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港開海以來,朝廷對于船只的建造控制極嚴,三桅及以上的大船,非得有市舶司的紅單,否則不準建造。因此,這三桅大船又被稱為紅單船。紅單的發放異常困難,要是沒有人脈門路,等上幾年,也未必能領的到紅單。船廠也掌握在朝廷手里,沒有人情,拿到紅單,也未必造的出船。
楊蓮亭聽了這造海船的事,倒是有些興趣。可是見鄭國寶居然不明大義,不跟自己做大事,又覺得憤怒“我說鄭國寶,你好歹跟我是一個地方來的,怎么就這么不懂好歹呢?大明朝能給你什么,我都能給你。當然,吃喝玩樂除外。可你活著就是為了吃喝玩樂,妻妾成群?你就不想為萬世開太平,為生民立命么?我告訴你,我雖然到現在沒搞出什么大的成績,我沒搞出火槍,沒搞出大炮,可是我們已經在播州實現了皿煮。這說明什么?說明皿煮才是人類的希望,只要皿煮了,你說的這些問題就都不是問題。我相信,只要皿煮了,就能找到合格的工匠,把我需要的東西都造出來。皿煮才是萬應丹,才是萬能藥,現在的大明,就是個病人,眼看就要崩潰了。”
鄭國寶一抬手“不必多言。這種廢話,我在京師也不是聽不到。大明已經崩潰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這次還沒崩潰完,就又接著崩潰,你們能換點新鮮的詞么?實話告訴你,你說的那些。我全都沒興趣。我這個人的目標很簡單,就是好好活著,活的舒服些,其他的事,與我無干。你說對了一件事,我就是要吃喝玩樂,妻妾成群。你說的那些,對我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另外我再告訴你,我對皿煮自有的家伙,有兩套對待方法。打打嘴炮的。照死里打;膽敢行動的。那便直接打死。你還有臉提你搞的那些東西么?日月票發行搞的天怒人怨,練新軍練到新軍要拿槍崩了你的地步,這就是你的成績?那所謂一說就明白,給個思路就能造出東西的工匠。到底在哪呢?咱們之間。就沒什么可談的了。夢兒,替我送送楊叔吧。”
夢兒在二人對話時,一直就那么安靜的坐著。雙手托著下巴,呆呆的看著鄭國寶。眼睛里那份眷戀,連瞎子都看的出來。聽了鄭國寶的話,站起身來,對楊蓮亭道:“楊叔,對不住。國寶說不歡迎你,還請你走吧。”
楊蓮亭以往的印象里,夢兒心思單純好哄,又對自己言聽計從,自己讓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沒想到今天鄭國寶一露頭,夢兒的態度就來了個徹底的大轉折。心中又驚又怒,楊童兩系火并只在早晚之間。如果官軍是童系招來的,夢兒在這關鍵時刻,又反水到了童系一邊,那自己的處境可就萬分被動。
“夢兒,你聽我說。你還小,沒有分辨的能力,不要上了壞人的當。這鄭國寶不是什么好人,他家里有妻妾成群,與咱們黑木崖奉行的一夫一妻可是不同的。你對他的心思,只會被他利用,來毀滅咱們神教,夢兒,你聽叔的話,趕緊把他拿下。將來叔叔給你找個好的男人,一輩子只愛你一個,就像你爹對你娘那樣。”
夢兒卻面如冰霜,神色越發冷漠。“像我爹對我娘那樣?你是說,讓我娘帶著我在大山里打獵,打野獸吃?隨便吃肉倒是不錯,可是娘過的一點也不高興。國寶他有很多妻妾我知道啊,可是那又怎么樣?我這次出去時,見這外面的人,有許多人都有妻妾,像咱們黑木崖這樣,非得一個人只能有一個娘子,還要男女分營的倒是少數。而且那些女人,我看一點也不快活,沒見有什么好啊。那些妻妾誰對我不好,我就殺誰。可是叔叔你給我找的人,我卻連他都想殺。”
