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心。”
“莫言,我會陪著你。”
“……多久?一輩子。”
“莫言……你知道我的答案的。”
你知道我的答案的……
驟然從夢境中驚醒,君莫言幾乎鐵青了臉。用力的按著劇烈抽痛的頭,他忍了忍,終于忍不住心中的煩躁,一把將書桌上的東西都掃到地下。
奏章掉在地上后,沉悶的響聲連成一片。而在這沉悶、像是敲打在人心上的響聲之中,則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皇上?”
“怎么了?”聽到聲音后,常順快步自外殿走進來,一眼便看見了君莫言鐵青的臉色和散落了滿地的奏章。稍頓一下,他俯身將地上的東西全部撿了起來。
而此時,君莫言已經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滿臉的疲憊。
“皇上?”將東西收拾好了,常順才再開口喚了一聲。
“我沒事,只是夢到了一些——”猛的住了口,君莫言靜默一會,才開口,只是已經轉了一個話題,“外面怎么樣了?”
并沒有多追究君莫言未盡的話,常順道:“市井中還好,朝堂則已經不安穩了。”
似乎在意料中一般,君莫言沒有什么反應,只不過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曉:“太醫院那幫人呢?還是什么都沒有弄出來?”
一下子頓住,常順似乎在斟酌著什么。好一會,他才緩緩開口:“昨晚,有一位太醫突然暴斃。在那之前,他似乎有了什么突破。”
“是么……天災人禍。”有些自嘲的微哼一聲,君莫言道,“那慕容清平呢?上次跟著他的人……”
“被另一個人甩掉了,不過至少可以確定,慕容清平不是一個人。”看著君莫言的臉色,常順道。
不是一個人?……還真是一個好消息。這么想著,君莫言微微閉眼,開口:
“把慕容清平找來吧,我有事要問他。”
初冬的寒意在宮殿里流竄。寂靜的環境里,連火焰的噼啪聲都清晰得似乎就在耳邊響起一般。
詔書已經寫好了,皇叔最后不會拒絕……指尖輕觸冰涼的桌面,君莫言想著。這里的事情也快解決了,那么還有……
還有……
“草民參見皇上。”還沒等君莫言想到還有什么——或者其實他只是不愿深想進去——慕容清平的聲音已經響起了。
‘草民參見皇上’……真合時宜。這么想著,君莫言微閉眼,輕吐出一口氣后,才張開眼,開口:
“平身——慕容清平,現在可以說你要什么了嗎?”
微皺起眉,慕容清平沉默半晌后,才問:“皇上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淡淡的說著,君莫言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我以為,在殺那些無辜的人時候,你至少會不忍心。”
像是突然被重物擊中胸口,慕容清平有了一瞬窒息的感覺。好一會,他才深吸幾口氣,說:“草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不明白?”有些嘲弄的重復了一遍,君莫言說,“那你告訴我那個被某種不知名的怪病感染致死的整個村莊時,明白了什么?”
說完之后,君莫言無意多和慕容清平糾纏,直接說:“我要見他。”
“……”沉默著,慕容清平沒有立刻回答。
“我要見他,”聲音冷了下去,君莫言道,“或者,他就在這里?”
“啪啪!”沒有等慕容清平再出聲,大殿里就響起了清晰的拍掌聲,隨之而來的,則是君祁聿若有所思的聲音:
“算得不錯,莫言——我只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
“我只是不相信你會什么都不準備就離開皇宮。”冷冷的回了一句,君莫言轉向聲音的方向,問,“你要做什么?——制造恐慌,暴亂?——在青國?”
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出來。
“我以為,我要的東西在一開始就說得很明顯了。”徑自坐下,君祁聿瞥了一眼身邊那個自進來便注意著君莫言的人,輕描淡寫的說。
“我卻不知曉,你要的,到底是我退位,還是——”稍頓著,君莫言的手指輕輕撫過椅柄,“——還是這皇位?”
