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黛女醫館來了位奇怪的客人。
顯貴府邸的女客成裹了腳,多半是一乘香藤小轎抬了來,這位客人卻是自己走上門的。
只見她穿素白色絲絹上衣,藕荷色百褶裙,渾身上下纖塵不染,腰間束一條蘇繡流云絹帶,越發襯得身段婀娜多姿,走路時腳步輕捷姿態嫻雅,直如行云流水。
唯獨叫人納罕的是,她臉上戴著一方面巾,將容顏完全遮住。
槿黛女醫館只接待女病人,從坐堂醫生到藥工、護士都是女子,就算是家規極嚴的高門大戶也不必擔心男女授受不親,從開業到現在,還沒見過蒙著面求診的人呢!
“喂,這位小姐還是夫人,您是來女醫館求診嗎?”女兵甲使個眼色,三位姐妹就迎了上去,隱隱將來者三面包圍。
女兵們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不過要是注意看的話,就能發現她們隨意垂下的手,距離腰間的劍柄很近。
來者稍微遲疑,最后還是點點頭:“不錯。”
甲乙丙丁齊齊怔了怔,只覺對方的聲音實在好聽至極,比普通人稍顯低沉、沙啞,卻隱含著某種神秘莫測的力量。
還是女兵甲比較老成,堆起笑道:“夫人,醫生瞧病講的是望聞問切,沒有遮住臉能看病的呀!您看,咱們這醫館上上下下都是女子,口風也緊得很,便是病家有什么難言之隱,也斷斷不會傳到外面……”
那當然,傳不到外面,最多傳到秦林案頭上。
來人卻像沒有聽到女兵甲的話一樣,緩緩抬步邁過門檻,向女醫館院子里走去。
甲乙丙丁四女待要阻攔,忽然神色就變了:對方款款而行,輕描淡寫間就有種淵停岳峙的氣勢,于無形中拒人千里之外,那種綿綿沛沛、無影無形的壓迫力,使得她們完全無法出手!
這人往前走一步,四名女兵就跟著退一步,竟是身不由己!
散布在院子里的女兵發現了異狀,有人已摸上了腰間掛著的掣電槍。
哪知來人走近了院子里,素手一舉、皓腕輕翻,已將面紗摘下。
只見她面容實在美到了極處,的肌膚吹彈可破,比羊脂美玉還要潔白溫潤,簡直像從來沒有曬過太陽似的,修長而英挺的劍眉,光潔飽滿的額頭,配著神光湛然的星眸,叫人只消見過一面,便會畢生難忘。
非要說有什么缺點的話,那就是她緊緊抿著的嘴唇和冷若冰霜的神情,不過從另一方面看,反而越發使人驚心動魄呢。
如果阿沙或者其他白蓮教高層在這里,一定能認出她就是那位統領百萬教眾,朝廷重金懸賞緝拿卻一無所獲,令眾多廠衛六扇門高手聞風喪膽的,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
甲乙丙丁四女見過的美人兒也多了,但當女客人摘下面紗的時候,她們仍然有那么一刻的失神。
“我,可以進去了嗎?”白蓮教主面無表情的問道,聲音帶著某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神秘力量。
甲乙丙丁齊齊讓開,對方手無寸鐵,又是這么一位美貌無比的青年女子,她們確實沒有拒絕的理由。
院子里的女兵們也解除了戒備,無數道目光或艷羨或驚訝的瞧著來人,暗嘆世上怎么會有這樣出色的美人兒。
白蓮教主輕移蓮步,行云流水般走向青黛坐堂問診的大廳,身后鴉雀無聲。
良久,甲乙丙丁四女才從那種發懵的狀態下回過神來。
女兵甲把舌頭一吐:“了不得,這位夫人真真像仙女下凡,我看恐怕只有紫萱小姐能和她比呢!尤其是她那種儀態,嘖嘖,難描難畫,一定是哪位王妃吧。”
“王妃?”女兵乙很確定的說:“皇后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她!”
女兵丙兩眼直冒小星星:“我倒覺得她像個非常厲害的女將軍,我真想去問問她是哪家府邸出來的,那種儀態和氣度,咱們能學到十分之一就好啦。”
“那還不容易?”小丁嘟著嘴,大大咧咧的揮了揮手:“只要讓秦長官把她騙回來,咱們就能天天和她見面了。”
切~~甲乙丙三位姐姐一人給了小丁一記爆栗,這腦瓜子里整天想的些什么呀!
白蓮教主內功精湛,聽力非同尋常,早已將四女兵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平時自然付之一笑,可這會兒就不同了,想起鎮水觀音庵的旖旎風光,禁不住臉上有些熱辣辣的,浩如淵海的心底也翻起了驚濤駭浪。
“姓秦的,如果、如果我真的那啥了,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教主大人把拳頭捏得咯嘣響,如果現在含憤出拳的話,別說咱們秦林秦長官,只怕思忘憂養的那頭白象,也被她一拳打死了。
青黛正在坐堂問診,猛地瞧見白蓮教主,也禁不住愣了一愣,這么出色的美人兒,也只有張紫萱能和她比一比啦!
