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對那虛無中發生的情況一無所知江南,已經回到位于江州的鎮西王府。
悄無聲息。
這些日子,他踏遍了上元的天南海北,過往到過的地方,過往留下回憶的故人,都見到了。
無比唏噓。
而百年過去,原本相對來說有些荒涼的江州也因為當初江南名聲大噪而進駐了無數宗派世家,而凡人世俗之間,也有相當多的商賈入駐。
這些人一帶頭,無論世俗也好,修行界也罷,自然是一擁而上。
于是,短短百年間,江州就發展成了整個大夏最為繁華的城市,甚至超越了大夏京城。
但對此,王座上的啟元帝卻樂見其成。
一來自然是因為他本就是江南故友,二來,江南還是大夏的鎮西王。
江南的名聲越大,大夏的好處就越多。
他就是真心實意地想要置江南于死地!
可以說,這人是他誕生之后,認識最早的朋友。
雖然各個國家勢力之間的小矛盾不斷,但至少沒有再引起整個上元的動蕩。
百年來,大抵是因為和江南關系沒密切的原因,在一國二寺三圣地中,大夏隱隱有執掌牛耳的趨勢。
噔,噔,噔……那是靴子踩在平整的地面上所發出的聲音,江南聽得出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就仿佛把江南的命當做的一壺茶葉那樣,可以隨意拿走,并對江南的生氣感到無法理解。
他真正的開始,應當是另一個自己把他仍在旬陽大牢里,取代原本的書生江南的那一刻。
襲向江南!
透過物質的表象,他所看到的是無盡的大道與規則構筑起來的世界骨架。
望著眼前人熟悉的模樣,江南腦海中跳出這個名字。
先是在赤玄州被卷入陰謀,又在離王宮撞破辛月仙子的計劃,終于解決一切后,卻又被干主盯上,干離二道的大戰一觸即發!
直到他一句高歌猛進,親手摘下干主的頭顱以后,才發現一切都是那名為“災厄”的存在搞的鬼。
轟隆?。?
蒼藍色的神雷轟然作響,仿佛讓天穹都壓低了幾分!
最后,太陽升起。
唯一一個之前的旅途中沒有見到的王淳允,也剛剛拜訪完才離開。
“好了好了,你也挺忙的,讓我殺了,然后你忙你的去,以后有空再一起喝酒?!?
清醒到讓人難以理解。
時至黃昏,江南已回到鎮西王府。
但就在他準備再深入一點探尋時,耳邊響起了聲音。
百年間,鎮西王府早已人去樓空,唯有大夏朝廷每一年末會派人過來打掃一趟。
“若不是還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就這樣過一輩子也還算不錯?!蓖v而起的霧水,江南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
江南自然也明白,同樣端起酒壇,噸噸噸噸噸,烈酒下肚。
他肩膀上的神道三皇之一的白鴉,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它自然知曉,王淳允這是有些難為情了。倘若是女子之間久別重逢,還能牽手敘舊,但他和江南都是男人,卻是難以說出那些肉麻話來。
“你這家伙!”
王淳允問:“這次呆多久?”
門被緩緩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門來。
總體來說,就是……沒有變化。
“好?!蓖醮驹收酒鹕恚瑪[了擺手:“有空再喝酒?!?
江南想到這些,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聽得江南脊背發寒!
這種認知上的違和感,讓江南感到無比不適。
末了,天色泛白,他才長嘆一聲,“果然你到了哪兒,都不會平靜?!?
而江南也盤坐下來,思索著究竟該怎么找出下界星空的本源道統。
因為啟元帝知曉更多的東西,知曉江南是多么恐怖——只要他愿意,一百年前整個上元就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如今年關剛過,新年伊始,鎮西王府內一片寂靜,只剩下庭院里那棵已經一人合抱之粗的大樹,郁郁蔥蔥。
“怎么了?舍不得我?”江南挑了挑眉,開玩笑道。
從王淳允的講述中,江南也得知了這一百年來上元的各種變化。
那個時候,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將真正的監察使打暈了藏在客棧,然后自己假冒身份,混進旬陽,意圖殺妖。
“整整一百年了,我這娃娃都快有娃娃了!”
