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她說的嗎?”
“相信。”
秦卿略感疑惑,“瑰凝姑娘雖答得條理清楚,但我看她說的未必是實話。”
“這是再好不過的答案。”袁昊覺眺望遠處他的院落,隱隱聽聞箏聲縹緲而來。 “我不明白。”
“對于現在的凡漪來說,有一個身份再好不過,如果是瑰凝賦予她的則更好,至少她會相信。”心早已飄向別處,但仍細致的講解。 “難保瑰凝不會說出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我們還不知依離真正的用意。”秦卿的擔憂不無道理。
“所以需要留心她的行蹤。”一抹深意涌入袁昊覺的眼底,“這件事司徒應該可以。” “也好,由我去跟他說。”
話畢,袁昊覺已越過他大步走向自己的院落。依他對拓承衍的了解,如果他欲傷害一個人,絕對會快刀斬亂麻,決不會如此糾纏。
如此看,他的目的就不是要傷害。莫非,失憶的凡漪身上有什么重要的東西?
或是凡漪是個重要的人?想到此,他的心驀地一緊。憶起了,他們同凌曦初見的歲月,竟已許久不曾想念她了,原來于他而言,她竟始終是個虛幻的存在,看見卻摸不見,想念卻無法擁有……不知她是否安好?
就這樣,惆悵的情愫又如瘋長起來。
行至門外,不絕于耳的箏聲飄飄渺渺地傳來。
他蹙眉凝思,看向屋內背身而立的彈箏之人,一身白衣,一頭如瀑的青絲,不是凡漪卻是哪個。
望見那抹背影,心暖了,惆悵散了。 他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身后。
她似乎十分投入,竟一點沒有覺察。撫箏的手指嫻熟優雅,聲音婉轉悅耳,他聽著竟有一刻恍惚。
曲調悠揚而凄婉孤寂,動人心魄。一曲終了,她久久未動。 “想不到你的箏彈得如此好!”
她聞聲回眸,溫婉一笑,明媚如花,“我也竟不知道自己會彈箏。”
“因為你和瑰凝是姐妹,她會的,你自然也會,且更勝她一籌。”
她忽略掉他的贊賞,更感興趣她們是姐妹這個話題,“姐妹?”柳眉挑起,微微驚訝。
“對,為尋失憶的你而來。”“我以為……”“以為什么?”
“沒什么,只是有些欣喜罷了。”她清楚朦朧的夢中沒有瑰凝,而這說明她們之前不曾有交集,何來姐妹之說。
那不是他撒謊,那便是瑰凝在隱瞞什么。
他捕捉到她眼中閃過的疑慮。她在疑惑什么呢?
他揣測著,只是試探性的問:“你對她可有印象?” 手溫柔拂過她柔軟的發絲,最終落在她的鬢角處,攏起了一縷調皮的黑發。
她頓頓神,眉眼一笑,攙住他的胳膊,“等記起了自然就有印象。”
掩去那絲疑慮,不自覺地轉了話題,“我記得你曾許我一次策馬出游,如今還算不算數?”
明知她在刻意回避,他亦順水推舟,不再糾纏,“這倒記得住,我倒忘了!”
她嬌嗔著努起嘴,揮舞小拳不住地捶向他的胸膛,“你……你言而無信!”
那溫軟的力道砸到身上化作了繞指柔,酥了他的心。
握住她撓人的拳頭,將她扯入懷里,“你這個樣子,我喜歡!”
頭緩緩湊近,那馨香的臉龐近在眼前,他不自覺地吻了下去,不想撲了空。
她已錯開頭,咯咯地在一旁笑著。他佯怒,卻將手悄悄伸到她腋下,馬上那咯咯的笑聲變了調。
她在他懷里扭作一團,躲避著,**著連連求饒。他終是不忍停了手,以手平復著她劇烈起伏的脊背。
她累了安安靜靜地伏在他的胸前。他收緊手臂任她倚靠。
許久,她于懷中緩緩抬頭,抬眸凝視他俊朗的臉龐,那眼睛炯炯發亮,黝黑的瞳仁似蓄了一池滿滿的碧波,深的看不到底。
袁昊覺有一刻失神,憶起七年前那個女孩,記憶中她也有著這樣清澈的眼神。
“袁昊覺,”一聲呢喃將他喚回,身前的可人正眼波幽幽地凝視他,“你愛我嗎?”
