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一畝地就播種二十斤的消息不脛而走,傳得沸沸揚揚,前晌何管家將種子準備了,後晌,就有許多人來瞻仰,就連丘師爺都來了,搖著破爛的芭蕉扇子,裝斯文:“糟糕,周星周管家,我要輸了的!你看,別人一畝地播種八斤,你播二十斤,產量自然要翻跟頭往上漲的,我的娘呀,我的小娟子要被你贏走了!”
丘師爺難得這麼幽默一回,把所有的人都逗樂了。
沒有人贊成周星的做法,最好的是幾個老家丁,偷偷摸摸地告訴周星,播種太多,肯定要起荒了的,等過冬分孽,麥頭太密集,將來成穗確實大問題。
周星胸有成竹,也不在乎,頂多對他們笑笑,在大家看起來,他就是一個頑皮。沒心沒肺的傢伙,只有嘆息著走開了。
“哎,小周管家那麼精明的人兒,咋就忽然迷上了種地?一千斤?呸,神仙也種不出來!別說二十斤種子,就是兩千斤種子,也不成!”
播種了地,周星立刻招集自己手下的工人:“諸位知道今天我們應該做什麼事情?”
“周爺,您說,您說做什麼就做什麼,反正,我們吃著您的飯,不能這麼閒著,地裡的活兒基本忙完了,您說吧!”
“爺,您可不能攆我們走啊,我們還有的是力氣,只要您肯用我們,我們就能給您好好地幹!”
工人們對目前的生活相當滿意,讓周星很是感慨,難怪當年中國一個分田地的口號,就能夠叫成千上萬的中國老百姓們拼搏了性命幹革命呢,這些善良而貧困的中國百姓,實在是太可憐,太可愛了。
“農活兒是完了,你們願意的話,繼續留在這兒,我繼續管你們飯吃,但是,按照規矩,農忙時節的管飽飯是不能再吃了,乾糧要減少,我們都是這樣的。”周星說。他沒說假話,黃家雖然是大戶人家,也嚴厲地執行著這樣的規矩,別說是白麪饅頭,就是玉米麪饅頭和黃豆饅頭,都沒有飽可吃的。在平時,大家多吃菜,多吃水煮蔓菁,菜是蘿蔔白菜,在河南北部,每年的大白菜和蘿蔔可是當著事兒吃的。尤其是蘿蔔,因爲產量非常之高,想方設法吃,最常見的吃法是切成片,在滿小麥地裡曬乾了,儲備下來,有時候能夠儲備一年,然後每天都抓些洗了,泡了,煮成大鍋的菜,或者直接攪拌在湯裡。這些努力,只有一個,想方設法地減少糧食的消耗。
“知道,爺!只要餓不死就行。”
周星道:“餓死?誰也不能餓死,一個都不能少,聽我說,大家分開來,一路繼續挖溝,要將溝挖到百畝田地的周圍都圍繞起來,才能夠將水真正地撤下去,一路出兩個人,跟我做點兒小事情!”
農閒季節,黃家的莊園裡並不閒,七零八落的雜事兒,讓管家們都頭疼的,不是打曬豆子,就是剝玉米棒,摘棉花,曬棉花,還有等紅薯經了霜降,刨紅薯,將紅薯切片曬乾保存,有的製作成澱粉等等,而農用工具的整修,又是一件大事情,何管家也相當支持周星,沒有派遣額外的活兒給他的流民工人。
“幹什麼?爺?”被挑選出來的是兩個身強力壯的大漢,因爲這些天基本可以管飽,他們的身體迅速地健壯起來,銅紅色的臉上,有著謙和的本性,也有赴湯蹈火的意志。
“你們在家打過鐵沒有?”周星問。據他所知,在這時代裡,幾乎所有的人都幹過,掄起大錘來往燒紅了的鐵條上砸,只有力道,沒有多少技術含金量。
果然不出所料,這倆大漢興奮得睜大眼睛:“打鐵?成啊,我們都幹過,這不,星爺啊,我還在俺村裡幹過,學過徒呢!要不是家裡娶媳婦種地,也許,我就一直幹下去了。”
不過,另一個立刻就揭露了他的老底:“去去去,別跟咱星爺玩虛的,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不是被師傅給打了出來?”
周星也沒有過於糾纏,帶領他們去了鐵匠房,黃家這樣的小作坊有兩處,專門僱傭了人來打鐵,項目很簡單,打些鐵釘,耙齒,鋤頭釺之類。周星昨天就說好了,專門有人等著,是嘎子,開了門:“星哥,您看,什麼時候開始?”
“今天就開始。”
“呀,行啊,何爺那邊,我已經問過了,他一聽說您要開打農具,非常高興,這不,煤炭鐵條什麼的都有,您看著辦吧。”
在嘎子的幫助下,周星指揮兩個流民壯漢,生著了爐火,然後準備東西,“星爺,您要打什麼?是不是兵器啊?您老要是在腰裡別一件刀,可威風了!嘿嘿嘿。”
“打鐵釺。”
“鐵釺?行啊。不過,這屋子裡的鐵疙瘩可不夠啊,您老要打幾把?”嘎子問。
周星將自己的計劃講了,一面也暗暗嘆息,這真正是一個手工作坊,沒有任何的機械設備,風箱是人工推拉的那種,至少需要三個人才能工作,於是,周星要求嘎子留下來。
“我們先試打一把,這個樣式!”周星將現代的鋼釺的樣式講了一遍,頓時讓這三人都震驚不已:“這是鋼釺嗎?”