——當初奪嫡之戰的時候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啊,我回來了?!苯媳亲右凰幔а匀f語在心頭,卻只化作這樣一句。
“江南!”王淳允深吸一口氣,一把抱住江南,聲音顫抖!
濃郁的酒氣在庭院中彌漫,江南與王淳允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在旬陽縣城望江樓的日子,不關心其他,盡在酒中。
“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是打算要趕我走了?”江南笑道。
王淳允臉上一喜,點頭,:“好!”
王淳允接過茶杯,一飲而盡,轉而將桌上茶水推在一邊,從虛空中取出兩壇烈酒,“喝什么茶,喝酒!”
根本沒有任何閑暇時光。
然后,還沒等江南從愕然中反應過來,那無盡的靈氣就轟然爆發,在天穹之上化作漫天雷云!
天色漸暗。
“嘖,知道就好?!蓖醮驹室残αR了一聲。
直到月明星稀之時,江南正對面的王府大門,緩緩推開。
另外,同樣因為它并非青燈憑空誕生,而是誕生于這個世界,所以江南在奪取它的時候,一定會遭到比先前奪取坤坎二道道統時更強烈的反抗,這一點,江南也有所預料。
正是那時,江南與他相識。
可以確定的是,他無比清醒。
說話之間,磅礴的靈氣在他身周匯聚,夾雜著幾分仙力,仿若暴風雪一般升騰而起,化作萬萬丈高的巨浪,遮天蔽日!
“——讓我殺了你吧,江南。”
越聽,江南越覺得不對勁兒。
“終于舍得回來看看了!”
功高蓋主必殺之——這種愚蠢的想法從來沒有在啟元帝的心里浮現過。
知曉他回來的人,不多,這些人哪怕見了江南,也不會到處去宣揚。
頓了頓,他又道:“最后的話,就還有一件小事兒,微不足道?!?
“王兄,你在做什么?”他問。
說罷,往那酒壇上一拍!
砰的一聲!
泥封被拍飛,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
也就是說,前世的記憶,并非他的記憶,而是另一個自己的過往。
——這一刻,江南能夠看清楚,王淳允并沒有任何留手。
轟然落下!
那么,還能是誰?
思索之間,江南的念識回歸鎮西王府,看向大門的方向。
就像是說著吃飯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小事那樣的語氣,王淳允的聲音平靜得讓人覺得詭異。
然后,他看著王淳允,轉身離去。
這家伙出門沒多久,又折回來了。
按理來說,無論是江南還是王淳允,都已經不再會被酒所麻痹,但不知為何,這一夜,兩人都喝得面紅耳赤,搖頭晃腦。
而江南的故事,卻聽得王淳允心馳神往,驚嘆連連。
首先,還是要找到它才行。
按理來說,它一定是存在的,只不過可能并不是以“道統”的形式存在著。
按理來說,應當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拜訪鎮西王府才對。
一道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江南在院子里坐下來,不緊不慢地取出一壺茶,兩個茶杯,放在桌上,把茶壺往那古舊的爐子上一坐,橘紅色的火焰自開始煮茶,不一會兒,淡淡的茶香就已經彌漫在庭院之中。
但自從去到離道開始,他就從未有過空閑的時間。
東嫻在一旁,站起身,穿行在鎮西王府之間,仿若一只活潑的精靈。
——還是王淳允。
真要說起來,還是他把江南從大牢里撈出來的。
王淳允撓了撓頭,“剛才忘了一件事兒,你看我不是第三個娃娃要出生了么,是個男孩兒——正好你也在,就幫他取個名字好了?!?
王淳允一邊嘀咕著,一邊再度出手!
他雙手抬起之時,左手靈氣奔涌,右手神力浩蕩,兩者碰撞在一起,化作無盡混沌,仿若天河一般傾瀉而下!
