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繡春 13.婚禮
“甚好,甚好,四爺沒有辜負我們對他的期望,我想你從現(xiàn)在開始,應(yīng)該是一帆平順了。也不枉我這次冒險進宮來看你一眼?!贬窔J看著寶兒的背影,忽然很有感觸的說道,“這次我再出宮,咱們只怕就永生無緣再見了?!?
聽了他的話,我的傷感也是莫名涌上心頭,低下頭沉默起來。岱欽朝四面看了看,突然壓低聲音說道,“皇上心裡很是忌諱建文帝那四年曆史,聽說已經(jīng)開始找史官修改史冊,硬生生的將建文帝四年的統(tǒng)治一筆勾銷,而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事,還有就是前朝舊臣建文舊部,稍有些不敬之意的,全都沒有落到好下場,或貶或殺,都已經(jīng)清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在外逃竄的黃子澄和齊泰,沒有追拿回來罷了,那兩個言官,除了嘴皮子上賣功夫,根本不成氣候。”
“改朝換代,新帝即位,都有這樣的一段,這個不怨他?!蔽液ε箩窔J說著說著便會和其他人一樣流露出對朱棣的不滿,認爲朱棣殘忍嗜殺,連忙維護道。
岱欽顯然聽出了我的維護之意,溫和的笑了笑,“比起唐太宗李世民殺兄弒父,武妖后親手殺子,皇上殺幾個罪臣,那算什麼?!?
他越是這麼說,我心裡越發(fā)的虛了起來,是以便只是面上帶笑,看著他不說話。岱欽不想我繼續(xù)尷尬,便說道,“你不要多心,我跟你說這麼多,是有件事想私下裡悄悄告訴你。”
“哦?什麼事?”我搭訕著說道。
岱欽笑了笑,“其實今天把朱顏血送到四爺面前的時候,我就想當面告訴他了,只是看他對朱顏血的處置不免有些殘忍便忍住了,不過我不說,遲早也有人要查到的,現(xiàn)在我悄悄告訴你,要不要告訴他,你自己決定吧?!?
聽他這麼說,便知是一件正經(jīng)事了,我豎著耳朵,認真的聽著。岱欽對著我看了看,略愣了愣,忽的又低頭自嘲的笑了笑,“我在追拿朱顏血的途中,不止只看到這一波四爺想要的人,還有黃子澄,他依舊在招募兵力,仍打著推翻燕賊的旗號……”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個黃子澄,本就和齊泰一般,被朱棣列爲靖難的主要矛頭,而事實上挑起削藩戰(zhàn)爭的人也就是他和齊泰這兩個書呆子,想來只要落到朱棣手中,下場定然慘烈,岱欽心存仁慈,便沒有告訴朱棣,此時告訴我,也是他於世間百態(tài)通透,知道黃子澄就算此時能逃脫,將來總有一日要被抓到,而他在外,越是招募兵力,連帶著那些被他忽悠著參軍準備反叛朱棣的人也一個個的要遭殃,不如現(xiàn)在趁早除了,反而更少紛爭。
“他在哪裡?”我想了想,還是問道。
“山東附近?!?
我長呼一口氣,“我會求皇上對他開恩?!?
岱欽只是點點頭,並沒有搭話,想來對我的承諾並沒有什麼信任可言,他不是信任我,是不信任朱棣會對黃子澄仁慈。
寶兒也已經(jīng)將飯菜端了上來,岱欽笑呵呵的道,“宮中食物果然精緻,怨不得所有人都想做皇帝?!?
“你不必嘲諷他了,你知道他如今的皇位並不是他自己真的貪圖榮華富貴,也不過是被逼無奈罷了?!蔽姨嫠辶艘槐?,帶著笑臉,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
岱欽哈哈笑了出來,“那是俗人的想法了,我認爲四爺最最值得羨慕的並不是得到了皇位,而是身邊有你這樣一個好女人?!闭f著,將我遞過去的酒水一飲而盡。
岱欽在宮中住了兩日,每日只是藉著替我看傷的藉口來與我閒聊幾句,便與我告辭了。朱棣國事繁忙,待他想起這個老頭詢問我的時候,我告訴他已經(jīng)打發(fā)走了,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我笑了笑,“那就替你重新找大夫吧?!?
岱欽既然把黃子澄行蹤告訴了我,就是在讓我轉(zhuǎn)達給朱棣了,他心中也是認爲黃子澄不能流落在外,讓這個國家繼續(xù)分裂,讓百姓處在戰(zhàn)亂的水深火熱之中。我想了又想,終於還是對朱棣說道,“你派出去的錦衣衛(wèi)御林軍們找到了齊泰和黃子澄了嗎?”
“齊泰已經(jīng)在被帶回來的路上了,黃子澄狡詐,還未摸到行蹤?!敝扉喡缘恼f道,“怎麼好好地問起這個?”