她緊咬的唇現出一道淺淺的紅印。不知是那道誘人的紅,抑或是她柔情似水的樣子蠱惑了他,他腦中關于那個女孩的印跡一點點朦朧,只剩一片空白的清明。
兩人脈脈相望了很久,袁昊覺一直沒有回答,只是俯身在她的額上深深地印下一吻。
那吻里仿佛傾注了他所有的感情,當他的唇貼上她額頭的瞬間,倆人心里皆是一震。
凡漪想這就足夠了,她不知曉的是,袁昊覺印下那一吻的時候,心里默念著“我愛你!” 只是后來她再知道時,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那日的陽光格外明媚,天空飄過幾朵悠閑的白云。不時的還有鳥兒在空中盤旋。真的是一個適合策馬出游的日子。
然而袁昊覺終究失信了。
當他牽著她的手來到一個山坡時,她很有些不解:“我們是來這策馬嗎?”
他但笑不語,拉起她的手向下急跑。 陣陣香氣拂過,一片花海躍入眼簾。
她驚訝地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轉頭望向他,在他眼里看到一絲肯定和鼓勵。她縱身而下,一路拂花飛奔著跑下去。
白衣飄飄,長發飛舞,宛若仙子。一襲白衣點綴在一片姹紫嫣紅里醉了人的眼。袁昊覺立于山坡之上遙望已沒入花海的伊人,溫暖填滿了心胸。
此生如此就足夠了。花中央的伊人驀然回首,明媚一笑,向他揮手,大聲地呼喚:“昊覺,昊覺!”聲音中掩不住欣喜與雀躍。
他緩步走向她,黑眸緊緊鎖定她的身影,目視她俯身輕嗅,滿臉陶醉,微微閉眼的可愛模樣。
她玉手輕撫那粉嫩的花苞,小心翼翼而無限歡欣。
他來到身旁亦無察覺,那陶醉的樣子令他心生妒嫉,恨不得他是那朵令她著迷的花。 “它美嗎?”
“嗯!真美!”她渾然不覺他的靠近,“這是山茶花?”
“對!”原來她也是識得的。“其實我更喜歡合歡。”種它們只是因了某人的緣故。
凡漪心中一個恍神,腦中憶起那方純白的帕子,那上面繡的正是這嬌艷雅致的山茶。 她掩好心思不讓他覺察。
“山茶很好,我也喜歡!”卻是實話,她一眼看見就情不自禁地愛上了。
“喜歡就好!”和他料想的不差,她是喜歡的。她本就像這山茶,嬌艷美麗又不失典雅別致,堅忍而又不失柔美。
她伸出纖纖玉手撫過嬌嫩的花瓣,欲采下一朵可又似不忍心般猶豫。
袁昊覺卻已采下一束捧到她的面前,“鮮花本就該獻佳人!”
鮮花映襯下,她的臉頰粉嫩中浮起一抹緋紅,煞是好看。袁昊覺會心一笑,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臉頰。
她垂頭不語,甜蜜的滋味漫延到眼角眉梢。手捧著花轉身跑進一片絢爛中。
“袁昊覺!”她清脆的聲音傳來激蕩著人的心胸。
“什么?”
“沒什么,就是想叫你的名字!袁昊覺!袁昊覺……”聲音在空曠的山坡回蕩。
他慢悠悠地目視她歡樂的奔跑在花叢,時而飛跑,時而駐足留連,時而向天空大喊他的名字。
山坡的盡頭是一片樹林,有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袁昊覺停駐采擷了幾枝開得極好的山茶,圈圈轉轉地編好一個花環,起身招手:“凡漪,過來!”
她于愜意的留連中轉過頭,步態輕盈地走向他。
他將花環藏在身后,雙目含笑地等她來到身旁,“閉上眼睛!”他聲音輕柔地對她說。 她微笑著輕閉雙目,期待著他帶給自己的驚喜。
袁昊覺舉起花環溫柔地替她戴好,“可以睜眼了!”
