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芳華之農門秀色
興城縣東大街的祭酒胡同葉府。
葉羽恭恭敬敬的給葉老夫人磕了三個頭後,葉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姚黃幾乎是搶著上前去扶葉羽,但葉羽卻在她手伸出的一瞬,乾淨利落的起了身。
姚黃伸出的手僵在那,但在她擡頭對上自家葉羽較之兩年前越發俊逸的臉龐時,姚黃臉上綻起兩抹紅暈,戀戀不捨的退了下去。
葉老夫人待葉羽在身側下首的椅子做定時,目光和藹疼惜的打量著這個將近兩年未見的兒子,看著看著,便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
“母親,您不必難過,兒子很好。”葉羽見葉老夫人眼眶泛紅,連忙安撫道。
葉老夫人嘆口氣,抽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溼潤。
葉羽是她的老來子,四十歲的年紀才生下他,本著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的習慣,對這個老來子,她也好,老爺也好,都是疼愛有加。
可是,誰又能知道,偏偏那麼大的一件事,卻會落在他身上!
想到這,葉老夫人心裡對葉老爺葉明霖,那真是恨得咬牙切齒。
當時得到葉大老爺讓人送回來的消息後,葉老夫人甚至抱著,萬一幺兒受無枉之災斷送性命,她也不活了,乾脆一碗砒霜讓始作俑者葉老爺和自己一起陪著兒子去死!
萬幸,老天垂憐,這回有驚無險。
葉老夫人這裡心緒翻騰,那裡葉羽也是百般滋味心頭纏雜。
他離家之前,葉老夫人還是一頭黑髮,現在卻在她鬢角兩邊多了幾縷銀絲!
“這次的事多虧了大伯父幫忙周旋,不然……”
“哼!”葉老夫人輕啊一聲,打斷了葉羽的話,“他也不是單純爲你,大家同樹連枝,我們有個什麼事,他自然也逃不開,說起來,他幫你也是幫自己!”
“可是……”
葉羽還欲替自家大伯辯解幾句,不想葉老夫人因爲這次葉羽尚主的事對葉大老爺那也是恨之入骨。
當下揮手說道:“羽兒,你不用多說了,娘心裡有數?!?
見葉老夫人這般堅決,葉羽便是心裡再有話,當下也只能默然。
一時間,偌大的堂屋安靜了下來。
不論是屋外還是屋內的丫鬟婆子們大氣也不敢出!
葉老夫人擡頭看了眼葉羽,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天麟他長高了不少吧?這屋子裡沒個孩子安靜的讓人有些索然,有時候,我總好像聽到天麟和姵雯的笑聲。”
葉羽聞言擡頭看向葉老夫人,嘴角翹起一抹弧度說道:“嗯,天麟長高了不少,他在皇宮很得十一皇子的喜歡,就連太后娘娘也時常誇他!”
葉老夫人聽了葉羽的話,臉上便綻起一抹由衷的笑。
“天麟是個聰明的孩子,嘴又甜,太后娘娘喜歡他也是情理中的事!”
葉羽點頭。
“羽兒,你過完年就十七了。”
葉老夫人忽然開口說道。
葉羽心下一個咯噔,不由擡頭朝葉老夫人看去,“母親,孩兒……”
葉老夫人慈和的看著葉羽,溫聲說道:“娘想好了,在青州府給你說門親,我們家好久沒有添丁加口了!你成親了,等你媳婦過門給生個大胖小子,我們這屋子也就熱鬧了。”
葉羽蹙了蹙眉頭,朝葉老夫人看去,但在對上葉老夫人鬢邊的銀色時,微微的蹙起的眉頭不知不覺便鬆了開來,他點頭說道:“一切當以爲母親的意思爲重。”
葉老夫人眉眸間的笑意便愈濃。
“羽兒,你喜歡怎麼樣的?你告訴娘,娘好託人幫你找!”
葉羽笑了笑,輕聲說道:“只要母親喜歡的,我都喜歡?!?
“胡說!”葉老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嘴裡卻是嗔怪道:“你的媳婦是跟你過一輩子的,自然是要你喜歡纔是,娘能陪你多久?什麼娘喜歡的你就喜歡!你喜歡的,娘當然就喜歡!”