鄭國寶站起身來笑道:“楊總管,有我在你再想騙夢兒,怕是不容易了。再說,你拿皿煮自有,真是啥好東西?我怎么看著夢兒連吃個肉,都沒有自由。連穿自己想穿的衣服都不成,想要放棄這個教主之位,也不行,她的自由在哪?她每天囚在這小小的山村之內,與畫地為牢,又有什么區別?你讓她裝成東方不敗出手殺人,好讓你這位置做的穩牢,我看也高尚不到哪去。你那皿煮自有的畫餅,要是真能充饑,你與播州就不至于搞的關系古怪,要混到日月神教來當總管了。而你手上那三尸腦神丹的配方,也始終捏著,不肯給楊應龍,這就是你說的萬靈丹?播州是不是真皿煮另說,我只看到這真皿煮的地方,與你怎么也上不來啊。”
三尸腦神丹的主料為阿芙蓉,但是還需要其他藥材,以及相應的比例,否則很容易搞出人命。楊應龍能掌握阿芙蓉,但是掌握不了配方。楊蓮亭則深知楊應龍的為人,當初在播州搞皿煮試點,他怕自己與他爭權,就把自己驅出了播州。若不是自己在播州有些關系,怕是連命都要賠上。后來雖然楊應龍又派人修補關系,給予經濟支持,看中的,還是日月神教這支勢力。
要是腦神丹的配方真被楊應龍得去,日月神教賣腦神丹這一重要創收來源,也會被卡斷,經濟上不能自主,只能成為播州楊氏的傀儡。他捏住方子不給,又設下重重障礙,不讓播州派來幫辦教務,掛職鍛煉的人接觸到配方,就是防著楊應龍。
兩下勾心斗角,既互相利用,又互相防范,彼此都想找個機會,把對方的勢力抓到自己手里,關系甚是微妙。這種關系,在日月神教高層內不是什么秘密。鄭國寶從上官云那打聽出來這消息,正好拿出來使用。
楊應龍被問的啞口無言,臉上神色一紅一白。夢兒道:“楊叔叔,國寶弟弟是我自己選中的男人,我就要他,別人誰也不要。誰要殺他,我便殺誰。”
“那他要毀了日月神教,毀了咱的根基,毀了你爹打下來的基業呢?”
“那我便幫他毀。”夢兒語氣依舊是那么冰冷,仿佛說的事,與自己毫不相干。
“這所謂的基業,其實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我也沒什么興趣知道,總之,在這里,我又不能隨便吃肉,也不能穿漂亮的衣服,有什么意思?國寶要想毀,我就幫他毀。”
楊蓮亭強壓怒火,“夢兒,你別任性。這事我們都退一步。只要鄭國寶不出這院子,我就保他平安無事。我也不讓人來騷擾你們,你看可好?現如今童百熊犯上作亂,勾結妖人任我行,想要毀我神教根基。又勾結了官兵進村,神教局勢十分危急,夢兒,你還得跟叔叔出去,主持大局啊。我想過了,童百熊現在口口聲聲說要見你爹說清楚,咱們找的那個假貨,根本騙不住他。不如就干脆把你推出來接位,到時候再把那些反賊一舉拿下,咱們這爿基業才能保住。”
哪知夢兒依舊搖頭道:“我不去。叔叔不讓國寶出這院子,那我也不走。他在哪,我就在哪。童百熊我好想見過幾次,這人我不喜歡,不過他對我也沒什么惡意。叔叔只管按你自己的意思辦就是,我才不管呢。我要陪著國寶弟弟在一起,還要給他生孩子。沒工夫理會其他的事,官兵要打就打,你們要殺就殺,總之不要煩我們了。我們好不容易見面,話還沒說幾句呢,你就跑進來打岔,我不高興。”
以楊應龍在教內的勢力,原本有許多方法可以置鄭國寶于死地。可現在正是楊童二系劍拔弩張的時刻,這時候一個不慎,可能就滿盤皆輸,萬劫不復。要是在這種關鍵時刻搞死鄭國寶,必然惹來夢兒的報復,到時候引發的連鎖反應,自己能不能抵擋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