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自己接著說:“我小時候和博果爾是最要好的,他成天追著我喊哥哥哥哥,他小時候沒我結實,也沒我跑得快,總得在后頭追我。我干什么他也干什么,我們念書也在一起,騎馬也在一起,那會兒十四叔還教我們射箭,還有大哥……”
他竟然能這么平靜的提起多爾袞?這個名字可是他的一大心病啊。順治恨他恨的,此君一死就開始大清算,把他抄家扒墳列了諸多罪狀,最后連宗族都給開了,不承認他是愛新覺羅家的人了都。
“可是后來,一切都不一樣了。父皇去了之后,大哥與睿親王爭奪皇位,皇額娘與貴太妃也……后來,我登了帝位。”
后面沒話,沉默里有千言萬語。
是啊,沒有哪個成年人的世界是完美夢幻的。這樣的快樂的只存在于天真懵懂的時候。就象玄燁和小澄兒現在不會知道他們吃的點心要重重把關,茶水都是好幾雙眼睛盯著沏出來一樣。這種生活將會伴隨他們一生——這從他們出生就已經決定了。
“所有人都在變……”
這一句也直直的刺進我心里面去。剛才我也在心里琢磨這句話。
結果他下一句就讓我大吃一驚:“只有你還是璞玉渾然,始終如一。”
我的天啦,他眼睛瞎了?我還璞玉?我早就破瓦一片了我。
不過我現在最大的優點就是學會了沉默是金的真諦,而且貫徹的很到位。
他似乎也不需要我回答,就這么好象自言自語似的在說話。有些事情以前他就和我講過,有的事是第一次說起。他說小時候在書房念書他念的不如博果爾好,騎射的時候他拼命練,可是等他覺得自己肯定比博果爾強了之后,兩個人卻已經不需要再比較了,也沒有比較的必要了。他甚至說起他以前養過一只小鷹,想著有一天縱馬馳騁逐月追風,天無拘地無束……
就算是皇帝,也曾經是孩子,少年,然后……變成他自己也陌生的帝王吧?
我輕輕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我起來。
他不理會。
好吧……今天我來客串電臺主持人知心姐姐……把耳朵借給他用。
只是耳朵。
夕陽斜照在紅墻上,院子里有一片顯示朦朧的乳桔似的光暈,玄燁他們跑累了,正坐在一邊小凳子上看宮女給廊下的鳥兒添食水,小澄兒靠著他坐著,頭發散亂,衣裳也亂了。如果畫面就此定格,該是多么美的一副圖。
但是定格的是人的思緒,而不是時光。
夕陽很快沒下西山,玄燁他們回了屋里,乳母趕緊給兩位小祖宗洗臉擦手換衣服,然后呈進晚點來,四個菜一個湯,還燙了一小壺酒。我的口味其實比較南方人的,剛來這里的時候怕漏餡,成天的把餑餑面餅什么的往肚里塞。現在膽子大了,改吃米飯也沒什么可顧忌的。順治喝了兩杯酒,臉上有點紅紅的,把外面的衣裳脫掉了回來坐著。我吃的不多,倒了一點湯拌飯,夾了一點素菜就飽了。當年看紅樓夢,覺得那里面的人太矯情,劉姥姥就說她們吃的還沒有貓啊鳥啊的多。我現在也差不多,雖然沒那么夸張,但是飯量也的確一天比一天小了。運動量不夠,心思倒動得多。再加上茶點什么的一墊肚子,飯能吃多才怪。
所以我現在最佩服的人是太后。雖然一開始我就佩服她,但是現在是更上一層樓。她真是吃的好睡的香,萬事成竹在胸,永遠沉穩安靜。
姜就是老的辣啊!
前幾天我在慈寧宮還看到太后打拳來著,真是一驚。
順治問:“想什么呢?”
我順口說:“想太后打的那趟拳呢,實在很佩服。”
他一笑:“你以前也好騎馬射箭的……這些年都沒顧上。今年吧,今年秋獵,好好準備準備,我帶你一起散心,玩個痛快。”
我睜圓了眼。
騎射?
我……我哪會啊!
我連馬鞍子應該從左邊上還是右邊上都覺得有點印象模糊……好象是和自行車一樣都是從左邊上的吧?馬鞭是哪只手拿?韁繩是哪手握?馬蹬在哪兒?最最關鍵的是,連騎自行車平衡感都很差的我,馬這東東真是……
再說射箭。我打小就知道自己肯定有半邊腦不太發達,因為我的運動神經一塌糊涂,跳繩踢鍵子打球什么的需要手眼配合的活動我都做不來,射箭這種高難度的東東,如果我從現在開始練習,會不會有成果?
順治晚上當然是留在永壽宮,但他前腳走我馬上就會喝藥。我不能讓他不來,但我可以選擇不再讓自己制造一個意外。順治也知道,也默許了。在后宮降生的孩子,注定一生得不到單純的生活,享受不了平凡的快樂。何況,我有玄燁和小澄兒,也就夠了。
這會兒困擾我的是騎射問題!我拐彎抹角的問喜月,我之前有沒有騎馬射箭的經歷,她笑著說:“娘娘沒嫁過來之前那是喀爾沁的一枝名花啊,騎馬射箭一點兒不輸男兒呢!雖然進宮之后不比從前,沒什么機會出去散散,可是太后和娘娘以前說起來草原風情,縱馬射獵,真是讓人羨慕啊。”
得,不問還好,問了之后我的心理壓力是更大了。
就算找理由,說是進宮多年荒疏了,也不會荒到全然不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