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善若見羅敷伸手去碰夜聽潮, 忙將她阻止,道:“敷兒,不要碰他, 不然聽潮就永遠也醒不來了!也不要將眼淚低落到他身上。”
羅敷忙收回伸出的手, 滿臉熱切的希望去看端木善若:“世伯是說, 聽潮還能醒來?!”端木善若慎重點頭:“你看這墓穴, 我是依照五行八卦所建造。金、木、水、火、土相輔, 乾、坤、坎、離、震、艮、巽、兌想成,上采天之極陽,下納地之極陰。這水面上一千八百盞長明燈是為聽潮續命而用……”
羅敷不懂五行之道, 不通陰陽八卦,但見識了端木善若之前的本事, 將對夜聽潮復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羅敷撲通一聲跪在生硬的石徑上, 道:“世伯, 請你一定救醒聽潮!敷兒愿做牛做馬!”
端木善若忙將她攙起:“敷兒何必如此?我與你父(指夜無憂)乃至交知己,怎會不救聽潮呢?”羅敷這才起身。端木善若又道:“聽潮命不該絕, 三日后我會運行長生陣,為聽潮續命!”羅敷激動萬分,鄭重點頭。
此時墓室又有開啟之聲,羅敷不由一驚:“世伯,誰會進得來這里?”
端木善若笑曰:“呵呵, 敷兒不必驚慌, 必是東方齡和夜戈兩個。”羅敷:“世伯是說他們也在這里?”端木善若:“自然。不然誰為聽潮添油燃燈啊?難道讓我一個老頭子來做嗎?”幾句話詼諧幽默, 說得羅敷頓感心內寬闊許多。
果然, 進來的兩人正是東方齡和夜戈, 兩人對端木善若拜道:“師父。”見羅敷也在墓室,兩人頗驚, 夜戈搶先道:“夫人!你竟然尋到了這里!”言語中感嘆萬千。他親眼見證了羅敷與夜聽潮兩人一路走來,了解他們對彼此濃得化不開的情,怎能不為之所動?
東方齡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夜戈,對羅敷也是一點頭算是打招呼。東方齡道:“夫人能找到這里,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羅敷道:“謝謝你們一路照顧公子,我在此謝過了。”兩人異口同聲:“夫人嚴重,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說完對視一眼。羅敷一驚,幾月不見,他們兩人之間似乎默契漸生。
端木善若呵呵一笑:“我們敘舊也不要選在這里,稍候去我的善若居就是了。敷兒先隨我出去。”羅敷道:“是。”隨端木善若出了墓室。留下來東方齡、夜戈為夜聽潮添油燃燈。
羅敷問端木善若道:“剛才我聽他們兩人都稱您為師父。”端木善若道:“對。我已收他們二人為徒。”
羅敷:“那真是可喜可賀的事情。”端木善若點頭:“恩。夜戈性格剛強正直,我準備傳授給他兵法陣術,齡兒性格陰柔冷靜,我就教她奇門遁甲。”聽端木善若稱東方齡為齡兒,羅敷一時感覺十分別扭。因為東方齡的淡薄和冰冷,總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讓人無從親近。但這“齡兒”兩字讓她一下意識到東方齡原也是一個風姿不凡的美麗女子。羅敷知道東方齡之所以留在夜聽潮身邊這么多年,又不曾找歸宿,多半是因為心中一直藏著對夜聽潮的一份愛戀。轉眼東方齡就要毀在這個“齡”字上,成為“大齡”青年了。
羅敷意味深長地看東方齡一眼,她都能愛夜聽潮如此,自己更不能落于人后。但讓端木善若一提醒,自己倒真想關心一下東方齡的婚姻大事。
羅敷心悅誠服:“世伯真可比肩鬼谷子王詡,天文地理,陰陽八卦無所不通。羅敷此生得見世伯,真是羅敷的福氣。”端木善若一笑:“呵呵。敷兒對鬼谷子有研究嗎?”
羅敷道:“研究不敢當,只是敷兒佩服鬼谷子其才學無涯,非凡人可以揣測,更欣賞他因材施教,誨人無數,門下名士多不勝舉。——敷兒之所以說世伯可比肩鬼谷子,也是鑒于以上兩點,并不是輕言。如今世伯收了夜戈和東方齡,他們兩人都是聰慧過人,一定可以將世伯的才學發揚光大。”
端木善若點頭:“敷兒,你如今是夜氏的當家主母,責任重大,否則的話,我還真想也收你為門下。論資質和靈性,你比他們二人更要勝上幾分。我有一種隱隱的感覺,你身上有種東西似乎是我所不熟知,若有若無……”
羅敷聽他一言,非常心虛,像端木善若這樣的世外高人,莫非已揣測出了自己的與眾不同?羅敷忙打斷他:“世伯過譽了,敷兒只是平凡女子。倒是有一事敷兒想像世伯請教,——此次見到夜戈和東方齡兩人,敷兒似乎感覺與以往不同,世伯覺得他們之間是不是默契很多?以前不是這樣的。”
端木善若一笑:“敷兒所言不錯,他們兩人卻是‘默契很多’。哈哈哈哈”
羅敷心領神會,甚喜道:“他們兩人都跟隨相公多年,如今都已經不小,如果兩人可以走到一起,也算夜氏沒有再將他們耽誤下去。世伯,他們現在進展到了什么地步?”羅敷突然變得很八卦的樣子,沒想到端木善若也很配合:“依我看,兩人都對彼此有好感,只是夜戈不言,齡兒不語。”
羅敷想起兩人平日對夜氏的盡心,心中暗暗決定,道:“等待為聽潮續命的這幾日,敷兒想辦法幫他們撮合可好?”端木善若:“如此也算美事一樁。”
當日,羅敷來到東方齡房內,雙方簡單問候。她素知東方齡為人不喜假意寒暄,于是開門見山道:“幾月不見,東方神醫似乎與往日不同了。”東方齡:“有何不同?”
