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帝不相信裴皇后母子已經放棄了對皇位的追逐,但同樣相信自己絕對不是在鳳翔宮中的毒。
裴廷瑜此人說不上聰明絕頂,但行事卻向來穩妥周密,她就算是要對自己下手也會盡量把關系撇清,絕對不會輕易被人拿住把柄。
他把前來云霓山莊避暑之前的事情又仔細回想了一遍。
那一日穆應非和霍驍前后腳去御書房求見,他留了霍驍一起用午膳。
午膳前他對霍驍提了一句最近時不時會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那是他第一次對人提及自己有些神思倦怠的事兒。
那一日距離現在差不多一個月,就說明那些人給自己下毒是在一個月之前。
一個月之前……
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似乎特別多,先是雙妃之爭,后又是兩個女兒選駙馬的事兒,所以他也沒有心情召幸那些新人。
為了瑞映的婚事去過翠微宮幾回,說是去看張良媛,其實用膳安歇都在貴妃那里。
之后德妃那里去用過一次膳,賢妃那邊也去過兩次,這么說來問題就出在那兩個女人身上。
究竟是王娉婷還是馬蕓蔚?
王娉婷心機手段都屬一般,王家有錢卻無權,她們母子并沒有太過強硬的靠山,自己也從未表現出想要立恂兒為儲的意思。
至于霍家,霍大將軍本就是個老滑頭,且不說他會不會現在就開始站隊,就算是站了他也絕對看不上性情魯莽的恂兒。
所以單就王娉婷的立場而言,應該做不出對他下毒的事情,因為就算他被毒死,王家也沒有那個本事扶持恂兒上位。
那么就是馬蕓蔚。
他當初之所以不想讓霍文茵做三皇子妃,目的就是不想讓懌兒在軍中的勢力進一步擴大。
馬巖雖然是白虎營主將,終究還是隸屬霍大將軍麾下,只要不讓霍家和懌兒聯姻,單靠一個馬巖成不了什么氣候。
沒想到馬巖竟會把獨生女兒嫁進霍家,而且還是嫁給一個記在嫡母名下,紈绔不化的庶子為妻。
這么一來,懌兒娶不娶霍文茵似乎都一樣,反正他依舊得到了霍家的一部分支持。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雖然是一國之君,也不可能連霍家一個庶子的婚事都隨時放在心上,算是讓人鉆了個空子。
如果單是這樣,他不至于懷疑懌兒,畢竟他也是自己一直看好的儲君人選之一。
可方才聽了公孫神醫的那些話,他只覺得從前一直小看懌兒了。
這孩子表面溫和乖順,其實也是早就野心昭昭。
明知宇文荻那個老東西同自家一脈早已水火不容,他晉封親王爵位是怎么回事兒,偏還要和他有所瓜葛。
更有甚者,宇文昊從前和宇文荻有所勾結的事情他們幾兄弟都是知情的,他竟然都沒點忌諱,還是說……
他們早就達成了某種協議,私底下已經把他的江山瓜分了?
虧得他還如此信任馬蕓蔚母子,此次前來避暑母子二人一個都沒帶,簡直豈有此理!
永泰帝怒火中燒,胸口劇烈起伏,讓守在床邊的兩個女人驚喜交加。
“陛下——”裴皇后和姜貴妃一起湊上前輕呼道。
永泰帝勉強把眼睛撕開一條縫兒,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
京城往南百里開外的一座莊子傍晚時分迎來了一群客人。
莊子的主人正是那位閔先生,此刻他和姚尚書并肩立在正房前,春風滿面地躬身向來人行禮:“卑職等叩見殿下。”
宇文昊面色也很是好看,虛扶了一把道:“姚大人和閔先生不必客氣,快快請起。”
說罷又朗聲道:“大家也都起來吧,進屋里說話。”
一行人相攜走進了正房。
分賓主落座后,宇文昊先對姚濂道:“姚大人,朝堂今日情勢如何?”
皇帝陛下不在京中,早朝自然也就免了,但每日一大早各部堂官依舊會聚到內閣值房,同幾位留守的閣老商議重要國事,之后再各自回衙門辦差。
其實同上早朝也沒有多少區別,無非是陛下不在場,少了些拘謹罷了。
聽宇文昊詢問,姚濂忙拱手道:“回殿下,陛下暈厥的消息甫一傳出,很多朝臣都十分惶恐,但并沒有大亂。”
宇文昊淺笑道:“這才剛開始而已,況且宇文昭手底下也著實有些干才,有他們坐鎮,自然亂不起來。”
他嘴里的“干才”究竟指的是哪些人在座的人心里都十分清楚,那閔先生道:“殿下說得是,等宇文昭再也醒不過來的消息傳出,由不得他們不亂。”
宇文昊道:“閔先生所言不錯,用不了幾日四處就該亂起來了,屆時便只有本宮能夠收拾這個亂局,這天下當由咱們一起共享。”
這話說得實在猖狂,但所有的人卻沒有分毫的懷疑,立刻站起身道:“不敢,卑職等人能夠有幸追隨殿下已然幸甚,實不敢有此大不敬的念想。”
宇文昊笑道:“卿等都坐。”
其實幕僚中也不是沒有頭腦清醒的人,只是見主子心情這般朗悅,實在不好掃興,只能隨班唱諾。
等宇文昊笑過之后,終于有一名姓段的幕僚言道:“殿下此番布局雖然周到,然卑職還是有些擔心。”
宇文昊斂住笑意,正色道:“段先生請講。”
段先生道:“卑職著實是擔心萬全都司那邊……”
宇文昊挑眉看著他,心情很不爽地直接道:“段先生是擔心廖指揮使還是擔心韃靼人?”
段先生只覺得額頭汗津津,后背卻冷颼颼的,站起來拱手道:“卑職的確是有些擔心韃靼人。”
能出現在今日這個場合的人全都是宇文昊最信得過的,但他們中也不是每個人都像閔先生和姚濂那樣,行事毫無底線。
譬如這位段先生,從他父親那一輩就支持宇文昊,他也贊成太子殿下奪回屬于他的位置,但利用外敵這一點他一直都不贊同。
韃靼人向來狼子野心,燒殺搶掠無所不為,一旦放他們進入大周國門,后果不堪設想。
而且奪得龍椅不代表奪得江山,至少三五年內大周朝的局勢定然穩不下來,殿下哪里還有余力去對付韃靼人?
他是擔心請神容易送神難,偷雞不成蝕把米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