“哎呀,老夫人,這是我們九爺孝順您呢!”姚黃忍不住的在一邊插嘴說道:“這天底下,怕是再沒有比我們九爺孝順的了!”
話落,目光癡癡的看向眉目含笑的葉羽,手裡的塊鵝黃?色的帕子就快被扭成了鹹菜乾!
葉羽輕垂的眉目間幾可見的掠過一抹不虞,但眼角的餘光對上葉老夫人笑得合不攏的嘴時,那抹不虞便也漸漸散去。
葉老夫人朝姚黃看去,笑著斥道:“就你這小蹄子最會說話!”
“老夫人!”姚黃掩嘴笑道:“奴婢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難道說實話也不行嗎?那奴婢也太冤枉了!”
葉老夫人擡手指著姚黃對魏紫說道:“看看,看看。你明明跟這猴兒同時來我身邊的,她一天能把你一個月的話都說了?!?
魏紫看著姚花笑道:“這樣豈不是更好,要都像奴婢似的,老夫人您怕是越發的冷清了!”
葉老夫人看著自己身邊這兩個她一手調教起來的大丫鬟,又看了看一側脣角微翹,豐神俊逸的葉羽。想著,之前就有打算讓姚黃去侍候葉羽,卻因爲之前尚主的事而耽擱下來,現在兒子都十六歲了,誰家十六歲的爺還是雛!
這麼一想,葉老夫人便開口說道:“羽兒,你院裡就只有紅箋這一個大丫鬟吧?”
葉羽霍然擡頭朝葉老夫人看去。
葉老夫人見葉羽朝她看來,笑瞇瞇的說道:“姚黃是我一手調教出來,娘把她賞給你,怎麼樣?”
姚黃頓時羞得兩臉如同火燒雲般,又是緊張又是期盼又是興奮的看著葉羽,生怕葉羽說過不字。
雖然,她知道自己是老夫人早就屬意要給九爺的通房丫頭,可依著老夫人對九爺的疼愛,只要九爺說個“不”字,老夫人肯定就不會爲難九爺!
姚黃就差雙手合什念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了?。?
葉羽略一沉吟後,輕聲說道:“母親,您也說了,您這屋裡太靜了,有姚黃在,你這裡也熱鬧些,兒子不忍心橫刀奪愛。”
姚黃原本漲紅如血的臉,一瞬間慘白如紙,她哆了脣,又是委屈又是不解的看著葉羽。
難道她不夠漂亮嗎?
老夫人屋裡幾個丫鬟,她若是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還是說九爺他……他看上了魏紫?
這麼想著,姚黃頓時用一種奪夫之恨的目光狠狠的盯了魏紫一眼,下一瞬,緊緊的抿了嘴,不讓自己當場哭出來,可眼裡的淚卻是打著轉兒的要往外跑!
葉老夫人明顯也很意外。
她想了想朝葉羽看去,柔聲說道:“羽兒,娘要是覺得冷清了,可以再買幾個小丫頭進來,你不用……”
葉羽搖頭,打斷葉老夫人的話。
“娘,您要真疼兒子,就把您屋裡的豆綠給兒子吧?!?
葉羽的話聲一落,屋子裡響起兩聲吸氣聲。
前者是葉老夫人,後者則是眼淚忘了流的姚黃,就在姚黃幾欲脫口而出,問句爲什麼時,卻是葉老夫人的聲音輕輕響起。
“豆綠,她纔多大!你要她去,她能幹什麼?”
豆綠今年才九歲,是葉老夫人三年前買進來的小丫鬟,那個時候是爲著讓她陪朱姵雯玩,纔買來的。
葉老夫人要給葉羽的是個通房丫鬟,現在葉羽要個才留頭的小丫鬟,這叫什麼事?!
葉羽卻是笑了說道:“兒子知道從前姵雯表妹還在府裡時,豆綠這小丫頭沒少跟著姵雯表妹她折騰吃食,正巧兒子院裡少個手巧的,母親若是捨得,就把這小丫頭給我吧!”
