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陸宅里燈火通明。
九黎放下手里的針線,看著正將更多燈點亮的婢女們。
“陸大人今天也回來了嗎?”她問道。
婢女們有些驚訝,九黎公主很少主動問陸云旗,不過這也沒什么,這個問題她們還是能夠回答的。
“回來了。”一個婢女恭敬的答道,“一下朝就回來了。”
“公主有什么事嗎?”另一個婢女主動問道。
九黎公主很少主動找陸大人。
雖然她們在家也不敢去打擾陸大人,但如果是九黎公主傳達的話還是沒問題的。
九黎公主微微歪著頭看著燈火一刻。
“不,沒事。”她搖搖頭說道,又停頓一下,“是想到有幾日沒看到他了。”
雖然二人打交道不多,但以往陸云旗回家總會來她這里看一看。
突然不來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九黎公主起身走出來,站在屋檐下。
他并不喜歡這個家,也沒把這里當家,甚至干脆把這里當成她的家,而他只是客人。
那現(xiàn)在是什么讓他把這里當成了家,每日按時按點的歸來?
外邊一定出事了,顧先生與她的通信已經(jīng)被停了好幾日了,肯定是外邊有陸云旗不想讓她知道的消息。
其實有什么消息是她在意的,外邊的世界已經(jīng)跟她沒有干系。
如果非說有的話,那個姑娘…..
九黎公主眉頭皺起,看向深深的院落。
那個姑娘出事了嗎?
其實那個姑娘跟她也沒有干系,她只是莫名的希望那個姑娘能自由自在的,桀驁的肆意的活著。
雖然那是別人的生活,但能看到有人這樣活著,她還是莫名的很開心。
夜明珠被罩上,室內(nèi)柔亮的光逐漸消失,陷入一片黑暗中。
“明天我回來早一些,給你帶東街里的鴨頭。”陸云旗說道,在床上坐下來,認認真真的按揉著君小姐的胳膊,來舒緩被綁縛的酸疼。
君小姐一語不發(fā)似乎睡著了。
“你去吃過了嗎?”陸云旗停頓下問道。
回答他的依舊是沉默。
陸云旗將她輕輕的翻身側(cè)躺,按揉腿腳。
“雪兒在你手里嗎?”他忽的問道。
他也知道。
他肯定知道。
冰兒的死肯定不是病死。
這個時候她下意識的應(yīng)該反駁一句不知道你說什么,但更正確的做法是什么都不說。
不過對于陸云旗來說,什么反應(yīng)都是無所謂的。
“九齡,那些都是沒用的。”他繼續(xù)說道,“只會傷了你自己。”
“連自己都不敢傷,有什么資格去傷別人。”君小姐淡淡說道。
她終于開口說話了,陸云旗卻沉默了,他躺下來如常那樣依偎在她身側(cè)很快睡去了。
君小姐在黑暗里睜著眼,不知道過了多久,放在身前被綁住合在一起的手微微的動了動。
手腕綁的很結(jié)實,手也緊緊能交握在一起微微的摩挲,這動作沒有任何威脅,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手搭在她身上的陸云旗睡的沉沉。
君小姐慢慢的摩擦著手,感受著手掌上繭子的粗糙。
君蓁蓁雖然父母雙亡,但千真萬確是養(yǎng)尊處優(yōu),一雙小手養(yǎng)的白嫩柔軟,不過自從成為九齡以后,打木樁,做藥材等等勞作積累,她的手上如今也遍布了一層薄繭。
這薄繭是她辛勞的見證,同時也是一層保護。
“我們的身體很脆弱,又很強大,一層層小小的皮膚也藏殺人的兵器。”
師父曾經(jīng)含糊的說過,當時他正蹲在山石上撕下一塊雞皮,嚼著其內(nèi)軟嫩的肉。
“不過,你這個金枝玉葉嘛用不著聽這些嚇人的故事。”
他說著又看她一眼。
“不過誰又說得準呢。”
誰說得準?他說的真準。
她慢慢的摩挲著手心,感受著其上繭子下漸漸浮現(xiàn)的一根細長針的痕跡。
冬日的天亮的晚,但看病拿藥的客人不分早晚,九齡堂的門板在晨霧蒙蒙中剛卸開,便有人探頭進來。
這是一個穿著良好的家丁。
“君小姐在不在?”他恭敬的問道,眼已經(jīng)在堂內(nèi)亂看。
“君小姐不在。”店伙計說道,“你要拿藥嗎?”
