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在接到蘇夢消息以後，只回了一個“回家吃吧”。

他這會兒沒在家裡。

他在外面。

在他面前坐著一位同齡人，姓圖，他以前的好朋友。

還得感謝江陽。

自從成爲他的粉絲，在大魔王超話、推推上尋找好江陽的蹤影后，老江忽然發現了這人的生活很有趣，跟影帝的父親稱兄道弟，在葬禮上領著樂隊唱搖滾，還有拍一些或催淚，或缺德的廣告，就很明顯的感覺到，他有很多狐朋狗友跟著一起玩。

這讓老江意識到，有時候自閉，是自己封住了自己。

經常呆在家的人慢慢會有一個毛病，就是懶。在家呆慣了，懶得下樓，懶得出小區，懶得見朋友，然後朋友就變成了一個月，三個月，甚至於半年才聯繫的存在。

要想像江陽的生活一樣精彩，就得多出去交朋友。

所以他就聯繫了老圖。

老圖正好這些天事業不順，所以倆人經常出來喝酒，還真有點兒找回了以前同學時代的感覺。

老圖現在腦袋有點禿，但不全禿，還有幾根毛在倔強的生長。

還有，他不是程序員。

他是一個小動畫公司的老闆，他的頭髮是活活的讓自己撓禿的。

老圖撓了撓頭，“沒辦法，這行業現在太難了?！?

老圖的動畫公司，在剛成立的時候，正是“國漫崛起”的時候，各種補貼啊，政策傾斜啊，還有風口啊之類的，正好老圖有這方面的本事，做了個水墨風韻的動畫，一炮打響。

那會兒老圖真是意氣奮發。

老江那會兒剛到國外陪蘇夢讀書，找不到工作在餐廳洗盤子，正洗呢接到了老圖電話，老圖在手機那頭激情豪邁：“老江你等著，不出三年，我讓你在那邊看到咱的國漫！”

老江：“我怕我到時候沒錢看國漫?！?

夫妻兩個人在那邊生活並不容易，何況蘇夢那會兒還上學，就他一個人工作。

他大學學的英文。

剛到那邊，語言方便，可不好找工作，所以暫時就洗起了碗。老圖那時聽了，二話不說，給他介紹了些活兒，讓他有了門路，慢慢積累，這才成爲了一個有穩定客戶和收入的翻譯。

老江真心感謝老圖，也等著看他動畫呢。

可是——

老圖後面又一部國漫動畫直接撲街了，數據差到幾乎把公司賠到破產，後來靠著承接外包，製作了不少番劇，接了些動畫廣告，這才勉強活下去。

但現在——

老圖覺得活不下去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常找風口，就有讓風口忽悠的那一天。”

老圖做外包稍有起色，就有燃起了做自己東西的想法，但原創動畫，關鍵在IP，成本高，還不見得能成。正好這時候在刮虛擬偶像這股子妖風，老圖就跟進去了。

技術不用怕，這些年搞外包，團隊技術水平一流，而且老圖本來就以技術見長，他拉了一夥人，翻遍了山海經，整了個特牛批又不知所以然的偶像名字，然後，又發揮老圖的特長，製作了一個非常漂亮的虛擬偶像套子。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老江：“你呀，就是活該。”

技術再好有什麼用，沒有內容，放一個虛擬偶像在那兒說，跟放一個真人有什麼區別？

老江：“伱還不如頂著你這禿腦門去做主播呢?！?

“當時昏了頭，現在你再數落我有什麼用，你那時候在哪兒呢？天天在家裡呆著不出來。哎，現在公司裁的只剩下四個人了，以後恐怕得你養我。”老圖有撓了撓頭，讓老江很擔心那幾根毛也掉下來，“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少年現在吃軟飯呢?！?

老江：“吃軟飯找你老婆去。”

老圖：“別提了，我第一個解約的就是她。”

“咳咳。”

老江差點讓他嗆死，“這麼嚴重了？”

“嗯啊?！?

老圖說他這是爲了給吃軟飯鋪路，“不瞞你說，我現在都打算給我們家招財貓換個頭像。”

老江納悶：“換成誰？不會是我吧。”

他覺得老圖還是不要跟他學的好。

“美死你！”

老圖說他要換也是換江陽頭像，“江陽知道吧？就我那情敵大魔王，她的老公?！?

他現在也督促他媳婦向她偶像學習呢。

老江：“這什麼風氣都是?！?

老祖宗傳統美德都喂狗了。

老圖鄙夷的看他。

手機又來消息了，老江看了一眼，嘆口氣：“軟飯可沒那麼好吃。”

老圖：“蘇夢？”

他們是高中四年同學。

“嗯?！?

老江關了屏幕。

老圖覺出了不對，“你們怎麼了？”

老江喝了一口酒，“沒事兒?！?

老圖：“你們倆可不能有事兒啊。當初我上網費還是你們提供的，媽的，你是真畜生，人就找你補個課，你給人家補成了生理衛生課，復讀關鍵時刻，還他媽天天讓我上通宵。”

老圖讓老江罰酒一杯，“你說說你，無形中傷害了多少人。”

當時老圖和老江在學校外面租房。

年輕人就那樣，一旦知道了滋味兒，就剎不住車。

老圖爲了給他們騰位子，就去上通宵。

幸好老圖是藝術生，不然人生就耽誤了，所以老圖讓老江養他，不是說說而已。

話說回來——

老圖很好奇，“天天讓我上通宵，你錢從哪兒來的？”

橡膠製品也要不少錢呢。

“天天白水饅頭咯?！?

老江笑起來，不知道爲什麼，想不起那時候白水饅頭的滋味了，但那迫不及待卻記憶猶新。

老圖還是覺得老江畜生，“高四?。　?

這次輪到老江尷尬的撓頭了。

他們又喝了一會兒，就分道揚鑣了，在老江回到家的時候，蘇夢已經在家了，或許是不見老江在的緣故，她自己做了飯，老江在廚房門口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想到，蘇夢做飯比他好。

記得陪讀的時候，他工作回去，她把飯做好了。

特別香。

跟他媽做飯的味道幾乎一模一樣，每到那時候，老江就覺得很幸福，有一種在危機四伏的叢林打獵，然後回到了安全屋的感覺。

蘇夢聞到了他身上酒味兒，把菜放到餐桌上，“跟誰一起喝酒了？”

“老圖?！?

他們坐下，蘇夢給倆人倒了一杯酒，“他頭髮還好吧？”

老江笑了。

他跟老圖聯絡的時候，也這麼問的。

蘇夢舉起酒杯，“恭喜你，你贏了，披頭士簽約的建議，客戶看上了?！?

“是嗎？”

老江還是有一點意外的，畢竟一切都是他猜測而已。

但在意外過後，又覺得理所應當了。

他問了一句，“怎麼又想起用這個方案了？”

蘇夢見老江沒有意料之中的高興，有些奇怪，但還是說了。她今天在機場接到女魔頭以後，就直奔錦鯉工作室。女魔頭不希望蘇夢在場，留給客戶以往蘇夢留下的印象，所以讓她在車上等著。在車停下的時候，他們碰到了江陽，蘇夢認識，見他在四處拍照片，指給了女魔頭認識。

碰巧了，女魔頭下車的時候，江陽拍了一張她的照片。

然後——

蘇夢也不知道女魔頭怎麼想的，向江陽走了過去。

老江皺眉，忍不住打斷蘇夢，“她知道那是江陽，然後讓他刪了那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