他這樣說,葉老夫人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當即就應承下來了。
“姚黃,你去跟豆綠說一聲,讓她從明兒起,去九爺院裡侍候。”
“是,老夫人?!?
姚黃便是再有不甘,也只能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
姚黃一走,葉老夫人使了個眼色給魏紫,魏紫屈膝一福,便也跟著走了出去。
葉羽見魏紫也走了出去,不由便擰了眉頭朝葉老夫人看來。
葉老夫人輕聲笑了笑,挑目看向他說道:“羽兒,娘要把姚黃給你的用意,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葉老夫人的話聲才落,葉羽頓時鬧了個滿臉紅,一時間連正眼看葉老夫人的勇氣都沒,他微微撇了眸子,正想著怎麼開口時,葉老夫人卻又說道。
“羽兒,你是不是不喜歡姚黃?那你喜歡哪個?你告訴娘,娘肯定把她給你!你放心,豆綠我也給你?!?
呃!
葉羽很是無奈暗暗的嘆了口氣。
他當然知曉母親要把姚黃給他的用意,可是,他真的不願意去睡一個自己沒有感覺的丫鬟,而且以後還要把這個丫鬟扶妾,讓他橫在自己和妻子之間!
“母親,您的用意,兒子明白,只是……”
葉老夫人笑瞇瞇的問道:“只是什麼?”
葉羽搖了搖頭,略略一笑後,擡頭對葉老夫人說道:“母親,等兒子有了媳婦後,再說這件事好不好?”
“傻瓜!”葉老夫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說道:“你都有媳婦了,娘還賞什麼人給你,沒事惹你媳婦嫌啊!”
葉羽第一次用一種他從沒用過的動作,撓了撓頭,略爲尷尬的朝葉老夫人笑了笑,輕聲說道:“可是孩兒不想委屈她!”
“嗯?”葉老夫人不解的問道:“委屈?委屈誰?”
話說出口,似乎便沒那麼難。
葉羽想了想,略略組織了下語言後說道:“兒子的意思是,兒子不想在成親前,屋裡有別的人,這樣,往後不管娶了誰,兒子屋裡的那個人都會成爲我和她之間不愉快的因素!”
葉老夫人擰了眉頭,不高興的說道:“這樣善妒的女子,她也進不了我葉家的門!”
“不是……”葉羽連忙擺手,“母親,是兒子自己的意思?!?
葉老夫人看著眉間略顯急色的葉羽,良久,不發一語。
葉羽說了那一句之後,也沒再多說。
母子二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最終,還是葉老夫人沉沉的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說一句。
“癡兒,真不知道哪家女兒修了幾輩子福,能嫁給你爲妻!”
葉羽笑了笑。
葉老夫人出身名門,父親是內閣大學士,位極人臣。嫁給葉老爺後,雖然葉老爺脾性有些特別,身邊也有三三兩兩的妾侍。但對葉老夫人卻是給予了正妻所該有的尊重,也給了她男人能給的柔情蜜意,可以說,這一輩子,葉老夫人過得還是平安順遂的!
若說有什麼違揹她心意的,也就是葉羽這個幺兒,總讓她有種有心無力的感覺!
既然是葉羽自己的心意,葉老夫人肯定不能再強求。當下,便撇了這個話題說起,這次春闈的事來。
“你這次能取得一甲第三名的成績,你大伯父怕是也出了不少力,中秋節的時候,我會讓管家比往年多備些禮儀進京?!?
葉羽點了點頭。
母親能跟大伯父友好往來,他自是求之不得!
葉老夫人又問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是留在翰林院任職,還是打算外放?”
“兒子還沒想好,大伯父也說不急,讓我想清楚了,再做決定?!比~羽說道。
葉老夫人點頭,按她的意思來說,她其實還是希望葉羽能留在翰林院的,到不是爲了那什麼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而是覺得外放,就算是能謀個富庶之鄉,可終歸是背景離鄉,到時幾年不見兒子一面,她到時怕是要生生想死!
“孃的意思是,你不如就留在翰林院?!比~老夫人一邊打量著葉羽的神色,一邊緩緩說道:“娘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著,你留在翰林院,你大哥也在,娘到時也搬回京都去,這樣一家人都在一起。”
葉羽點頭,“母親,我會認真考慮您的意思的?!?
