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卿也說不上為什么,今日在跳舞的時候竟然會想到以前的事情,而且還是那么的清晰,當(dāng)時年幼不懂事,現(xiàn)在想來卻是一切都了然了,不然當(dāng)年也不會憤怒得離家出走的到風(fēng)月閣。
一曲舞完已是香汗淋漓,她在風(fēng)月閣的規(guī)矩一直是一晚一舞,雷打不動,不管對方是什么身世什么來歷都改不了紅袖的規(guī)矩,每晚都有不少人到場,只為見佳人一舞。
換做平日里,若卿跳完就會直接繞過屏風(fēng)回屋的,今日她卻在臺上多呆了一會兒,只因角落里那個熟悉的人影。她記憶不差,這個換去青衫著紫衣的男人就是那日給自己解圍和向南風(fēng)一起的人。
不過也就只是看一眼而已,這種看起來就像是豪門公子哥兒的人,她也不愿意多招惹,省得惹禍上身。
“紅袖姑娘,不知在下可否有這個榮幸送姑娘回屋呢?!蹦饺蓁酒饋碜叩轿枧_前,明亮的眸子不染纖塵。
“這位公子,紅袖有自己的規(guī)矩,而且向來是只賣藝,不賣其他,媽媽我可以給公子找更好的姑娘陪著,你看如何?”樓里老媽子笑瞇瞇地迎上來擋住男子的去路,臉上菊花綻放,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規(guī)矩,客人得罪不起,同樣像紅袖這樣有身份的姑娘也得罪不起,作為一個有玲瓏手段的老媽子,在這種時候也只能她站出來。
慕容瑾并沒有理會老媽子,而是一直盯著若卿不放,嘴角含笑問:“不知在下能否送姑娘回屋呢?”
“這位公子……”老媽子剛要再說卻被若卿揮手制止。
“那就有老公子了?!比羟漭p笑,她還不知道這個男人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若說為了美色,見過她真容的人自然知道她沒有什么美色可言,若是為了其他,罷了,不管為什么,都與她無關(guān)。
周圍嘩聲一片,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早知紅袖姑娘的房間這么容易進(jìn),咱們哥幾個也就不用整天在這兒守著不敢言語了。”
“就是就是,果然應(yīng)該膽子大些啊?!币慌缘娜烁胶?。
“這小子哪兒來的,竟然這么幸運(yùn),兩年來他可是第一個踏進(jìn)紅袖姑娘房間的人啊?!?
“就是就是?!?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慕容瑾扶著若卿繞過屏風(fēng)走進(jìn)房間,剛一進(jìn)房間,若卿便把面紗摘去,露出猙獰的傷疤,慕容瑾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見到那道傷疤也不由皺緊眉頭,本事如花的嬌顏,竟毀在這傷疤之上。
“公子請坐。”若卿絲毫不以為意,像待客人一般給慕容瑾端茶倒水,臉上表情寡淡看不出是喜是嗔。
越是這樣有故事的女子越能引起男人的興趣,慕容瑾知道,這個小女子讓自己感興趣了,他看著她,啞然失笑:“紅袖姑娘真是奇女子也。”
“公子此話怎講?”若卿倒茶的手稍稍晃了一下,所幸誰沒有灑出來,也掩飾了自己稍縱即逝的不安,這個那人不簡單,她暗暗想著。
“豪門大戶卻居于樂樓楚館,本應(yīng)是絕代風(fēng)華卻不曾想多了一道傷疤,原是閨閣淑女卻又滿腹心機(jī),這樣還不算奇女子么?”慕容瑾嘴角的笑意未減,眼睛一直盯著若卿不放,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雙眸。
“公子說笑了,紅袖不過是一個俗人,哪里像公子說的那般?!彼逋瓴枳拢耆且桓贝蠹议|秀的派頭,哪里有樂樓楚館的風(fēng)情。
“在下很好奇,不知姑娘臉上的傷疤是怎么來的?!?
若卿心底冷笑,就
算是翩翩公子也不過是俗人罷了,“公子想聽哪個版本呢?”
“哦?難道紅袖姑娘這傷還有多個版本不成?”慕容瑾興趣更濃,他本是因為好奇一問,卻不曾想若卿真的會說。
“自然,我姨娘的版本自然是,都是若卿那個丫頭自己不小心,明明受了傷還整天不知道收斂,才讓傷口惡化,成了今天這副模樣?!边@句話她記得十分清晰,當(dāng)她知道自己傷已經(jīng)毀了容貌的時候,姨娘對父親是這么說的,她清楚的記得父親的眼里沒有憐愛,只有更深的厭惡。
他討厭自己,她一直都知道。
“那紅袖姑娘的版本呢?”慕容瑾又問。
“已經(jīng)三年了呢。”今天真是可笑,跳舞的時候想到以前的事情,跳完之后又有人讓自己回憶過去。
十五歲那年,若卿已經(jīng)是京城聞名的美女,上門提親的人絡(luò)繹不絕,秦老太爺都已“若卿還年幼”為理由打發(fā)了,不能出閣,她整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和明月下棋玩鬧。
那天向來和她不和的若蘭氣沖沖地沖進(jìn)了若卿的屋子,指著明月大吼:“明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明月斜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對若卿說道:“該你了,你再不落子,我可要罰你了。”
“明月,本小姐站在你面前你竟然熟若無睹,你究竟想怎樣?”看到明月這個樣子秦若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沖到棋盤前把棋盤翻到之地,棋子散落一片。
明月眉頭微皺,蹲下去把棋子一顆顆撿起來,放進(jìn)棋簍,表情淡然。一旁的若卿向來不和若蘭來往,見到她這樣也不過是以為她被瘋狗咬了來胡鬧而已,也不放在眼里,隨她去就好,頂多砸?guī)讉€花瓶鬧騰一會兒,累了自然就回去了。
看到這兩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秦若蘭怒火中燒,她沖上去像個潑婦似的抓著明月的衣襟大聲質(zhì)問著:“我到底有哪里比不得秦若卿?”
