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多,覺自然就睡得不安穩。
夢里盡是擾人的思緒,凌曦的怨、瑰凝的冤,夾雜著些許自己對袁昊覺的思念,清涼的淚打濕了繡枕,驚了這理不清的亂緒,恍恍惚惚地醒轉過來,望著黑蒙蒙的天再沒了睡意。
掀起錦被下床,一方絲帕順勢滑落在腳下。
俯身撿拾時,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鼻而來。凡漪將它攤在掌心中細細端詳,心中起了疑惑,這絲帕不是自己的亦不是凌曦的,那會是何人的呢,又是什么人夜晚來了自己的寢殿,遺落了這方絲帕?
她覺得自己似乎已好久未這般費思量,而思量的結果也是無果,因想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便將這突發的事放在了一邊。
對鏡理了理妝容,心下又將昨夜想好的軟話在心里過了一遍,方才出了圣女宮。
剛出宮門,就看見侍衛黎遠并兩排士兵整齊地分布在大門的兩邊。
想必這便是拓承衍對自己的保護,這又何必,她既回來,就從未打算再從這里出去。能終老于此何嘗不是一件幸事。長于斯,沒于斯,無牽無掛,回歸塵土。這次歸來她越發得傷感了,越來越做不回那個清心寡欲的圣女了。
“宮主,要出去?”黎遠微微躬身,面無表情地問道。
“我想見皇上!”
他面露難色,“皇上有旨,任何人不見,……尤其是宮主您!”
“急事也不見嗎?”
“皇上交待,任何事都不見!”他忠心的樣子還如幼時一般。
“也好!那請帶話給他,若瑰凝安好,我便安好!”說完她便欲轉身。
“姐姐,慢走!”一聲婉轉的呼喚將她叫住。
凡漪微微蹙眉,思量著凌曦如此頻繁的出現,意欲哪般。
“妹妹,有事?”不由自主地就帶出了幾分疏遠。
凌曦匆匆而來,氣息尚不平穩,顧不得開口,只淡淡瞟了一眼黎遠,似是對凡漪,又似是對他說道:“姑母讓我來接姐姐過去,絮絮家常。”
不等凡漪回答,黎遠已先一步開口:“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準見宮主。昨日臣已破例放娘娘進去,今日莫再難為臣了。”
凌曦好看的眉眼掃向黎遠,犀利的眼神中帶了一絲不自覺地嬌嗔、幽怨,“今兒,也不難為你,左不過賣太后一個面子。你看著辦吧!”
黎遠垂頭拱手,“臣恕難從命。”
“你……”凌曦玉指顫抖地指向他,“好,好說不行,看來只有請太后的懿旨了。你等著!”
目睹她拂袖而去忿忿的樣子,黎遠冷硬的俊顏上躍上一絲淺笑,如果凡漪沒有看錯,那笑中是帶著一抹寵溺的,這樣的笑她在另一個男人臉上也曾見過,只是以后卻也見不到了。
凌曦最終請來懿旨,將她帶進了太后——姑母伊千玉的寢宮。
上次到這來時的情景,凡漪至今仍記憶尤新,仿佛昨日般清晰。
殿中清冷無人,裊裊清香中,伊千玉懶懶地倚靠在貴妃榻上,閉著眼眸。
凡漪靜靜地審視著她,既熟悉而又陌生,自己一生的命運都是眼前這位,她稱之為姑母的人決定的。只是不知,這次她又將給自己一個怎樣的驚喜。
榻中的她緩緩地抬頭,看見了玉立身前的凡漪。
端莊艷麗的眉眼有了一絲微笑,“你和你的母親越發地像了。”
凡漪的心咯噔一聲,某個角落被扯得生疼,“你是指走了她的老路嗎?”
她華貴的衣衫輕顫,似乎未料到凡漪會如此直接,“連性子也如出一轍。”
她起身下榻,長長的華服下擺摩擦過地面,發出沙沙的響聲。
她越過凡漪,緩緩前行,“你知這宮中為何從不種山茶嗎?”
“想是水土不宜。” 凡漪將一縷散發拂到耳后,揣度著她的用意。
雖背身而立,但凡漪仍感覺到她輕輕的嗔笑。
“我依離乃至整個周邊地區都盛產山茶,何來水土不宜?”不知何時她已來到凡漪身側。
人人都道山茶絢爛美麗,而我卻獨獨厭惡,先帝在時曾遍載山茶,他去后,我命人連根拔起,將那些茶花盡數毀掉,不遺一株。”
凡漪聽得渾身泛起涼意,“花而已,太后何必如此憎惡?”
“哈哈哈……”她華麗端莊的芙容上現出一絲猙獰的笑,“承衍竟逆我的意,又將這皇宮重新種滿山茶,只因你也是極愛山茶的!”
“所以,您就要將我趕盡殺絕!”凡漪如水的眼眸無畏地望向她,清凜凜的目光晃了伊千玉的眼。
“你的眼睛很像他!”她美艷的雙眸波光粼粼。凡漪有一霎那的錯覺,但隨即消失。她以為伊千玉口中的他便是母親,所以,沒有接她的話。
“不錯,我曾經一直想殺你。”她掩去了眼中的恨意,轉而變得十分憂傷,“
承衍和他的父親太像了,我很怕他會步上他父親的老路。”凡漪留神到她眼底涌現的絲絲柔情。
“承衍跟他一樣的癡情。”她銳利的眼光掃向她,“所以,我絕不能讓你毀了他。我知道,他為了你可以做任何瘋狂的事。”
凡漪以淡漠的眼神望向這個雖雍容華貴,但卻十分可憐的女人,“殺了我真的能解決一切嗎?”
伊千玉看向她微微搖頭,“我曾以為你若消失,他也便死心了。直到他不久前來告訴我,若你死了——他不獨活……”
凡漪聽了微微動容,她熟知的拓承衍是會說出這句話的。
“所以呢,太后找我來又有了什么新主意?”
“跟你做筆交易!”伊千玉緩緩走向臥榻,落座。
凡漪轉身,疑惑地望向她。
“以你母親的命!”
凡漪渾身一震,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不確定地出聲詢問:“你是說——我母親還活著?”
伊千玉似乎頗為滿意她的反應,那表示她是能夠利用她母親威脅她的,“只要你拒絕嫁給承衍,便能再見到你的母親……”
凡漪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冷冷地望向高高在上的伊千玉:“太后,您說如果當年,被選為圣女的是你,今天的結局,會怎樣?”
尚得意的伊千玉沒料到她這般說,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凡漪回身走向殿門,“我的父親是誰?”
伊千玉眼底悲傷盡顯,十分痛苦,但因凡漪背對她,并沒有看見。
不等她回答,殿門被人哐鐺一聲用力推開了。
憔悴頹廢的拓承衍一身酒氣地闖了進來。
黎遠倒是極為忠心,消息送得很快。 拓承衍幾步來到凡漪跟前,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她,惟恐她受一點傷害。
確定無恙后,才陰沉地望向自己的母親,“母后,似乎又忘了兒臣的叮囑了!” 說完,拉著她頭也不回地出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