葉老夫人點頭。
這個老來子,打小雖然主意大,但一旦做出了承諾,便無任如何不會反悔,現在既然說考慮她的話,那肯定就不是敷衍。
葉老夫人沉甸甸的心頓時便鬆了鬆。
天曉得,自打她知道葉羽被點爲探花時,她是又高興又害怕。
高興的是這個幺兒沒讓她失望,害怕的是他遭受前次之事,心灰意冷之下,謀個外放,她當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還好,還好……葉老夫人打算給大慈寺的香油錢再添一百兩銀子,謝謝菩薩保佑!
葉老夫人又問了葉老爺幾句,等從葉羽嘴裡知曉,葉老爺早在半年前就跟著友人遊山玩水去了時,氣得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她還以爲葉老爺爲葉羽的事在京中周旋,誰曉得……葉老夫人半天吐出了一句“這個混蛋!”
葉羽眼見葉老夫人一臉不高興,便在一旁插科打諢的勸解了一番。
好在葉老夫人也習慣了葉老爺的不著調,幾句話下來,心情便也舒暢開了。眼見天色不早,想著早些讓葉羽去歇息纔好。
“魏紫,姚黃還沒把人喊來嗎?”
“回老夫人,喊來了,只是見您和九爺說得高認,不敢進來打擾!”
葉老夫人便回頭對葉羽說道:“不早了,你去歇著吧,那個豆綠喊來了,你就帶回去吧?!?
“是,孩兒告辭,母親早些歇息。”
葉羽起身告辭。
葉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目送著葉羽離開,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道了一聲,“癡兒啊,癡兒!”
次日,葉羽陪著葉老夫人用過早膳後,飯後,與葉老夫人說與朋友有約,中午便不回來吃了。
葉老夫人到也沒多說,只叮囑他少飲酒,不要去那些不乾淨的地方,便放了葉羽離開。
葉羽看著時間還早,想著,離京之前,聽韓光華說過要來興城,便去了趟醉仙樓。
不巧,秦方告訴他,他家大公子是說要來興城,但臨時因爲與興城千里之隔的鹿縣分號出了點事,需要他去處理,他便轉道去了鹿縣,怕是要遲幾天纔到興城。
葉羽坐了坐,跟秦方聊了聊天,已時三刻,才起身前往青陽鎮。
青陽鎮。
青果是雞叫頭遍就爬了起來,親自去市場選了些新鮮食材不說,還親自動手收拾,更是親自上廚。
等四個冷盤做好,四葷四素的八個熱菜也準備得差不多時,又讓莊嬸給備了熱水,洗去一身的油煙味,又覺得薰爐裡的香太濃,連聲吩咐人去荷塘裡剪了幾枝荷花回來插。
一切準備妥當後,又想驗證下金蓮隔著荷塘演奏的效果如何,一時間不僅她自己忙得像陀螺,就連園子裡的一干人也被她折騰的雞飛狗跳!
“東家,您這請的到底是何方神聖?。课仪浦?,這天子出行怕也不能讓您如此吧?”紅蓮掩了嘴,吃吃笑道。
站在她身側的彩蓮附和道:“是啊,東家,您這忙進忙出的,我怎麼有種見婆婆的感覺呢?莫不是,您今天請的是您未來的婆婆?”
“哎,要真是未來的婆婆就好打發了,可惜他不是!”青果嘆道。
她的話越發引得紅蓮和彩蓮起了興趣!
連忙圍了上前,嘖嘖道:“東家,這都說,女人最怕的就是見公婆,怎麼到您這,卻變得婆婆好侍候,客人難接待了呢?”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青果嘿嘿笑道:“你說,我未來的婆婆要是見著我有這樣一份家業,她是不是得上趕著拍我馬屁,指著我年年給她孝敬銀子?”
紅蓮和彩蓮想了想,覺得是這麼個理,連連點頭。
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東家將來不管嫁的誰,就算不喜歡她,衝著她這份家業,也不能爲難她!
