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醒了,真是太好了。”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頭拉住慧孃的手,明媚大眼中含著激動的淚水。
慧娘也很配合的反握了她的手,點頭。
“對了,芝草,我聽汀蘭說你去院子裡摘櫻花,準備幫我做櫻花糕。”在芝草又翹起紅脣欲說什麼前,慧娘搶先開了口。
芝草容貌並不出衆,但一顰一笑卻顯得嬌俏可人。
芝草微愣,隨即很快點頭,“是啊,姑娘,冒著大日頭,我登高上低的,好不容易夠了半籃新鮮的,誰知六姑娘身邊的秋紅去了,一腳將那籃子踢進了池子裡,還說不是故意的,真可惡。”
聲情並茂,流暢之際。
“是嗎?”慧娘蹙眉,但目光卻落在一邊那正在箱籠前幫她整理衣服的汀蘭身上。
感受到她的目光,汀蘭頭擡也不敢擡,只是動作愈發僵硬。
“當然是,想著姑娘不愛吃東西,我本還想再摘些,好歹也幫姑娘做兩塊,但那秋紅竟然不知從那裡又弄了一直蜘蛛來,扔到我裙子上,姑娘知道的,我最怕這些蟲,所以……”說著紅了眼圈。
“好了好了,我已經沒事了,也不需要再吃什麼櫻花糕了。”慧娘臉上也露出憤懣神情,然後安慰她。
“姑娘,有其主就有其僕,這秋紅和六姑娘一個樣,根本就是故意欺負人……”說到這裡,芝草突然就打住了話頭,因爲她發現姑娘臉色不知何時斂了下來,她不敢再多說,只怯怯地喊了一聲,“姑娘……”
“不許妄議主子。”慧娘盯著淡淡一句,然後轉身去牀邊坐了,目光落在一邊高幾上那權當做擺設的琉璃香爐上。
春末夏初,最適合的就是弄些香茅香露做屋子裡的芳香劑……
“姑娘……”看著眼前突然變的十分陌生的姑娘,芝草懵了。
“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慧娘又對她笑了。
“呃……”芝草有些反應不過來。
慧娘卻又對她揮揮手,她也就只好回屋了。
屋子裡一時只剩下慧娘和汀蘭兩人,頓時沉悶異常。
透過額前劉海,汀蘭偷偷地看向慧娘,當發現她正扯了帳子上掛的一隻香包細看時,不知爲何,她心頭的不安羞赧更甚。
姑娘怎麼這般古怪……
“汀蘭,讓翹兒來陪我,你去幫我煮碗麪吧,我又餓了。”卻冷不防慧娘突然看過來。
汀蘭嚇了一跳,趕忙垂眸,低聲應了,然後福身而退。
慧孃的目光落在那掀起又落下的水色撒花簾櫳上,靜靜片刻,然後緩步到窗前。
漸漸泛起的夜色中,一個纖瘦高挑的身影躊躇良久,最終還是穿過耳房邊的夾道,向後面丫鬟婆子們居住的罩房去了。
她禁不住微微抿脣一笑。
她當然是故意給汀蘭和芝草通氣的機會的。
爲什麼不呢?這時候剛剛好!
不必動肝火,兩人畢竟都是她身邊的貼身大丫頭,又一路從昆州隨她來了這裡,鬧騰起來,會讓人非議看笑話的,還會讓這兩個丫頭掂量一番,特別是那芝草。
看來以前自己低估了她,謊話說起來比真的還真,又善投她所好,真不簡單呀……
“姑娘。”簾櫳再次被嫌棄,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小丫頭掀簾進屋來,衝她蹲身施禮後就默然垂手站到了一邊。
五官秀美,只可惜生了一張略方的臉,讓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木訥。
哎,其實不只看起來——
翹兒,是她們回到肖家之後顧氏幫她配備的二等丫頭,因性情木納,爹孃老子又都在四房段氏處當差,所以從來不得她的歡喜和親近,後來她出嫁之所以被帶上也是因爲真的沒什麼得用的人,至少這丫頭還是個規矩老實的。
卻沒想到這丫頭是個真心護主的——
她嫁入趙家沒多少日子,她的婆婆就開始打起她那嫁妝的主意,然後趁有一日她出門時欲進她的庫房找些便宜,但沒料卻被這丫頭拒之門外。
不過這個忠心護主的丫頭並沒落個好下場,溺亡,失足落水,但大白天的,又是這樣一個穩當的人,又怎麼可能?
只可惜她最終沒能爲她報仇雪恨。
“翹兒,這些賞你了。”她對她指指一邊剩的點心。
如今再見,她定會善待她,給她一個好前程。
“呃……”翹兒一陣愕然,不明白一向將她視作隱形人的姑娘怎麼突然有此舉。
“拿著吧,去給你那對雙胞胎弟弟吃。”慧娘又道。
一向目下無塵的姑娘竟然注意到她有兩個又白又胖的弟弟,聽著似乎還挺喜他們,這讓翹兒又驚又喜,舉動也大方起來,謝過慧娘後,拿了乾淨的帕子小心的將那些點心包起來。
慧娘則是垂下眼瞼,掩住眸底那絲慚愧。
其實她是在翹兒死後撫卹她家人時才知道她有對雙胞胎弟弟的!
轉身再次回到牀邊坐下,慧孃的目光忽然落在牀側一貼黃色的符紙上,瞬間一陣苦笑。
“姐姐,你不要和二伯母去什麼李家,二伯母不安好心。”當聽了母親和姐姐議論要去平安胡同的話後,她急切插嘴。
“呃,慧姐兒,你……怎麼了?是二伯母,不是四嬸。”卻換來姐姐萬般訝然的神情。
“姐姐,我……”她還想說。
“好了,慧兒,你姐姐要去你伯祖母那裡抄經書了。”母親卻不容置喙的打斷了她。
之後姐姐摸了摸她的頭匆匆領了蓮香走了,接著母親也走了。
事情卻並未完——
黃昏時,母親領了一個道婆過來。
當被母親和董媽媽強按著聽了那道婆半時辰雲山霧罩的話,又被迫喝了一大碗香灰水時,慧娘卻出奇的冷靜下來。
是自己太在乎,以致操之過急了。
不過也好,這不更加證實眼前的一切不是虛幻嗎?
其實她已經以自己的預知避免了許多遺憾和不利,沒傷母親的心,沒和四嬸鬧僵,她想自己也定會有辦法阻止姐姐的悲劇命運的。
重生來過,她一定回味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謀一個錦繡未來。
“姑娘,該起了……”曦光微透、半明半暗的屋子裡,汀蘭一邊打起帳子,一邊輕喚著牀上的人兒。
猛然睜眼,當看清汀蘭和屋子裡的擺設時,慧娘笑了。
好啊,一切竟然還都在,真好!
要知道這樣,那她昨晚上真不該熬到那麼晚,只因她怕再次睜眼,眼前的一切都會消失盡淨。
依然睏倦的她不理會汀蘭的聒噪,翻個身,繼續睡。
“姑娘,真的該起了,二姑娘剛剛讓蓮香過來傳話,說讓您一會兒先過去太太那邊,然後和她們一起去福祿堂請安。”汀蘭急了,趕緊又道。
福祿堂!
三個字如一瓢冷水,瞬間將慧孃的睡意澆得全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