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墨又從許風華手中搶過一把瓜子, 低頭認真地剝著殼,一邊道,“去啊, 當然得去, 一定得去。我倒要看看他會耍什么花招, 興許……我們還能得到意外的收獲?!?
許風華應了一聲, “那我陪你一起去。”他又轉眼看著榻上擺成大字形的睡得正酣的冥七, 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試圖平復心中的苦悶。
他原本以為自己睡著了, 就聽不到冥七的鼾聲了,但到底是自己高估了自己。前一刻他的眼睛剛閉上, 后一刻冥七的鼾聲就響了起來, 當他坐起來打算叫醒冥七時, 那鼾聲又停止了,但當他剛閉上眼睛打算好好休息時, 那鼾聲又響了起來,這番折騰了幾回,許風華實在是氣得不行,窩了滿肚子的氣。
這房間他是不能住了,思來想去也就只有和謝墨住比較安全。許風華指了指在榻上的冥七, 小聲問謝墨道, “那我今晚能睡你那里嗎?”
謝墨將剝好的瓜子仁塞入口中, 聞言嚼瓜子仁的動作停了下來, 轉身向后望了一望, 只見在榻上躺著的冥七朝他擠了擠眼睛。謝墨沒有理他,直接以背部對著冥七。
他轉頭望著旁邊的許風華, 眼睛眨了又眨,有些費勁地將口中的瓜子仁嚼碎咽了下去,五香味登時就在口中散了開來,回味無窮。
見謝墨遲遲不應,許風華以為謝墨是在整理措辭委婉地想拒絕他,卻沒想到謝墨忽然笑了起來,“如今你是后悔了吧!當初你可真是小瞧了我師父。”
許風華怪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略帶愧疚道,“是我錯了?!?
謝墨站起身,細心理了理月白色衣袍,轉身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轉頭發現許風華還站在原地,謝墨眼中帶著狡黠,輕輕勾唇一笑,背對著許風華道,“走呀,還愣在那做甚?”
許風華面露驚訝,不可置信地望著謝墨清瘦的背影,后知后覺地忙抬腳跟在謝墨身后。
天既破曉,零零星星飄了幾絲細雨,蕩滌了點點塵埃,清晨的空氣也空靈了幾分。
溫溫涼涼,舒舒爽爽。總歸算是一個好天氣兒。
冥七著衣后趕快捏著鼻子下了榻去打開木窗,讓回蕩了滿屋的血腥味散去。他看著窩在墻角低垂著頭的刺客的尸體,重重地嘆了口氣,在屋內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勉強可以裝下尸體的袋子?!鞍?,什么事都要為師操心!真是的,還好為師聰明將尸體藏起來,不然被人發現了你們就……”
冥七將裝著尸體的袋子拖到床下,拍了拍自己的頭,自言自語道,“還真是老了!被人發現了這不就成了我的鍋了嗎?唉,這兩個貨遲早要連累死我??!”
許風華與謝墨凈面更衣用完早膳后便立刻動身前往城西雁水亭。兩人花了些時間才找到雁水亭所在,雖說是城西,但只是相對鄰城而言,這雁水亭實際上并不在桐城。要到雁水亭去,須得出了桐城城門。
兩人只得折回客棧拿了文碟再出城門。幾番周折下來才找到了雁水亭。也實在怪不得他們找不到雁水亭所在,這雁水亭所在地是一個荒涼偏僻的小村莊,村莊倚山而落,前面一條溪水穿過,與前山隔溪相望,正處于山之南水之北的絕佳址處,風水寶地,也是歷代王朝所追求的生氣集聚的明堂。
張子浩還未到,許風華和謝墨便坐在雁水亭中細觀周遭的情況,畢竟張子浩既然特地讓他們來到此處,估計也是別有用心。
許風華坐在雁水亭中望著不遠處的村莊,不免疑惑道,“風水寶地向來是人氣最繁盛之處,可為何這里的村莊荒涼破敗少有人氣,謝墨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謝墨贊賞的目光望著許風華,饒有興趣地問道,“小白眼狼,沒想到你對堪輿之術曉得頗深???”
許風華一笑道,“這要多謝趙太傅送的書?!彪S后他卻垂著眼略顯喪氣道,“不過怪我愚鈍,研習了數日卻只學了些皮毛,實在是對不起趙太傅的良苦用心?!?
謝墨著實未見過許風華如此自責的樣子,他安慰道,“怕什么?不是還有我嗎?這幾日我正閑得無事可做,倒不如借此打發打發日子教你便是?!边@番話說完,他總覺得似乎他很樂意教許風華的心情表現得過于顯而易見了,他又刻意道,“也好讓我在你面前大展一番身手。”
許風華的一雙桃花眼亮了起來,雙目澄澈,正映著謝墨俊秀儒雅的臉。他知道謝墨好面子,又在故意偽裝自己。
謝墨被許風華灼灼的目光多少弄得不自在,移開眼道,“他還未到,不若我們先去那邊村莊看看?!?