“那東家,你這見的到底是誰?”紅蓮和彩蓮異口同聲的問道。
青果翹了脣角,淡淡道:“恩人!”
“恩人?”
“沒錯恩人!”
wWW ⊙Tтkд n ⊙℃O
紅蓮和彩蓮還欲再問清楚些,恰在這時,一陣悠悠揚揚的旋律響起,因著隔了半片荷塘,音色便有幾分飄飄緲緲的空靈之感。
偌大的園子,因著這突然而起的箏曲,原本還有著的嘲雜之音,忽的便慢慢的靜了下來。
青果靠坐在臨了荷塘的窗口,窗外是碧翠欲滴的荷葉以及點綴其間亭亭玉立如豆蔻少女般姿容妍麗的滿池荷花,聽著隱隱約約的琴聲,莫名的心裡就好似注入了一股清泉一般,讓她整個人感覺輕了一輕!
這或許是青果自打穿越以來最愜意的一刻,空靈的琴音,安靜的午後,秀麗的景緻,一切美的就像是一場夢。
葉羽在被婆子迎進來時,便看到這樣一幕場景。
穿一身湖蘭色半臂襦裙的小姑娘姿態慵懶的斜靠在竹木簾下,陽光照在她的側臉上,細細的絨毛好似渡上了一層金色,小巧的鼻翼輕輕的擴張著,脣角下的那粒胭脂痣也跟著靈動起來!
最先發現葉羽的是紅蓮和彩蓮,兩人原本是想著沒什麼事,回自己屋裡去,不想一擡頭,便對上了如青松翠柏般的立於堂前的葉羽。
等看清葉羽那如清風朗月般秀麗的面孔時,兩人齊齊的怔了怔,下一瞬,卻又齊齊失態驚呼出聲。
“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
她兩人這一出聲,不但驚醒了沉思的青果,同時也讓微微出神的葉羽恍然回神。
青果一回頭,在看到含笑而立溫文儒雅如美玉的葉羽時,連忙站了起來,迎上前,一面對領人進來的莊嬸斥道:“莊嬸,客人來了,你怎麼也不通報一聲?!?
“老奴想通報的,可是這位公子不讓。”莊嬸在一邊委屈的說道。
葉羽含笑對青果說道:“是我聽著琴音入耳,又見你們沉迷其中,怕擾了你們的雅興,纔沒讓通報的?!?
青果聞言,便笑了笑,等看到身側的紅蓮和彩蓮還怔在那時,不由便擰了眉頭,輕輕的咳了咳。
紅蓮和彩蓮如夢初醒,連忙屈膝向葉羽行禮。
“奴婢紅蓮(彩蓮)見過公子?!?
葉羽擺手,轉而對青果說道:“羅姑娘,怎麼我一路走來,園子裡不見一個客人?莫不是,你今天真就只招待我一人?”
青果輕輕一笑,回頭示意紅蓮和彩蓮退下,又吩咐莊嬸,讓人沏了茶送上來。
這纔對葉羽說道:“怎樣,九爺可看見了我的誠意?”
葉羽聽青果這般一說,不由便啞然失笑。
“羅姑娘,這又何必?如此,倒叫我心生不安!”
青果笑著請葉羽入座,指了窗外的那片荷塘說道:“九爺且看看,此間景色如何?”
“確實很好,頗有幾分人間天上之韻!”
青果輕輕一笑,眼見莊嬸已經奉了新沏的茶上前,青果起身,親自將茶盞端到葉羽身前的桌上,“九爺,請喝茶?!?
葉羽端了茶盞,才揭開茶蓋便聞到淡淡的清潤的茶香,待看到白瓷盞中茶湯清澈明亮,端起細細一品,入喉口感鮮爽濃度相當,葉羽暗暗讚了一句“好茶”。
放下茶盞,葉羽擡頭,目光掠過青果落在窗外那被輕風吃起如同綠色波浪的荷葉,不由說道:“羅姑娘,你這園子生意應該很好吧?”
青果笑了笑,說道:“還行,也就是混口飯吃?!?
葉羽聞言,看了青果一眼。
青果翹了翹脣角,說道:“九爺,您看,是現在讓人上菜,還是再續杯茶?”
