覺得很開心。”麥影西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我一直想造一座，讓所有人都覺得幸福的房子，現在才知道，住什麼房子不重要，關鍵是，住在房子裡的人。那些耗時耗錢的建築，雖然名流千古，可是，住在裡面的人，擁有它的人，未必會覺得開心，可是我現在爲他們畫的房子，卻是他們的家，天天都有家長裡短發生，它們見證他們的天倫喜樂。這讓我覺得幸福。”

就好像白天的那一棟，只需要一個小小的書櫃，便能給陳家那個大學生丫頭帶來多少便利，她沒有多少學歷的父母天天看著那麼多書，心中又有多少驕傲？

捐能夠參與到他們的歡樂當中，也是她最初選擇建築系的初衷。

只是這個初衷，有多少人，會將它迷失在最終的名利當中？

雷皓天靜靜地看著她，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撫過她的臉。

漯“你能不能不要讓我越來越喜歡你？”他自語般問。

麥影西沒有聽清，眉毛一挑，“你說什麼？”

“我說……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開恩，讓我留下來。”雷皓天竟然裝起了委屈，“我那邊枕頭太硬了，我還是想枕美人膝。”

麥影西冷笑一聲，“怎麼，還在想著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美事？”

“不是，我只想醒描夫人眉，醉握桃花林。”

雷皓天擦著汗討好了一番，不過，還是沒能被留下來，他照樣被無情地掃了出去。

他其實也不氣惱，這些年早已經習慣了，他也知道，趕他離開，麥影西心裡也不好受。

她只是需要一個臺階，需要一個契機。他曾讓她等了一年，自己即便是爲她等個五年十年的，卻也是心甘情願。

而且，在這裡的日子，固然不是兩兩相親，卻也是平和快樂的，早晨一起牀，毫無凡事擔憂，上班，畫畫，和孩子們嬉鬧，去麥影西家蹭飯——這樣恬和的日子，大概真的能讓人變笨，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考慮，身邊的人雖然羅嗦，但是本性質樸，以雷皓天爲人處世的本領，幾乎遊刃有餘。

他現在可真是飽了便吃，餓了便睡，想她的時候，便去看她，然後，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用鉛筆尺子畫圖。這就像一出永遠沒有結局的生活劇，色調是明媚的，劇情是緩慢的，背景樂是悠揚而溫馨的。

如果不是因爲璇璣，這樣一輩子，不可謂不幸運。

然而，如果這輩子都無法與女兒再見一面，卻是極大的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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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雷皓天收到了一個讓他哭笑不得的禮物。

枕頭一隻。

準確地說，是很軟很軟的枕頭一隻。

他鄭重其事地從學生手中將這個禮物收了，然後，在那個小小的辦公室裡，低笑不已。

……好吧，雖然做好了等一輩子的決心，不過，現在，似乎真的不能繼續等下去了。

影西倔強起來的時候，也許連她自己都算計進去了。

麥影西在屋裡用筆記本上網，她很熟練地輸入賬號和密碼，然後，對著屏幕傻笑，臉上的表情慈愛而欣慰，又夾雜著濃濃的惆悵與惘然。

這個網站，相當於私人博客，上傳一些文字，圖片和視頻，只是，只有知道密碼賬號的人才能登陸。打開裡面的內容，都是一些關於璇璣成長的記錄，她的照片，她今天又捉弄了哪些人，她第一次擊劍，第一次打球，第一次彈琴，第一次玩泥巴，所有的視頻和照片，全部按照她的年紀，分類放好，配上文字，就好像自己親身經歷過似的。

這個網站是加密過的，即便是頂級黑客，也查不到哪些地方的人登陸過。這還是璇璣剛出生的時候，顧延卿請專家建立的，本來是想爲璇璣記下她的一生，等她結婚的時候，在喜宴上播放，算是給她準備的新婚禮物。

可是，現在，顧延卿往裡面填充了那麼多內容，便是寫給她看的。他知道，她一定會在這個網站裡收看自己女兒的信息，他從不追問她的下落。也從不借助這個平臺，與她聯絡，只是不停地更新，偶爾，也會說一些其他人的欣喜。乍一看，好像如日記，其實，她知道，每一句每一言，都是他寫給她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