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柏油路面,鄉間的小路變得泥濘不堪。一腳踩下去,冰冷的泥水能夠淹沒腳踝。沒走幾步路,袁周的鞋裡面就已經灌滿了泥水。短短的幾分鐘時間,他的腳趾頭已經被冰水泡的失去了知覺。溼軟的泥土粘住了他的鞋子,讓他不得不使勁的從泥坑裡將腿拔出來。袁周索性脫下了鞋子,頂著這冰冷的雨水,孤獨的向安坪村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遠處終於能夠看到點點燈光!這微弱的燈光對於袁周來說,就像是大海之中迷航的輪船看到了指引方向的燈塔一般。早已經精疲力盡的袁周迸發出最後的力量,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著燈火砥礪前行。
發出燈光的房子是一排低矮破舊的平房。三間紅磚灰瓦的屋子沒有院牆,門口對著著滿是爛泥的村級公路。斑駁不堪的紅磚牆上用水泥抹出了一塊告示牌。紅色的油漆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大字——小賣布!‘布’字用紅油漆打了一個╳,又在後面寫了一個正確的‘部’字!
如此奇特的招牌,放到798藝術區沒準會讓那些所謂的藝術家趨之若鶩!就連袁周這種沒有半點藝術細菌的人,看到這幅招牌也不禁莞爾。袁周的心情好了不少,身上的疲累感也消失了許多。只見他套上了鞋子,敲響了小賣部的房門。
生滿鐵鏽的房門從裡面拉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滿身酒氣的嚷嚷著:“大冷天的不在家待著,跑出來野什麼?要買麼個東西?你……”素不相識的袁周顯然讓他愣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問:“你是誰?”
李令月的短信裡說她被人非法拘禁,如果自袁周進村之後大張旗鼓的滿處嚷嚷著尋找李令月,不但找不到李令月,還可能讓拘禁她的犯罪分子狗急跳牆,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所以,在來安坪村的路上,袁周已經想好了自己的身份。
“大叔,你好!我是希望工程的工作人員!馬上就要過年了,領導派我來咱們安坪村的希望小學來看一下。外面太冷了,您能讓我進去暖和一下嗎?”袁周穿著一身藍色的衝鋒衣,身後揹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看上去挺像是一個大學生,和那些滿臉橫肉,一身戾氣的逃犯相差甚遠。
聽到袁周這樣說,小賣部老闆臉上的警惕神色漸漸散去,點點頭說:“哦,你是希望工程的志願者吧?趕緊進屋來……”說著,他讓開了門口,把袁周讓進了小賣部裡。
不知道是山區的電壓低。還是因爲小賣部使用的是劣質燈泡,房間裡面的燈光很昏黃。袁周向房間四周看了看,小賣部的貨架上,雜亂的擺著各種廉價的商品,最顯眼的位置,各種瓶裝的雜牌白酒備貨量倒是不少,看起來在安坪村白酒的銷量應該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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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周摘下揹包,笑著問:“老闆,謝謝你讓我進來。外面實在是太冷了,您這裡有什麼吃的?”
老闆的眼睛裡冒出個一陣精光,連忙說:“我們山裡的飯菜你可能吃不慣!我給你泡兩袋方便麪吧,對了,我這裡還
有火腿腸,還是雙匯的,名牌!”
袁周立刻明白過來,老闆這是在推銷他店裡面的商品。他笑了笑,說:“好,那就吃方便麪,再來幾根火腿腸!吃完了一塊兒算賬!”
“好說,好說,我這就給你去做水……”說著,老闆從貨架上拿了兩包方便麪,向後面的屋子走去。
過了大概十分鐘,老闆端著滿滿一海碗的方便麪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袁周的身前。看著那雙油乎乎的筷子,袁周也沒計較。直接抄起了筷子挑著麪條大口吃了起來。可能是因爲餓了,袁周覺得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方便麪!
吃完了面,袁周從口袋裡摸出了被壓的皺皺巴巴的小江山,遞給了老闆一根,幫他點上了火,這才說:“老闆,我問您個事兒!咱們安坪村希望小學的校長,還是李老師吧?”
“你說的是李二爺吧?不是嘍!李二爺去年冬天死了,現在的校長也姓李,叫李令文。按輩分來說是李二爺的侄孫!不過這小子不正道,教學不行,騙娃娃們的錢倒是有一套!大兄弟,你跟你們領導說說,把那個龜孫撤了,省的讓他再禍害娃娃們!這傢伙簡直就是誤人子弟啊!”
聽到這,袁周的心裡一陣竊喜。李令月曾經跟他說過,安坪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姓李,相互之間沾親帶故,村裡面有什麼事,隨便招呼一聲就能聚上百十號人!袁周還擔心自己尋找李令月無從下手。可現在看來,安坪村也不是鐵板一塊啊!