羅敷溫柔一笑:“眉宇間似乎多了一份柔情。”東方齡忙解釋道:“夫人,你不要誤會。我與公子只是主仆關系,并無其他。”
羅敷:“我自是不疑你,你也不必多想。老叫東方神醫總覺得生疏,世伯叫你齡兒,我以后就稱你為齡兒姐姐了。”東方齡微微點頭算是同意。羅敷道:“齡兒姐姐,我所說的不是聽潮,而是另有其人。此人武功了得,為人正直,對夜氏忠心耿耿。你這些日與他朝夕相處,可知道他是誰?”
經羅敷一說,東方齡竟是一陣臉紅,然后正色道:“夫人還是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了,夜管家已是有心上人了,此事東方齡不敢想。”羅敷道:“齡兒姐姐是說如果他沒有心上人,此事就可成了?”一句話說的東方齡臉色更加紅潤了幾分,以她平日的性子又怎么說得過擅于洞察又伶牙俐齒的羅敷?羅敷又道:“我知道齡兒姐姐指的是花無璧。我之前說過了,夜戈那是頂天立地之人,即使他會一時被花無璧所迷,又怎會沉迷不知返呢?即使他之前在漢中曾經袒護過她,我也堅信他是出于仁義之心,而非情愛。”
東方齡聽后似有所動。羅敷又要開口,東方齡卻道:“夫人既然如此說,我也就不相瞞了。世人都道我東方齡恃才傲物,世間任何事都不為所動。其實并不是我無情,而是……而是我無法有情。”
羅敷問道:“此話怎講?”東方齡起身度步到窗前,背對羅敷,緩然道:“我有不足之癥。世間萬種風情皆與東方齡無緣。”
羅敷更加驚詫:“不足之癥?可你是天下第一神醫啊!”東方齡微微扯動唇角,苦笑曰:“能醫而不能自醫。”
羅敷仍然追問:“齡兒姐姐說的不足之癥是什么?或許羅敷能幫的上忙。又或許端木世伯有方法解救……”東方齡搖頭:“沒用的。我從小跟隨師父學醫,嘗試過方法無數,終是無果。如今我醫術日漸高明,可還是無法找到解救的辦法。”
羅敷心急道:“到底是什么不足之癥?”東方齡坐到羅敷對面,羅敷看來,此刻這個“冰美人”齡兒姐姐的表情別樣凄美動人。東方齡道:“東方齡不能動情,否則便會暈厥,不省人事。不光不能動情,我甚至不能哭,不能大笑,不能激動,不能過度運動……是上天讓我活得如同一塊石頭一般,我又怎么去愛人?所以此事,就不勞夫人操心了。”
羅敷奇怪世間竟然還有這么奇怪的病癥。她之前只是覺得東方齡性情比一般人冷淡,但沒想到她果然是個“冰美人”,連嬉笑怒罵的正常表情都不能有,她何其不幸?!
別了東方齡,羅敷心事重重地度步會自己房間,正要去詢問端木善若此癥是否有解,卻突然被人叫住:“夫人!”羅敷回頭,見此人正是夜戈,羅敷道:“夜戈大哥叫我有事嗎?”
夜戈一笑:“倒是夫人一副心事的樣子。”羅敷見四下清凈無人,單刀直入道:“且不管我的心事是什么,你從實招來,可對東方神醫有意?”
夜戈讓羅敷猛然一問,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我……,這……”不用再問下去,羅敷已了然于心。一個問題,能讓夜戈這樣訓練有素的人沒了方寸,這還是很少見的。羅敷點點頭:“這里并無外人,你可跟我說出實情。”
夜戈好像下了極大的決心,道:“夫人,我與公子來到隴南之時,曾被毒蛇所傷,是東方神醫不畏中毒的危險為我……用嘴吸出蛇毒。自此我便對她產生了異樣的感覺。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但我確實愿意用生命保護她。可是夫人也知道,我夜戈并不是清白之人,曾誤中花無璧之計,又對她……一度用情。——我配不上東方神醫。”
羅敷看人果然不錯。以夜戈的為人,對花無璧用情只是一時意氣用事。即使當日他在夜聽潮面前說愿與花無璧同死,也只是出于愧疚和道義,而非感情。羅敷道:“感情沒有配不配得上之說,只有喜不喜歡。幾月不見,我見你們兩人默契已不同于往日。郎有情,妾有意,為何不打破那層尷尬呢?你們年齡都不小了,為夜氏盡心盡力這么多年,能走到一起何嘗不是我和公子的希望?”
如果夜戈和東方齡能喜結連理,第一是他們兩人的喜事,再者對今后夜氏的安全也算極大的保障。夜聽潮殺戮太多,如果身邊沒有他們這樣忠心耿耿的人輔佐,恐怕即使退出江湖和政壇,仍然沒有好下場。何況他即使醒來,也是武功盡失。——此時的羅敷已然開始為日后打算了。
夜戈聽言,有些激動:“夫人是說東方神醫對我……”羅敷點頭:“對。但是……”夜戈:“但是什么?”羅敷沉吟片刻,終是決定將東方齡自小患病之事講了出來。
夜戈聽得驚心,癡癡地道:“我終于明白了。為何我們兩人相對之時,她突然捂住胸口逃跑;為何我向她表白到一半之時,她痛苦的表情;為何她總是對我若即若離……原來她不是無情,而是不能動情!我要去找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