周星感慨,中國人的落後實在是根深蒂固,就連一個小小的鋼釺的樣式改造,都這麼軒然大波似的,當然,這三人也很感興趣,因爲就是隨便用腳趾頭想想,都能清楚,這樣形式的鋼釺,薄弱了一些,可是輕便了許多,釺刃寬闊了何止一倍,可以使挖掘工作的效率成倍增長,周星在挖掘溝壑的時候,忽然感到了這裡的巨大潛力。
幾個人說著就動手,等爐火到了時候,燒了鋼鐵條進去,按照周星的樣式,打造了一把釺面兒,自然,很是費勁兒,通常的鋼釺,不過是將鋼鐵燒紅打造延展了些就成,而現在,必須打得極爲單薄,均勻,還要彎曲到一定的界面。
正在忙碌著,忽然,外頭有人喊:“呀,開工了,周管家說幹就幹啊!”話音剛落,就進來了一堆人,前頭是何管家,引領著黃得榜老爺子,後面還有丘師爺等好幾個人,尤其是何管家:“快來,聽說周管家要打東西,我就奇怪了,咱們黃傢什麼農具沒有?還需要他親自動手?”
周星趕緊出來迎接,因爲推拉風箱,周星的胳膊給累得實在受不了,想當年,在花叢中游戲的一雙嫩白小手,纖細胳膊,怎麼能支撐打鐵的狠活兒?
“你們打的農具呢?是犁呢還是耙?是鋤頭呢還是鐮刀?”黃得榜有些悠閒地揹著雙手問。
黑煙兒消逝了,爐火正旺盛,冒出了湛藍色的火焰,貪婪地舔拭著,繚繞著,而正爐火口兒上,則無窮無盡地冒著一簇簇的火星,那小小的方口火口,熾烈鮮豔,給人異樣的感覺。
周星趕緊將鐵夾伸進了水裡,剛經過粹火的新式鋼釺依然冒著白色的煙霧,因爲屋子裡不是多明亮,周星將之夾到了外面給大家看。
“這是什麼玩具?”黃得榜瞠目結舌。
“是啊,周管家,你做的鋼釺就是這樣?”何管家也暈頭轉向,截然有些惱火。
“嘿嘿嘿,這就是鋼釺啊?這,這,這不是玩笑嗎?就這麼薄薄的一張鐵片,能剷土嗎?不要剛伸進土裡,就象上了歲數人的那個寶貝花槍,嚓一聲就斷了!”
一面本能地譏諷,大家也認真地把玩,丘師爺剛想伸手近前摸,被其熱度薰了下,趕緊縮手:“看起來就古怪,嘿嘿,想來,周管家必有說法吧?”
周星並沒有任何地畏懼,要是這幾句破話就讓他倒架了的話,他就不是周星了!他連續地將鋼釺在水裡冷卻,一簇簇的白色霧氣熾烈的冒出來,爆炸開,連伸幾次以後,就慢慢地不聽動靜了,接著,周星又轉回外面,找了現成的釺把兒安進去,因爲釺把附近的口沿兒彎曲度不夠,兩個流民工人,按照周星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敲打了半天。
“嘿,周管家,你的釺管兒上怎麼露出一個窟窿?莫非是撒尿兒用的?”丘師爺冷嘲熱諷道。
周星一樂,不跟他計較,因爲他知道,在素以仁義自居的黃東家面前這麼尖酸刻薄,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得以德服人。果然黃東家厭惡地瞪了丘師爺一眼:“是不是釘釘子固著釺把兒?”
周星趕緊豎立起了大拇指:“東家說得對!老爺,就是這麼著!”說著,周星就吩咐流民工人,把住了釺,在那小缺陷處砰砰砰砸進了一根釘子,然後就舉起來,揮舞了幾下,周星放心了,雖然說釺刃的邊緣不怎麼規矩圓滿,要說輪廓,還是相當不錯的。
“爺,請您試下!”
黃得榜懷著很興奮很神秘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接了新式鋼釺,左右逢源地搖晃了兩下,覺得輕便異常,再看看釺刃,也覺得開鋒不錯,頓時興趣大增,兩隻手連續翻著,學作了戲劇臺上的耍花槍模樣,一面大笑:“不錯,不錯,輕便得很!這是洋人的釺嗎?果然好!”
何管家也接了釺感覺,反覆研究了一會兒,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嗯,好,周管家,你弄的東西就是不錯,這一釺下去,頂兩釺用,剜得土絕對多,幹活肯定快!”
他們一誇獎,周圍幾個家丁也跟著高興,議論紛紛,這時候,丘師爺的臉上掛不住了:“爺,老爺,何爺,依我看,這洋釺就是玩洋的耍貨兒,銀槍蠟燭頭兒,中看不中用!”
周星見他說話刻薄,頓時一樂:“丘師爺,您怎麼能跟一把釺相提並論呢?對,您是銀槍,這鐵釺就是再多了鋼,也不能比的!”
周圍的人立刻聽出,都哈哈大笑,把丘師爺躁得不行,趕緊奪了釺:“我來試試看,能不能用,別一釺下去就折斷了!”
這正是大家都關心的,就是周星,也因爲擔心使用的鋼鐵質量而不踏實,於是,大家都看著丘師爺挖地,只見瘦瘦的丘師爺可著勁兒踩著釺刃入了土,然後狠狠地壓動釺把,他拿的樣子,純粹是搗亂,所以,何管家趕緊過去,嘗試著挖土,連挖了幾下,笑容可掬:“好!這釺就是得勁兒,輕巧不說,挖的土也多,省人力見功夫,真是好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