天氣熱,其實葉羽到寧可就這樣坐著喝杯茶吃幾盞點心,但既然已經準妥當,他自是順勢而爲,當下點頭說道:“上菜吧。”
青果便喊了門外侍候的莊嬸,讓她開始上菜。
這邊廂,荷塘那邊的金蓮得了話,便開始輕輕撥動琴絃。
琴音入耳,葉羽隔了些距離往外看,只看到荷塘之間有座竹製涼亭,隱隱約約飄動的白紗間,似是有女子素手輕撥。
此情此景端只有人間天上纔有!
葉羽忽然間就將此前京都那些不快齊齊放下,此刻,他的眼裡和心裡,是一種沉澱後的淡泊和寧靜。
一直悄然關注著他的青果,不由便微微的吁了口氣。
她似乎在那麼一瞬間,又看到了當日初初相見時那個容貌眣麗卻脾性傲然的貴公子!
青果悄然的放下手裡的筷子,身子微微往後靠了靠,不去打擾已然忘我的葉羽。
這裡的靜悄悄和後院的熱鬧卻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玉蓮姐姐,你是沒看到,那公子,是我從出生以來見過的最好看的公子,真不知道他跟我們東家是什麼關係?”紅蓮說道。
玉蓮笑了笑,打趣紅蓮道:“你才見過多少人,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別不信!”紅蓮不服氣的對玉蓮說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去問彩蓮,她也見著的。”話落,便轉頭去看彩蓮,卻見彩蓮整個人癡癡呆呆的渾然不在狀態,不由“噗嗤”一笑,指了彩蓮說道:“你看,這人到現在還沒回神呢!”
“彩蓮,彩蓮……”紅蓮上前去鬧彩蓮。
“哎呀,你幹什麼,這麼大喊大叫的,小心東家知道了,罵死你!”彩蓮對紅蓮輕聲道。
紅蓮笑了說道:“東家現在可沒那個功夫來罵我,她招待那位仙人似的小公子還來不及呢!”
“哎,是啊,我算是知道東家爲什麼要清了園子來接待這麼一位客人了!”彩蓮重重嘆了口氣後說道:“這樣的公子,身邊放著誰怕也是對他的一種玷污吧!”
“嘖嘖嘖”紅蓮搖頭,擡手指了彩蓮的額頭,不客氣的說道:“你這三魂失了二魂半的模樣,莫不是還想著那位公子?”
“你不想?”彩蓮不客氣的反擊紅蓮,“你不想,你不回屋去睡你的大頭覺,在這說什麼?”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著嘴。一時,到是把一邊的玉蓮給忘了。
玉蓮蹙了眉頭,不由自主的便朝前院的某個方向張望了一番,一時間不由便暗暗後悔,不該把今天撫琴的機會推給金蓮,不然,她到是可以看看那到底是個怎樣的神仙公子!
“玉蓮姐姐,要不,我們陪你再去偷偷看一眼?”紅蓮沒錯過玉蓮適才的那一瞥,提議道。
玉蓮連忙搖頭,“不,不,千萬別去,等會惹惱了東家,就糟糕了。”
“哎,東家纔多大的人,她哪裡知道什麼!”紅蓮撇嘴說道:“那樣神仙似的公子,就是讓我給他當個打掃丫鬟,能日夜見著,我也甘心??!”
“哎,可不是嘛!”彩蓮附合道。
玉蓮掩嘴輕笑,“好了,都別說了,讓人聽去像什麼話!”
紅蓮和彩蓮撇了撇嘴,忖道:你沒見著,自然樂得裝清高,你要見著了,看你還能說出這酸溜溜的話麼!
一時頓覺索然無趣,又想著,反正該顯擺的都顯擺了,便辭了玉蓮帶著小丫鬟回自己的屋裡去。
她二人一走。
桔梗埋怨的撩了玉蓮一眼,說道:“姐姐,您現在後悔了吧?”
“胡說什麼呢!”玉蓮擰眉嗔怪的挑了桔梗一眼後,輕聲說道:“她們說的話你也能信?好了,你下去歇著吧,我這裡反正也沒什麼事!”