微瞇起眼,君祁聿開口:“你要說什么?”
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君莫言無神的眼睛對著君祁聿,慢慢開口,聲音平緩:“若只是你不愿意我當這皇帝,那傳位詔書我已經寫好了——七王爺君辰寰智勇兼備,堪當大任。”這么說著,君莫言從暗格內抽出一張明黃的詔書,放在桌上。
“但若是想要這皇位……”這么說著,君莫言無神的眼睛似乎有那么一瞬間變得凌厲,“那么,縱使是讓青國生靈涂炭,你也不會得到你想要的。”
“你就那么確定?”臉色沉下來,君祁聿冷笑一聲,問。
沒有立刻回答,君莫言沉默著,過了半晌突然開口:“三更了,是嗎?”
其實不用特別說明,外頭的打更聲清晰得就像是在眾人耳邊響起一般——很大聲,大到足以掩蓋一些其他的聲音,比如一群人的腳步聲,還有兵器的碰撞聲。
臉色驟變,君祁聿猛的一掌擊向靠自己最近的窗戶。
凌厲的掌風過后,窗戶的木條被擊得七零八落。然而在七零八落的木條之下,卻是根根兩指寬的黝黑鐵條。以及鐵條之后,一眾身著輕甲的人,和他們手里搭上了弓、直指大殿、正熊熊燃燒的火箭。
陰沉著臉色,君祁聿揮手示意身旁的去檢查其他地方,自己則冷笑著對君莫言說:
“保密得不錯,不過這誘餌倒真大了點。”
沒有理會對方的嘲諷,君莫言開口:“門和窗都加了鐵條,大殿內的所有密道都已經封死。而外面那些人……”偏過頭,君莫言對著被火染紅了大半的殿外,說,“外面那些人,是只聽命令行事的暗衛,除了順爹和我的命令外,不會再聽其他人的。而順爹應該被你的人拖住了,是吧?君祁聿,還有……殷寒。”
最后一句,君莫言卻是對著另一個人說的——另一個不該在這里出現的人。
站在君祁聿身邊的人——殷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君祁聿卻阻止他的動作。
明滅的火光里,君祁聿的臉色尤為陰沉,好半晌,他才道:“你什么時候發現殷寒的?”
“因為我不信。”淡淡開口,君莫言道,“我不信在我著意防備下,慕容清平還有這個本事屢屢得手;我不信你手中的人真的厲害到隨時出入宮廷,謀害被嚴密保護的太醫;我也不信當年你安排在這里的人在十幾年后我刻意清洗下還能翻騰;我也不信——”聲音冷淡下去,君莫言說,“我也不信,一個可以和我約定的人,會想不到和你約定。是么?殷寒……寒亦,君寒亦。”
“啊,”低低的聲音響起,帶著三分嘆服,殷寒終于開口,笑吟吟的,“嗯,很對……想不到每次我都會折在你手里。”
微抿唇,君莫言沒有說話。只是等著君祁聿決定。
負手站立,長久的靜默后,君祁聿終于開口,聲音冰冷:“你要什么?”
“承諾。”輕吐出一口氣,君莫言說,“承諾你的一脈在青國強盛時不能再有任何動作。”
稍微有些意外,君祁聿問:“積弱呢?”
“自古以來,皇位便是有能者居之。到時莫說是皇室血脈,就算是其他販夫走卒,也無所謂。”沒有說更多,君莫言轉回了本來的目的,“若你答應,一個月后,我會昭告天下,退位讓賢。”
并不立刻回答,君祁聿望著窗外蓄勢待發的數百箭枝,神色不定。
“若不答應……”牽動唇角,君莫言露出一抹笑,意外的冰冷,“那縱使要這片土地被戰火覆蓋也無所謂——不過這就不是你我關心得到的東西了。”
驀地沉下臉,君祁聿過了好一會,才怒而反笑:
“好——不過一月退位之后,你最好小心些,君、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