她手撫花環露出驚訝的表情,“很好看,對不對?”瞥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也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心下揣測著剛剛是不是自己眼花,才會瞥見樹林中有人影,仔細瞧卻又什么都沒有,“很美!”他收回失神的心,由衷地贊美著她。
“我也編一個給你!”她跑到前面仔細地挑選著。他站定遠遠地觀賞,美人專注于某一件事的樣子也是格外動人的。
不知打量了多久,她高興地起身揚起手中的得意之作,向他走來,帶了一絲羞澀。
他定定地望著她,不期然于她的身后瞄到一個藏匿在樹林中的身影,正舉弓對準凡漪。他的心咯噔一聲,身體早已先它一步疾跑過去,向她大喊:“凡漪!蹲下!”
她只顧興奮地攥著花環,兀自走著根本沒聽見他的疾呼。
他加快腳步趕到她身前,冷箭也已射到,他使勁將她甩到身旁,箭哧地一聲沒入他的心口,鮮血直流。
他蒼白著臉看向她時擠出一絲笑。她驚恐地撲到他的身上,鮮血染紅了美麗的花環,折射出一道綺麗的光。
他將她護于身后,陰戾的目光射向樹林中的身影。忍痛抽出箭,用盡最后力氣將它撇向因暴露正逃跑的身影。“啊”的一聲傳來,人應聲而倒。
她強忍的淚嘩嘩而下,打濕了他的臉頰。她整個人不住地戰栗,手顫顫微微地不忍去觸碰他的傷口,她怕一碰,他就就消失了。淚一股一股地涌出,沒了盡頭。
和著流出的血浸染了白色的衣衫,荼蘼地好像一朵朵彼岸花,讓人觸目驚心。他手顫抖地撫上她的臉:“別哭……我……沒事!”她一把抱住他哭地更厲害,“你……騙人,傷得這么重……怎么會沒事……”
他試圖安慰她,但終究沒了力氣,“凡漪……別哭……你現在……必須……走,到……安全的……地方!”
她一邊摸著淚,一邊緊捂著他不住流血的傷口,可血怎么也止不住,她焦急且無助地搖著頭“為什么止不住!”
她胡亂地扯爛身上的衣衫,急迫地去堵那汩汩的血口,紛飛的淚水顧不上擦,只是不住地啜泣:“怎么止不住,止不住呢……”
他握緊她的手,制止她徒勞的行為:“你……安全……我才安全,你……明白……嗎?”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垂頭不語,緊緊咬住嘴唇,淚眼一片迷蒙,用力擠出蓄積的淚水,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心仿佛一刀一刀地被切掉,痛得壓抑而難受,她生生地忍著,她以為這樣,他的痛便會少一分。
他用口哨喚來他的馬,“回去……找人來……救我……” 她緊緊地攥著他的手,仍試圖勸他:“我們……一起走!”
他笑了,痛苦而略帶調侃,“那樣……我會死……地……更快!”
聽到那個字她的淚流得更兇,一下撲進他的懷里,壓低聲音無聲地啜泣,洶涌的淚水浸濕他的衣衫,竄入他的身體。
“那你等我!一定!” 他露出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后,吹了一聲口哨,馬載著她飛奔而去。 她不時淚眼朦朧地回身張望,直到再也看不見他。
他欣慰地一笑,昏了過去。讓她走只是不想她看著自己死去,她安全無恙,他便可安心而去了。
回去的路格外得長,直到望見那片花海,她揪著的心才稍許輕松,一行人急急奔過去,看到他靜靜地躺在那,凡漪一個縱身撲將過去,看到了他緊閉的雙眼,心被瞬間撕裂,汩汩地好像流出血來。雙眸紅紅地只是流不出淚來 。
她不住地抖動著單薄的身子,一股涼意竄遍身體,冰凍了她的心。
秦卿趕緊上前探向他的鼻息,眉頭皺起,閉起雙眼,這是他無能為力時習慣做得一個動作。
陽光晃了她的眼,腦中一片凌亂,幼時的蓮花池,孤寂的白色宮殿,一曲曲凄婉哀怨的古箏曲,遠去的馬車,千般非人的折磨,一道道隔斷世間冷暖的圍帳,紛至沓來,淹沒在一片血紅之中,紅光中,他遠遠而來,說著:“凡漪,你安全我便安全!”
昏厥前她想到,怎么就相信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