——從另一個自己的話里,江南早已明白,自己并非真正的穿越者,他只是另一個自己的陰暗面。
與此同時,江南的壓目光也完全脫離了上元所在的一方星空,而是仿若開啟了第三人稱視角一般,不斷上升,不斷遙遠,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盡收眼底。
這一次,若非是為了將下界星空也收入囊中,給最后與世界意志一戰做準備,恐怕都還沒有時間回上元看一看。
那一刻,這下界星空的一切,一覽無余。
在看到逆知未來推演的災難后,他又穿越歲月長河,降臨已經毀滅的坤坎二道,成就超脫之境。
——王淳允的模樣,并不像是什么被控制或者蠱惑了,否則江南一定能看得出來。
直到清晨,朝陽東升。
一點,再一點,逐漸接近。
他樣貌年輕,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的模樣,身穿一身裘袍,身姿挺拔,頗為英俊。
在江南戰勝兵主,遠走仙土以后,上元就沒有發生過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兒了。
在仙土的日子里,他又何嘗不想回來?
二人相視一笑,默然不語。
但最為惹眼的,還是那一張臉上放蕩不羈,仿佛將一切事物都淡然處之的表情。
“好?!苯宵c頭。
——王淳允。
江南愣住,轉而一拍腦袋,“那我得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訴你!”
與其為了那所謂的無聊皇權打壓江州,倒不如與其交好,互利共贏。
整個鎮西王府,被徹底夷為平地!
江南搖頭:“還不知曉?!?
那一刻,江南將心神完全沉入這一方天地中,他的念識,穿越天地萬物所構成的表象,就像潛入深海那樣,沉入世界的底層。
而王淳允,就是他真正誕生以后,遇見的第一個朋友。
加上他本就因為不喜歡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所以并沒有讓江州的人們和諸多勢力發現自己的回歸。
江南皺起眉頭,睜開眼來。
那一刻,無盡的蒼藍雷光,肆虐天地!
而這樣的做法,的確也取得了相當的成果。
除開那不問世事的天機閣,人們提到第一勢力,永遠都只會想到中土的大夏王朝。
“喝茶?!?
他也不得不感嘆,啟元帝雖然不及大夏先帝那般鎮壓六合八荒,少了一股霸道之氣,但至少足夠聰明,總是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一步,兩步,三步……愈來愈近。
“江南,可別在外面待久了,連酒都不會喝了!”
王淳允平時挺會說話,但這個時候卻仿佛卡殼了一樣,只顧抬起酒壇,咕嚕咕嚕往嘴里灌。
只是眼里那股欣喜,卻是一點兒做不了假的。
但那些麻煩也好,艱難也罷,一切都是后話了。
而這種程度的攻擊,對江南自然沒有任何效果。
灰飛煙滅!
因為他知曉,雖然江南是鎮西王,更是天機閣的上一任天機上人,整個上元最為強大的存在!
“呃……就是殺你啊……”王淳允撓了撓頭,有些不解,“江南,你不會生氣了吧——區區一條你的命,都不愿意讓我取走嗎?”
這些情況,都是江南行走在江州的七秀城中,聽聞到的各種消息,得出的結論。
無盡混沌,翻涌肆虐,將所過之處的一切都吞沒與碾碎,直直地朝江南所在傾軋而來。
有人來了。
但已經足以讓他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恢宏無盡,浩蕩無垠!
然而,他要找的東西,仍然沒有找到。代表著下界星空的本源的道統,仍不知所蹤。
但他的話,又自相矛盾,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倘若江南真被他殺了,他們就再也無法見面了。
總之,相當詭異。
此時此刻,江南也管不了那么多,面對無盡涌來的混沌,他悶哼一聲!
剎那間,混沌破碎,天地清明!
而王淳允那邊,卻怪異地看著他:“江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以我們倆的交情,你連幫我孩子取名這種事都愿意做,為何一條命都不愿給我?”
江南:“……?”
到底怎么了?
我他娘的還想問你到底怎么了?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講什么.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