家丁面色有些失望還有些好奇。
“君小姐又不在啊?君小姐不是回來了嗎?”他問道。
“陽城家里有點事。”陳七從內(nèi)出來,聽到這句話便隨口答道,“你不用找她,她也不出診,在不在都一樣。”
那倒也是,家丁嘿嘿笑了,遞上藥方,店伙計接過去配藥。
“聽說君小姐的陽城家里在分家產(chǎn)?”家丁看著陳七說道。
陳七輕咳一聲。
“那是別人家的事不說也罷。”他說道。
就算不說外邊也傳開了,畢竟德勝昌在京城也是很大的錢莊,涉及到錢的地方有風吹草動人人皆知。
家丁已經(jīng)知道答案,尤其是看到陳七眼里藏不住的喜氣洋洋。
九齡堂的賬房錦繡小姐這次也分得了,給人當賬房可不如自己有座金山。
“七爺以后可發(fā)財了,嫁過去不愁吃喝,自己當自己的掌柜。”家丁笑嘻嘻的恭維道。
陳七哈哈笑了,笑了一刻又猛地反應(yīng)過來。
“胡說八道什么?誰嫁過去?嫁給誰?”他瞪眼說道,沒好氣的擺手,“滾滾滾。”
家丁嘿嘿笑著接過拿好的藥跑了。
陳七帶著幾分羞惱站在門口目送,看著街上一對對官兵疾馳而過,攪亂了清晨的安靜。
“又出什么事了?這幾天怎么總是兵馬奔走?”
“還有好些官員的家被圍住查抄。”
街邊的民眾低聲詢問。
“你們還不知道啊?”有人擠眉弄眼的說道,“成國公謀反了。”
街上頓時響起驚呼,旋即一片嘈雜。
“…竟然…”
“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據(jù)說查出來了成國公的軍功都是假的…”
“這個有可能,比如前一段的功勞,原來都是九齡堂君小姐的呢…”
“對啊,那以前的也說不準是誰呢。”
“..真是沒想到…那人抓住了嗎?”
“…一家都跑了...已經(jīng)發(fā)了通緝了…”
“…真是沒想到…”
陳七只覺得心煩干脆轉(zhuǎn)過身進門。
“沒想到?jīng)]想到,你們能想到什么啊。”他沒好氣的嘀咕。
不過他又嘆口氣,回頭看街上又一隊人馬疾馳而過,緝捕的這么厲害,又背了謀逆的罪名,不知道能不能逃脫。
泱泱大地,又能往哪里逃呢?逃一輩子嗎?這就是英雄的下場嗎?
陳七站在九齡堂里只覺得身后冷風刺骨。
而此時的陽城德勝昌內(nèi),溫暖如春,穿著家常薄袍,懶洋洋倚在躺椅上翹著腿嘎嘣嘎嘣吃水晶梨的方承宇滿臉歡喜的坐起來。
“真的嗎?那太好了。”他眉眼俱是笑意,“終于有事情做了。”
高掌柜有些無語,雖然隔著門窗也能聽到外邊的忙碌嘈雜,分產(chǎn)引發(fā)無數(shù)的事讓這一段的德勝昌忙碌不堪,少爺還說無事做。
還有,成國公謀反,算什么太好了?
成國公謀反只怕要牽連到君小姐呢,而牽連到君小姐也就是牽連到德勝昌方家了。
只怕事情更要焦頭爛額了。
真是不懂年輕人們到底是怎么想的。
“終于有地方花錢了。”方承宇搓搓手,笑瞇瞇的眼睛閃閃發(fā)光,似乎激動又似乎寒意森森,“這樣的錢就該這樣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