明月站起身把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拿開,整理好衣襟,語調(diào)淡然地回答:“你這樣問了,就說明你比不得了,再者,若卿是我的妹妹,我自然要疼她愛她。”
“我也是你妹妹啊?!?
“不好意思,秦府我只承認(rèn)有若卿一位小姐,你……什么都不是。”明月把收拾好的棋盤棋子放回到桌上,笑著對若卿說:“咱們繼續(xù),這次你不準(zhǔn)耍賴喲?!?
“明月!秦若卿!”隨著秦若蘭的大吼,一個花瓶應(yīng)聲落地,殘片四起,誰也沒想到恰好會有那么一片會劃傷若卿的臉,從嘴角直到耳根。
“秦若蘭,你給我滾出這里!元寶,馬上去請大夫。”看到若卿臉上的血,明月已經(jīng)嚇得面色蒼白,他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她的腮柔聲問:“疼么?”
“我去給你們請大夫,馬上去。”若蘭也被這一幕嚇壞,匆匆忙忙的跑出去請大夫,明月此刻正關(guān)心若卿的傷也顧不得想其他了。
大夫提著藥箱來的很快,看過若卿臉上的傷之后,囑咐說:“傷不重,這兩天準(zhǔn)時敷藥,然后不要吹風(fēng)見水就不會留下傷疤。”
明月結(jié)果藥送大夫出門,他總感覺這個大夫眼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招呼過元寶吩咐說:“我這幾日要隨外公出門,我會派兩個家丁過來,如果秦若蘭來了,一定別讓她進(jìn)來,還有,剛才大夫說的你應(yīng)該聽明白了,小姐你要好好照顧知道了么?”
“元寶知道,少爺放心?!?
“恩,”明月點點頭,“我會盡快趕回來?!?
明月這次是陪老太爺下江南談生意,連老太爺都沒有想到他們倆會在江南滯留了半個月之久。回來的船上,老太爺見明月站在船頭歸心似箭不由皺緊了眉頭。
“明月,你覺得若蘭這個丫頭怎樣?”
“外公,你明白的,又何必多問,她傷了若卿,我自然不能輕饒了她?!泵髟禄氐?。
“明月,外公明白你的心思,可你要記住了,若卿是你妹妹,一輩子都是。”說完這句話老太爺回了船艙,留下明月一個人在船頭吹著冷風(fēng)。老太爺?shù)倪@句話無疑是封掉了他以后所有的路,只能是妹妹,不能有其他,即便是如此,他還是想一輩子都守著那個丫頭不讓她受一點傷害。那一年的一巴掌,他一定會還回去。
幾日的奔波,他們終于回到了府里,明月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若卿的房里看她,可等他真正看到那個人兒的時候,卻站著動彈不得了。原來細(xì)小的擦傷竟然變成了一道猙獰的傷疤像丑陋的蟲子臥在她白皙的臉上,她雙眼紅腫地坐著,看到他回來,也不過是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然后再無喜悲。
“元寶,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讓你看著小姐的嘛,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明月大怒,恨不得拆掉這間屋子。
元寶“哇”得一聲大哭起來,“少爺,我就是每日給小姐涂藥才會變成這樣啊,那大夫留下的藥才不過涂了三天,小姐臉上的傷疤顏色就越來越深,嚇得元寶不敢再涂,后來大夫來過一次,說是正常反應(yīng),我覺得事情不對,就想要出去找其他大夫來看,誰知道夫人早已經(jīng)吩咐了家丁看住我不讓我出門。”
明月突然想起,那個大夫他是見過的,很小的時候,林芳兒流產(chǎn)那次的大夫就是這個人,后來若卿著涼,也是這個大夫看過一次之后就越來越重,時隔多年,他竟然忘記了。
明月小心翼翼地走近,輕聲說:“若卿,我回來了?!?
若卿轉(zhuǎn)過頭難看地笑笑:“你回來了啊。”
“若卿,我一定會醫(yī)好你的,一定。”說著明月沖了出去,他實在不忍再看到若卿這副樣子,人不人鬼不鬼。
秦府的大夫來了一批又一批,千兩黃金也換不來一個能讓若卿面貌如初的大夫,那個姓徐的大夫早已離開了京城,管家家丁根本不承認(rèn)他們攔過元寶不讓她出門找大夫,就算是秦老太爺也找不出林芳兒的罪證,事情也只能這樣擱著擺著等它自己煙消云散。而若卿的臉,就這么的毀了。
明月走了,他說他要尋遍天下名醫(yī)找到能治好若卿的方子,不然就老死異鄉(xiāng)一輩子不回京城,走的那天風(fēng)很大,若卿站在城門前,戴著面紗目送他離開,沒有言語也沒有挽留,這么多年的相知,她知道一切都是徒勞。
送過明月之后,若卿跪在老太爺?shù)拿媲耙蛔忠痪湔f:“爺爺,求您放若卿離開?!?
老太爺握住茶杯的手在空中顫抖著,“為什么,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留在秦家。”
“若卿,你可記得爺爺跟你說過的話,這個家是……”
“爺爺,求您放若卿離開。”
“你……”茶杯落地,過了許久,老太爺聲音顫抖著說,“你走吧,記得回來看爺爺。”
從那以后,京城秦家沒有了大小姐,風(fēng)月閣多了一個叫紅袖的舞娘。若卿清楚的記得,那一日是自己的生辰,也是娘親的祭日。她之前所遭受的種種苦難,她都要那對母女全部償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