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山茶開花,只要花苞綻開,眾多花瓣就會齊齊盛開,而不像其他花般漸次開放。所以它開花之時總是格外荼蘼,格外動人。
而如此美麗的花,卻又是十分嬌貴難養(yǎng)。凡漪記得因為她如此偏愛此花,拓承衍就曾不惜財力人力大力培植,而最后活下來的僅寥寥幾株。
凡漪瞥見時,還十分的不領(lǐng)情,嘴里叨念一句:“縱使有心又如何,終究是竹籃打水……”
她記得,拓承衍當時盛怒之下,將那僅存的幾株也砍得七零八落后,忿忿離開。
而她只淡然一笑,似乎十分滿意這樣的結(jié)果。那時的她,是如此的孤傲而冷漠。
她憶起這些時,一行清淚沿著眼角緩緩流出,原來……原來造化是如此弄人。
那滿山坡盛開的山茶花終究是她無法擁有的,而那曾魂牽夢縈的人呢……
有些事她無法改變,有些人永遠是鏡花水月,夢醒了,緣也就散了。 她憶起時,心是如此地疼,就連昏厥前也沒有如此地疼 。
睜開眼,瑰凝焦急地守在她身邊,沒有其他人的身影。她環(huán)視這間熟悉的屋子,尋找他。
瑰凝落了滴淚,揮手抹去,“王爺……王爺在秦大人房里,他說……” 她趁機抹了把淚,接著說:“王爺不行了!”
她料到凡漪會痛哭,擔憂地看著她,然而她并沒有,聽她說完仍十分平靜,眼睛向上望著,只眼淚一滴一滴地流。
瑰凝并不知道,此時死亡對凡漪來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著。
瑰凝看她眼淚流了好久后,她沙啞著出聲:“瑰凝,我能救他,對不對?”
“嗯?” 瑰凝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猶納悶著她怪異的反應(yīng)。
凡漪不等她回答,已緩緩起身,拭了拭淚,走出門去。
瑰凝慌忙跟上,一路糾結(jié)地隨她來到秦卿的房間。
屋內(nèi)只余秦卿和司徒南坤并幾個服侍的下人圍攏在床榻邊。見她們進來,紛紛閃身讓出路來。
凡漪步伐沉重地靠近床榻,他就那樣安祥地躺在那里,血污的衣衫已然褪去,一襲雪白的中衣穿在身上,看不出一點受傷的痕跡。
只有她清楚地知道他受得傷有多重。一箭射中心臟,而那一箭本該是她的。他用自己的命換回了她。他們終究是扯平了。
“我想和他單獨呆一會兒……”
眾人面帶哀傷依次退出,只有瑰凝矛盾著不肯退去,司徒南坤回身一把將她拉了出去,她才凄凄然地離開。
一室清輝 ,一地冷月。
她顫抖著雙手,輕輕撫過他濃密的眉毛、緊閉的雙眸、高挺的鼻、性感的嘴唇……
孤冷歲月里心心念的人,如今就在眼前,隔了千山萬水,隔了兩千個日日夜夜,終是見到了。卻也該分別了。如今能為他做的也僅僅是救他一命。
她割破手腕,任血一滴一滴滴在榻前的碗內(nèi)。緩緩地,如沙漏流逝,譬如時間流走,帶走了多日溫存的繾綣,冷了她本可以溫暖起來的心。
曾一心想要記起過往的這份執(zhí)著,到頭來真的成了桎梏。早知今日何苦……
她將一碗血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好像將心一點點掏給了他。就算這樣她亦覺得不夠,她該如何愛他才好?
而她又怎能愛他?當她想起時,她已不能再是她了。
這血的療效果然好,剛剛喝下,他的臉已然有了紅暈,能于此時救愛的人一命,也不枉她那些年受盡折磨。
猶記得,她和拓承衍從嬤嬤口中得知這血的巨大作用時的震驚。
后來拓承衍還神經(jīng)兮兮地問她,若有一天他不行了,她會不會以血救他。
她當時是怎么回答的,想也別想,一碗血呀,得多疼。
她看到拓承衍很挫敗,雖然他已經(jīng)在她這挫敗了不只一次,但那次,凡漪覺得,是他最不好受的一回。
事后,她也曾有所愧疚,想說點什么補償一下,但無論怎么說都不對味,搞得拓承衍一見到她,就提前封她的嘴,我會活得好好的,不喝你的血。他說這話時,凡漪每每會想到袁昊覺,想到他有沒有活得好好的。
如今她終于有了答案,他活得真的很好,服下她的血會活得更好,只不過同她一樣,以后漫長的人生,即使活得再好,他們也無法共同走過了,她也許注定孤獨終老,而他如果一直活在對她的思念中,那么他也只能孤獨終老,這樣的結(jié)局有一個人承受就足夠了,何必兩人同受,相思本就苦,何必苦相思。
那刻她做了一個非常痛苦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