許風華微微一笑,眼睛如秋水蕩漾,“謝墨你是不是貪戀本王的美色啊?”
謝墨恍了神,隨即搖了搖頭,神智清醒了些,張口欲辯解卻怎么也想不出辯解的話來,只好抿起嘴來干瞪了一眼許風華,起身便出了雁水亭朝著村莊走去。
許風華看著謝墨百口莫辯氣得語塞的樣子,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但見謝墨的身影越來越遠,許風華忙追上謝墨的腳步,跟在后面大聲喊道,“你先等等我??!”聲音久久回蕩在山谷中,嘹亮而又空曠。
誰知謝墨越走越快,轉眼就不見了人。許風華只得一個人孤零零的走著。
山風嗖嗖地吹著,滑過棱角被風日日夜夜打磨得圓滑的山,生生擦出如困獸般的嘶吼聲。
此番情形,倒有幾分應景。
許風華進了村莊,阡陌交通,卻不曾聞雞鳴狗吠之聲,著實令人膽顫,像是在一夜之間這村莊里的一切活物都被太上老君悄悄收回煉丹爐去重造了。
許風華進了第一條小街,街路仍是原土所造,加之昨晚又飄了零星幾點雨,路上還是稍微泥濘了些。
許風華隨便進了一家村舍,見農具還倚靠在門框,似乎是主人剛剛做完農事回到了家,村舍的門口圍了一圈的籬笆,籬笆下面有一方小小的菜畦,種著幾個胡瓜幼苗,才抽出點點可愛的新綠嫩芽來。
菜畦旁有一口井,井中還有一個木管直通向菜畦,很明顯是用來澆菜的。
許風華慢慢走到門口處,便不再往里面走了,看著這情景,倒像是有人住,他在門外大聲問道,“有人嗎?”
問了幾次也不見有人應,許風華納悶了起來,“若是沒有人,那我便進去了。多有冒犯,請原諒。”他抬腳便走了進去。
門口很矮,許風華進去的時候一個未注意就磕到了頭,他只好彎著腰揉著被撞疼的頭走了進去。屋內很黑,大大的糧倉擺放在漆黑的角落里,他打開糧倉倉蓋看了一眼,里面的糧食量還很足。
他又在屋內轉了幾圈,也未見到一個活物,看這樣子倒也不像舉家搬遷,那這屋里的人呢,又去了哪?該不可能是去做農事了,畢竟農具還在。
他又去了幾家農舍,大多都與此情形一致,屋內沒有一個活物,但陳設還完好無損。
他一個人在空街上走著,走了許久也未找到謝墨,更未見到一個活物。
“吼吼……吼……”許風華聽見身后似乎有一個沉重的聲音在低吼,他也強烈感覺到身后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頭頂處也突然暗了下來,有幾滴水漬從上面滴了下來。
許風華以為是烏云壓頂,又落起了小雨,抬頭向上看去,霎時駭然,來不及多慮,許風華撒腿就跑。
什么烏云,什么雨水,原來都是這個怪物淌下的口水。
許風華一個勁地跑,完全不敢向后看。身后那個怪物也在跑,地動山搖,動靜之大堪如大鰲魚翻身,生怕別人不知曉它的到來。
許風華感覺得到身后怪物粗重的呼吸聲,他生出了一個猜想,會不會全村的人都被這個怪物給吃了?
許風華感覺得到身后的怪物離他越來越近。怪物的丑樣子他還歷歷在目,當時抬頭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后悔了,一雙又黑又厚的大唇瓣上流著長長的哈喇子,布滿了疙瘩的皮膚似被熟水燙過了又從臭水溝被人撿起了般泛著惡臭,味道實在令人作嘔。
忽然間,許風華的肩膀上多了一個沉重而又泛著濃濃惡臭的黑色爪子,還未反應過來,許風華就被怪物給提到了半空。
光是低頭看著遠遠的地面,許風華就覺得心慌,若是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殘,但若是被這個怪物吃下去,恩……許風華不敢再想,單單聞著味就覺得沖人。
怪物張開了大口,許風華只覺一股惡臭撲面,眼看著離怪物的嘴越來越近,許風華索幸閉上了眼,心想自己一世英名最終卻是進了這個臭怪物的口中,怎么也該死得光明磊落才是啊!
再一回念往事,許風華突然就想到了謝墨,心里驟然一緊,謝墨也是一個人,可別遇到了這怪物才好啊!
他大聲喊出了聲,希望謝墨能夠聽到,“謝墨,快走啊,有怪物!”
聲音久久回環于山間,刺耳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