桔梗跺了跺腳,氣鼓鼓的走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玉蓮時,她長長的嘆了口氣,舉步走到窗前的箏前,擡手輕輕一撫,好半響黯然無語!
前院,金蓮一曲完畢。
葉羽恍然回神,回頭,便對上青果清清淡淡的一張笑臉。下意識的,葉羽回了青果一個極輕極淺的笑。
他本就長得芝蘭玉樹,此刻神色間沒有了往日子的客氣疏離,冷凜傲然,雖只是輕輕淺淺的一個脣角微挽的動作。青果卻在那一瞬間好似看到優曇綻放,說不出的風華無雙!沒來由的心跳便急劇加烈!
青果連忙眼睫輕垂掩盡眸中情緒,穩了穩心緒後,擡手持了酒壺,替葉羽滿上他跟前的酒盞,嘴裡輕聲笑問道:“如何,九爺可還滿意?”
葉羽脣角弧度深上一分,舉了手中酒盞,“羅姑娘,我敬你。”
“不敢!”
青果端了酒杯遙遙一舉,便算是與葉羽碰杯,然後輕抿一口後便放下,重新持了酒壺替葉羽續酒。
“九爺,我這園子你喜歡嗎?”
葉羽挑眉看向青果。
青果迎著葉羽的目光,揚了揚眉梢。
“建園子之前,我去過一趟葉府?!?
“我知道?!?
青果點頭,“我還找過韓光華!”
“嗯,他同我說起過,你想找他入股!”葉羽說道。
青果笑了笑,“可是,我是在找他之前去的葉府!”
她相信,葉羽能聽懂她的言下之意!
果然,葉羽聽了青果的話後,放了手裡的筷子,略作沉吟後,纔開口說道。
“羅姑娘,文晉昭是你三姨夫!”
青果挑眉看向葉羽。
葉羽默了一默後,緩緩開口道:“羅姑娘,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之所以去葉府,爲的只不過是想大樹底下好乘涼,是不是?”
“也不全是!”既然葉羽挑明瞭話,青果自然也就坦誠以待,“想找個靠山是真,但想回報九爺當日的恩情,也是真!”
葉羽笑了笑,輕輕搖說道:“給羅姑娘的這張名貼,想來是我至今給出的最有價值的一張!”
青果陪以一笑。
“我自認沒有給羅姑娘多大的恩情,所以還恩一說,羅姑娘全然不必放在心上。”葉羽接著說道:“至於找靠山,文晉昭會是羅姑娘最好的靠山,你又何必捨近求遠呢?”
“遠水不救近火!”青果嘆了口氣,對葉羽說道:“九爺應該比我知道的清楚,一旦朝庭明令修建運河,我這人間天上怕是會成爲衆多人嘴裡的一塊肥肉,到時,如果沒有強硬的後臺,只怕到時只能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葉羽在青果說到運河之時,英挺的眉頭便幾不可見的挑了挑,待青果說到最後,他眉色間已是攏了一抹端肅,俊美的五官便失去了之前的柔和。
青果笑著挑了眼葉羽,頓了頓後,說道:“況且,我在意的也並不僅僅是一間園子,而是……”
就在青果要往下說,葉羽再度凝眉時,莊嬸的聲音忽然響起。
“東家,外面有人求見!”
青果挑眉,她今天閉園謝客,爲的就是想說服葉羽能入股,怎麼還會有人挑這個時間來見她呢?當下心頭便有了幾分不喜。
“莊嬸,我今天不見客?!?
話落,正欲跟葉羽再往下說。
不想,卻在這時,一聲尖利的嘶喊聲乍然響起。
“小掌櫃的,元秀有重要的事要跟您說?!?
段元秀!
青果有種被蜂蟄一口的感覺。
段元秀這個時候來找她,還說是有重要的事要求見!
青果一瞬間就想到了昨夜見丘管事的事!下一刻,眉頭便死死的皺了起來。
“怎麼了?”
