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樓。
大長老原本紅潤的臉龐,已經沒了一絲血色。
他已經算準了一切,把教主寶座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本應該成為自己助力的那些棋子,竟然莫名其妙成為了別人的工具。
最可悲的是,他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直到這個叫唐安的男人開口吐露全盤計劃之前,他還在做著春秋大夢。
而現在,夢醒了,心碎了。
如果他能夠小心一些,或許結局不會像現在這么壞。怪只怪他太過急功近利,在勝利唾手可得的時候,放松了所有警惕。應邪的消失本身就是最好的警告,可是面對天大的誘惑,他卻選擇了視而不見。
他在最接近成功的時刻,聽到了最殘忍的噩耗。他知道,自己已經一敗涂地,哪怕殺掉眼前所有人,也無法彌補他的損失。
大唐的部隊已經兵臨城下,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有多快逃多快,可是逃走之后呢?
他不能回神武教,因為圣教的人一定會懷疑:為什么教主和三個長老都死了,而他還活著?
他也不能回王庭,因為夏國皇室也會懷疑:為什么狄馬城變成了一座死城,而他卻活著?
他更不能去匈奴族,因為他無法承受匈奴可汗的怒火:為什么那支茍延殘喘的唐軍一口氣滅掉了東疆匈奴的全部勢力,而這一切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布的局,他竟然一無所知,而且還活著?
這三方勢力,任何一方都會將他撕成碎片。
一念之差,已經讓他從高高在上的神武教大教主——甚至險些成為教主的人,成為了只能東躲西藏的一條狗。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帶著一臉可惡笑容的男人!
他從來沒感覺到如此的寒冷,溫暖如春的雁回樓,就像是冰窖一般,讓他從身體到內心都完全冷透了。一瞬之間,他仿佛蒼老了幾十歲,烏黑的長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白。
這樣的變化,讓在場的四個人微微吃驚。
唐安滿臉都是勝利者的笑容,微笑道:“故事講完了,你這人怎么都不鼓掌?一點禮貌都沒有。”
在場的所有人,能夠如此輕松的恐怕只剩唐安一人了,因為無論是凌冰焰,還是蘇媚兒和慕絨,都感覺到了大長老氣息的變化。
大長老的胸口急劇起伏,想象到自己悲慘結局的他,蒼白的臉上又浮現出病態的潮紅——那是難以名狀的憤怒。
哪怕當年得知自己心愛的女人愛上了別的男人,他都沒有感覺到如此的憤怒。他的身體里仿佛蘊藏著一座火山,洶涌的怒意肆意在四肢百骸間橫沖直撞,他感覺自己隨時都會爆炸。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謹慎的人,這一輩子,我都在小心翼翼中度過。像我這樣的人,理應得到更多,如果沒有你,以后的我應該得到整個夏國的頂禮膜拜。”
大長老緩緩邁出步子,顫抖地伸出一雙蒼老的手。他緩緩注視著這雙應該為夏國人指明方向的手,露出自嘲般的笑容:“你問我,我應不應該為這個故事鼓掌?哈哈,一個讓我跌落神壇的故事,你認為我應該鼓掌嗎?”
唐安眨眨眼,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卻暗自提高了警惕。
“為什么不應該?剛才我進屋的時候,你問我你的計劃是否完美無缺,而我的故事則告訴了你:我的計劃比你的更加完美。對一個這樣無可挑剔的計劃,你難道還吝嗇掌聲?”
“我的這雙手,原本可以做很多事。可以撫摸我最愛的女人的身體,可以指向遙遠的大唐,讓萬千鐵蹄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前進,可以緊握象征無上權勢的教主玉杖。可是現在,這些事我都做不了,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都做不了…”
大長老慢慢闔緊手掌,露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笑,也不知道是看到了原應屬于他的幻像,還是嘲諷自己的可悲。
他笑的如此瘋狂,可是笑聲中卻透出難以掩蓋的悲涼。他踉蹌著腳步,就像一個醉酒的瘋子一樣,束發的發帶被甩開在一旁,滿頭白發飛舞,狀若癡狂。
這種表現,讓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危險。鋪天蓋地的殺意如同無孔不入的冷風,一齊撲向了唐安。
慕絨不著痕跡地踏出一步,默默擋在了唐安身前,淡然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凝重。
她知道,這也許是她這輩子所要面對的最強大的對手。
笑著笑著,大長老忽然頓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陰狠地抬起頭來,他緩緩舉起雙手道:“現在,我這雙手只余下一件事可以做…”
透過擋在額前的白發,眾人赫然發現大長老白色的眸子,已經變成了恐怖的紅色。
“殺了你!”
近乎咆哮的嘶吼,帶著無窮無盡的殺意。再也承受不住內心怒火的大長老,終于動手了。
“小心!”
凌冰焰和蘇媚兒幾乎同時喊出聲來。她們有心想要做些什么,奈何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只能空著急。
慕絨沒有說什么,而是像一堵墻一樣擋在唐安身前,不管眼前是聞名于世的神武教長老還是千軍萬馬,都不能讓她移動分毫一樣。
看著眼前的白衣女子,大長老憤怒之情更盛。
他知道這個女人的身份,在今天之前,她的師傅是自己最最痛恨的人。
他小心翼翼藏在內心深處的感情,因為她的師傅而支離破碎。
他夢想著有一天能夠站在最高峰,讓凌冰焰知道當年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可是無論武功還是地位,他仿佛永遠都追不上那個男人的腳步。
他費盡心思醞釀的陰謀,讓他第一次看到了權傾天下的希望,可是又因為這個叫唐安的家伙而夭折。
這一刻,大長老眼中只有殺意。哪怕自己將會一無所有,也要讓這兩個人陪著自己一起死——尤其是唐安!
“嘭!”
兩人毫無花哨地硬拼一記,慕絨顯然在力道上吃了虧,“咯噔咯噔”一連退了四五步。她滿臉驚恐地抬起頭來,萬萬沒想到大長老的功力如此渾厚。
他根本沒有賣弄絕學的心思,任由狂暴的功力傾瀉而出,簡單而粗暴。慕絨毫不懷疑,若是沒有自己這道天然屏障,他一定會生生撕了唐安。
“仙子姐姐,交給你了!”
唐安吞了口口水,竟然根本不理會仍在纏斗的二人,打開房門扭頭便跑!
這樣貪生怕死的舉動,莫說凌冰焰,連蘇媚兒都驚得目瞪口呆。
人家一個女孩子,為了你不惜豁出性命和大長老生死相搏,你就算不能幫上什么忙,也不至于獨自逃命吧?
凌冰焰瞧著他倉皇而逃的背影,這才發現這家伙根本不懂武功。先前作出一副云淡風輕的高手做派,根本就是在演戲!可笑蘇媚兒聰明一世,怎么會看上這樣一個不懂武功的繡花枕頭?
“媚兒,他是一個騙子!”
“我知道。”蘇媚兒雖然不解唐安的舉動,卻仍舊嘴角噙著笑意:“可是我情愿被他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