“齊泰在哪裡被捉拿的?”我有些訝異,沒想到他的動作這麼快。
“墨脫,一個邊陲外郡,那廝死不悔改,還在到處招兵買馬,攪和得所到之處人民不能安居樂業(yè),還以爲要打仗?!敝扉︻伾珌K不好看。
我一愣,岱欽所料之事果然不假,他們相對於朱允炆來說,絕對算是忠臣義士,只是江山已然易主,還是這樣一副死腦筋,便成了國家的禍害了,“是錦衣衛(wèi)拿回來的?”
“是,越龍城推薦的紀綱倒是很得力。他自己現(xiàn)在每日便在京城各處喝喝小酒,落得一個自在。”朱棣提到越龍城,又是嘆又是笑,“父皇留下的人,只要沒跟著允炆胡鬧的,都還有些真本事?!?
我也笑了笑,“隨他吧,他如今算是參透了官場兇險,你就賞他些銀兩,夠他一輩子喝酒便罷了?!?
朱棣伸手,將我拉到身邊,“你好些天都閉口不言,不再與我談?wù)撨@些了,怎麼今日好好的說起那兩個反賊了?”
我伸出食指點了點他的額頭,笑道,“你呀你呀,還是世面見得少了,這樣的錦衣衛(wèi)就夸人家能幹了,齊泰遠赴邊疆尚且被追回來了,我料著也必是有人告發(fā),要不他們是找不回來的?!?
“咦~奇了,你怎麼這樣料事如神。聽你的口氣,你對現(xiàn)在的錦衣衛(wèi)署並不滿意???”
“當然,黃子澄就在山東,拿下鐵弦的時候竟都沒有把他拿下,聽了旁人告密才追回齊泰,這有什麼好值得炫耀的?”
朱棣臉色一變,正了正身子,“你怎麼知道黃子澄的行蹤?”
“還是那個赤腳老大夫,這人醫(yī)術(shù)只怕還真的不怎麼樣,倒是運氣一流,不止讓他遇見了朱顏血這個女賊,他還無意間遇到了黃子澄呢!只是他大概不知道他遇見的人就是黃子澄,聽他口述,那人的樣子,所騎的馬,所帶的手下,就是黃子澄無疑了。”
朱棣輕輕拍了拍桌子,站起身來,“有這等事?”
“是啊,看樣子黃子澄是和鐵弦在山東一起密謀如何繼續(xù)募兵的事,只是鐵弦率先被捕,他立即逃竄了,前去追捕的人沒有經(jīng)驗,抓了一個主兒就高興地不行,哪裡還想到繼續(xù)善後?”我笑了笑道,“你呀,別在我這裡坐著了,趕緊先下令派人去追查,要不拖得久了,再蠢笨的書呆子也長了腳,人家會跑?!?
朱棣果然立即便吩咐李興去給紀綱下密令,讓紀綱立即再去一趟山東,勢必將黃子澄帶回。下完令,纔對我笑道,“你爲何讓那老頭兒走了,應(yīng)該好好賞的。”
“老先生似乎意不在此,對金銀珠寶沒有什麼興趣。”我垂首道。
朱棣有意無意的看了我一眼笑道,“看來不過幾天,你們倒成了忘年之交了。”
我臉上一紅,“你莫亂說,在宮裡我又沒有一個朋友,不過來了個江湖上的人,多說了幾句,替你套出了消息,又省下了賞銀,你還要怪我嗎?”
朱棣哈哈笑了起來,“哎喲,小妹妹,說得這樣可憐,我怎麼捨得怪你?來,我今日來,並不是跟你閒聊的,可是有正事的。八月中秋是個好日子,我想選在那一天行你的冊封大禮,你看可好?”
我扭過身子,無所謂道,“你選好了就行,你知道我對冊封之事並沒有什麼要求。”
朱棣撇撇嘴,“真真是隻有你了,我還得求著你才能把好東西給你?!?
我摟住他的脖子,“好好好,你待我最好。不是隻有你有正經(jīng)事,我也是有正經(jīng)事要找你的,今日你不來,我也要追到養(yǎng)心殿去找你的?!?
“怎麼聽你的語氣像是追債?”朱棣寵愛的笑了起來。
我從他身上起開,理了理他的龍袍,“可不就是追債,你在這裡坐著不許躲債走了,我馬上就來。”
朱棣看我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由得更是好笑,便側(cè)著頭看我到底準備幹什麼,我走到梳妝檯邊,將首飾盒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張記得滿滿的紙遞到他面前,他瞇著眼睛唸了起來,“宅邸一間,傢私一套,僕人二十,金飾一套,玉飾一套,鳳冠一頂,新人新婦嫁衣各一套,雞鴨魚肉若干……”朱棣念著念著便噗嗤笑了出來,“你這是準備過家家嗎?”
我從他手中抽過紙張,撅著嘴扭過身子佯裝生氣,“你這人怎麼這麼善忘呢?”
朱棣將我扭回來,笑道,“誰善忘了,你是在給三保和寶兒置辦婚事是不是?我說你過家家並不是不幫你辦啊,而是笑話你忒也小氣,我身邊一等一的貼身侍衛(wèi),幕後謀臣,大內(nèi)總管,婚事就辦得這麼潦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