卻見這位夫人面罩寒霜,眉宇間隱含憂憤之色,青黛常在病人臉上看見這種神色,倒是不以為怪,笑嘻嘻的打招呼:“姐姐怎么稱呼?不知貴恙如何?不要太擔心啦,小妹瞧你步履輕捷、雙眸蘊藏光華,一定非常健康,又這么年輕,就一點兒小毛小病很容易治好的,倒是整天愁眉苦臉,就不漂亮了哦!”
白蓮教主倒不是愁眉苦臉,擔心最多只有三分,她平素都是把銀面具戴在臉上,喜怒不形于色,現在摘下了面具,神情仍然冷若冰霜。
青黛的笑容真摯純潔,白蓮教主也禁不住微微一笑,心中暗暗喜歡這個像水晶一樣清澈透明的小姑娘。
“姐姐叫白霜華,來找醫仙妹妹瞧瞧,是想看看有沒有喜信,”白蓮教主盡量讓自己神色如常。
那天從鎮水觀音庵落荒而逃,這位教主大人就揣著個心事,那樣的話,會不會懷孕啊?
她內功精湛,真氣遍行大小周天,神光內照,倒是沒發現什么異狀。
可這件事在她二十三年的生命當中,確實從來沒有過那樣的經歷,打小兒就苦練白蓮朝日神功,絲毫不懂男女之情,看上去成熟一些的白蓮教主,其實比嬌媚可愛的青黛還要懵懂無知得多!
這件事吧,又不能問別人,去尋常醫館也怕被屬下瞧破,想來想去干脆借暗訪為名,跑到青黛的女醫館來看看。
青黛倒是不以為怪,很多女子有了喜,都到醫館來摸底的,身為荊湖女醫仙的她,甚至在孕期七個月之后,就能從脈搏分辨胎兒是男是女呢!
“小妹替姐姐把把脈吧,”青黛笑嘻嘻的說著。
白蓮教主伸出白皙的皓腕,擱在桌面的軟墊上,青黛替她把了一會兒,頓時驚訝起來:“呀!好奇怪呢,夫人非但沒有喜信,脈搏更是正而不亂,小妹看你眉宇凝練、雙眸神光清澈,似乎還是處子之身……”
這時候女子往往在十六歲到十八歲之間出嫁,白蓮教主已有二十出頭,說她是有夫之婦,來看喜信,沒有任何可疑。
相反,青黛望聞問切一頓下來,非但沒有喜信,反而覺得似乎猶是處子之身,這就茫然不可解了。
奇怪到了極點,跑來問是否懷孕,如果是秦林在這里,一定念一句:善了個哉的!
白蓮教主也奇怪啊,冷如冰霜的臉蛋微微一紅,從懷里掏出薄薄一本書,遞給青黛看:“難道、難道這空翻蝶一式,有什么不對?”
青黛接過來一看,是本《洞玄子三十式》,那“空翻蝶”乃是男在下、女在上的姿勢,還配著插圖呢!
便是青黛也撓頭了,想了一會兒,低聲道:“白夫人,莫非你丈夫、丈夫有點難言之隱?”
白蓮教主臉上青氣一閃,氣苦難當:什么我丈夫?就是你丈夫才對,那姓秦的小子!
“應該不會有什么難言之隱吧,”她搖了搖頭,心說要是有那啥毛病,他還娶你和徐大小姐兩個老婆?
青黛愁眉苦臉的想了半天,忽然指著插圖:“你、你們……該不會是沒脫衣服吧?”
輪到白蓮教主吃驚了,指著插圖:“什么,還要脫衣服?這圖上不是都穿著衣服嗎?”
青黛喉頭咯的一聲響,想笑又不好笑,憋得肚子痛。
原來白蓮教主拿的那本《洞玄子三十式》,是她隨便在街邊買的,所有插圖都是徒具姿勢而已,男女人像都穿著衣服——要不穿衣服,就有誨淫誨盜的嫌疑,唯恐官府查禁嘛!
“夫人白白耽擱好幾年,想來您那夫君也實在太正人君子了點,”青黛止不住的吃吃笑,小丫頭從桌子底下掏出兩本小書遞過去:“這是詳細版本的《素女九法》和《洞玄子三十式》,您和尊夫多參詳參詳,一定能喜得貴子。”
我還喜得貴子呢!白蓮教主哭笑不得,從青黛手中接過書,放了錠大銀在桌上,飛快的逃了出去。
“還是我們學醫的好,再怎么也不會鬧這種笑話呀!”青黛雙手托著香腮,笑容莞爾:“嘻嘻,這位夫人的丈夫,可比秦哥哥老實太多啦……”
殊不知重新蒙上面紗、走出醫館的白蓮教主,也長出一口氣:“呼~~原來沒有被秦魔頭……咦,這些書?”
隨意翻翻手里兩本小書,不由自主的想起鎮水觀音庵里的旖旎風光,教主面紗之下早已面紅耳赤,她慍怒起來伸手就要把書撕壞,不知怎的一轉念,終究沒撕掉,想了想又揣回了懷中。
晚上只有一章,明天趁值班多寫點,讀者朋友們,理解萬歲!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