“還有這種事?”袁周眉頭緊皺,看上去很生氣。“你跟我所說,到底怎麼騙娃娃們的錢?連小孩子的錢都騙,只要是證據確鑿,我一定會向上級領導反映!”不愧是從反調局出來的,袁周說話間帶出的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讓小賣部老闆誠惶誠恐。
“你一定是和大領導吧?那我就跟你說說!我家的小孫女,也在村裡面的小學裡面上學!我去城裡進貨的時候聽人說,國家給上學的孩子每人每天一盒鮮奶。可李令文這個龜孫從來沒給娃娃們喝,他全都留下來自己偷偷的喝!實在喝不完的,他寧可拿回家去給他婆娘洗澡!也不給娃娃們喝!你說這狗日的還是人嗎?”
“呵呵,用牛奶洗澡!這狗日的以爲他是皇上哩!老闆,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向領導彙報!對了您貴姓?”袁周問道。
“我也姓李!我和李令文還有點親戚哩。按輩分來說,他得管我喊叔!不過有句老話說得好,大義滅……滅……滅啥來著?”
“大義滅親!”袁周看他冥思苦想的樣子,趕緊替他說了出來。
“對,對,就是大義滅親!這狗日的要不是仗著他爹是村書記,村頭的黃狗當校長,也輪不上這狗日的當啊!自從他當上了這個校長,好幾個支教的老師都被他氣跑了!這貨買了箇中專畢業證,能交娃娃們啥東西?課本上的東西,這狗日的自己還看不懂哩!每天一上課,這貨就告訴娃娃們自習。有本事的家長都把孩子接出去上學了,沒本事的,只能挨著!
”說到這,李老漢嘆了口氣,看上去一臉的無助。
袁周又掏出煙盒,遞給了李老漢一支,問:“李大叔,如果領導把李令文免職,咱們村裡還有誰能勝任校長的職位?”
李老漢吸著煙,瞇著眼睛在腦海裡想著能夠接任校長的人選。一根菸徹底吸菸,菸頭差點燙到他的手指,他才戀戀不捨的把煙按滅在菸灰缸裡,搖著頭說:“村子裡面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根本沒有人能把學校撐起來!要我說,最好還是從外面派一個老師來。大城市來的老師學問高,還負責任!最主要的是能交娃娃們洋文呢!村裡面倒是有幾個老漢上過學,可他們都不懂洋文啊!”
袁周點點頭,說:“您說的這些情況我都記住了,我會向領導如實反映您說的這些問題。李叔,咱們村子裡有沒有旅店?我要找個地方住下來。”
“哈哈,這破村子哪有旅店?你是替娃娃們辦事的,就住在我家裡!”李老漢知道,能不能替娃娃們找一個好老師,就看這個年輕人了。不管於情於理,他都要把這個年輕人留在家裡。以後派來了新老師,讓這個小夥子跟新老師美言幾句,新老師能不照顧自己的孫女嗎?
袁周看了看逼仄的房間,說:“這,合適嗎?”
“合適!有啥不合適的?我兒子兒媳婦都出去打工了。家裡面只剩我們老兩口和兩個娃娃。你就住在這裡!”
袁周也沒有矯情,他從口袋裡摸出張百元大鈔,塞到了李老漢的手裡,說:“既然這樣,那我就在這裡叨擾兩天,這是剛纔方便麪的錢,剩下的就算是房費……”
“那怎麼行?你來給娃娃們辦事,我咋能收你的錢?再說了,這……這也太多了!”看得出來,這一百塊錢對於老人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
袁周按著他的手沒鬆開,笑著說:“我可能要住幾天,這錢你就拿著,不夠再說。我還有點事想要問問您!”
聽到袁周這樣說,李老漢有點不好意思的把錢放進了口袋裡,說:“那行,明天我上老婆子給你殺雞吃!你要問啥,只要我知道的,我肯定告訴你!”
袁周又遞給他一支菸,裝作滿不在乎的說道:“李大叔,不瞞你說,你們村的自然環境不是太好,外面的老師就算是派過來,也很難堅持住。所以,我覺得還是從咱們村上任命一個校長比較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村應該出過一個女大學生吧?那姑娘現在幹什麼了?”
“哦,你說的是村西頭李大頭家的大姑娘吧?好像是叫令月吧?”袁周的眼睛亮了起來,他說了這麼半天的廢話,就是要弄明白李令月現在的處境。看來自己沒有找錯人,李老漢確實知道李令月。
“對,好像就叫李令月!我在資助名單上看到過她的名字!”袁周壓制住內心之中的激動,冷靜的說道。
李老漢嘆了口氣,搖著頭說:“那姑娘倒是合適幹這個校長。可惜啊,聽說她要嫁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