葉羽見青果難得的冷了臉,原本不想多問,但卻不由自主的便問了出來。
青果笑了笑,淡淡道:“九爺,你說這世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恩圖報?還是說總有人會自以爲是的覺得世間她是最聰明的,能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葉羽聽了青果的話,不由便挑了眉頭若有所思的朝青果看去。
青果卻已經是收拾好了心情,回頭對莊嬸說道:“請段姑娘進來吧。”
莊嬸應了一聲“是”,退了下去。
葉羽眼見青果雖然言語淡然,但胸口卻是一起一伏,顯見她內心並不平靜,而一切皆來自這個要見的人。於是,默了一默後,不由勸道。
“羅姑娘,既然不想見,便不見。何必爲難自己?”
“不!”青果搖頭,對葉羽說道:“九爺,難得的一場熱鬧,不看豈不可惜了?只是很抱謙,今天怕是對你招待不週了!”
葉羽擺手。
對他來說,今天此行,已經是意外之喜!
不多時,莊嬸領了穿一身顛藍碎花襖子的段元秀進來。
葉羽看著眼前眉目輕垂,嘴角邊含著一抹幽怨,十三、四歲卻已是長得容色清麗的姑娘,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就想起了一個人,下一瞬,眉目間便有了一抹幾不可見的厭煩之色。他微微的撇過臉,將目光放在了窗外的荷葉上。
“元秀,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跟我說?”
段元秀雖然是低眉垂眼的進屋,但卻在進屋前的那一瞬,眼角的餘光便覷到了坐於窗前一身白衣如雪如蘭如桂的葉羽,一眼,她頓時連呼吸似乎都忘記。
此刻,耳邊響起青果問話時,她幾乎是想也不想“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青果看著進門二話不說就跪在眼前的段元秀,目底笑意愈濃,似有意無意的撩了眼身側的葉羽,然後淡淡說道。
“元秀,你這是幹什麼?”
段元秀期期艾艾擡頭,大大的眼裡蘊滿了清瑩的淚水,卻好似突然才發現葉羽,駭然一驚後,驚惶失措道:“小掌櫃的,我不知道您有客人,我……”
青果擺手,淡淡道:“你知道不知道,都已經進來了,說吧,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抿了抿嘴,段元秀目光悽悽的脧了眼如老僧入定般,目光始終不曾往她身上瞥一眼的葉羽,垂在身側的手攥了又鬆,鬆了又攥,欲言又止的看著青果。
青果挑了挑嘴角,將段元秀的一系列動作和表情看在眼裡,她知道段元秀想聽到什麼,只可惜,她卻沒打算成全她!
“你如果沒事,就先退下吧,我這有客。”青果淡淡道。
“小掌櫃的,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段元秀急急道。
青果扯了扯嘴角,“我在等你說!”
“可是……”段元秀看了葉羽一眼,似乎想提醒青果什麼。
“你如果還沒想好怎麼說,那就先回去想一想,想清楚了,再來!”
眼見青果便要開口讓莊嬸將段元秀帶下去,段元秀顧不得再想,急急喊了起來,“小掌櫃的,平哥他私下跟鴻福樓的包掌櫃有往來,我……我怕他是想要出賣小掌櫃的!”
“你說什麼?”
段元秀抿了抿嘴,深吸了口氣後,堅定了語氣說道:“我說平哥他私下跟鴻福樓的包掌櫃有往來,我怕他是想要出賣你!”
話落,目光定定的看著青果。
原本大驚之下失了顏色的青果,在對上段元秀的目光後,她忽的便鎮定了下來。甚至嘴角還扯起了一抹幾近嘲諷的笑!也不知道是嘲笑段元秀,還是嘲笑章平等人!
段元秀對上青果那抹笑,沒來由的便顫了顫,但很快她又鎮定下來,急切的說道:“小掌櫃的,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沒有良心,平哥他們待我這般好,我卻出賣他們??墒恰?
“嗯?”青果挑眉看向段元秀,示意她往下說。
段元秀默了一默後,哽了嗓子說道:“可是,小掌櫃的,你對我們有活命之恩,我不能因爲平哥對我好,就忘了你的恩德!”
青果點頭,這個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心底是什麼感覺,只是一字一句問道:“元秀,你知道如果落實了章平幾個真的背主的話,他會面臨什麼樣的處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