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膝坐在宗人府的大牢里, 我苦中作樂想,這還真應(yīng)了小燕子那首詩了:走進(jìn)一件房,四面都是墻, 抬頭見老鼠, 低頭見蟑螂。這好歹也是關(guān)押皇親國戚的地方吧, 在現(xiàn)代的待遇至少可比秦城監(jiān)獄, 可除了地上一堆稻草之外什么也沒有。還真是, 簡陋啊!
再將身體抱緊一點,我將手相互交叉著縮到袖子里,嗚嗚, 早知這樣,進(jìn)乾清宮的時候就不該把披風(fēng)和手籠脫下來的, 那可都是鑲了狐貍皮的, 暖和得不得了, 如果能有這兩樣,雖然我還是擺脫不了縮成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的現(xiàn)狀, 至少要好上好多。
“福晉,小的給福晉請安了。”牢門咯滋一聲打開,一個人影晃了進(jìn)來,打著千兒道。
“你是?”我詫異的看著他,這是誰啊, 應(yīng)該不是我認(rèn)識的人吧, 那是誰的人?
“小的馬福, 是這里的牢頭, 安王爺掌管宗人府時奴才就跟著他老人家了。”他恭謹(jǐn)?shù)脑谝慌源故值馈?
“郭羅瑪法?”我直起身子, 那個,有著明亮雙眸的郭羅瑪法, 高高將我舉起,“郭羅瑪法的小堇兒,郭羅瑪法手中最珍貴的美玉。以后,你就是郭絡(luò)羅.堇泓。”
不由自主的,淚水潸然而下,郭羅瑪法您可知道,您的小小堇兒,您捧在手中最珍貴的美玉,在旁人眼中,確是不堪入目的瓦礫呢?
“福晉請節(jié)哀。”馬福抬起頭道。我抬起袖子擦擦淚水,這才看清楚,他已經(jīng)不年輕,歲月的風(fēng)霜,在他臉上刻下了印記。
“以老人家您的年紀(jì),為何不在家頤養(yǎng)天年,還守著宗人府大牢呢?”不知為何,對于他,我?guī)缀跏怯幸环N本能的親近感,就像是看到郭羅瑪法一樣。
馬福笑笑,“奴才沒有家累,不在這里,又能去哪里呢?”
“啊!”我歉然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呵呵,無妨的,福晉的性子,倒是和老王爺一樣直爽,對我們這些奴才下人,也沒什么高高在上的耍性子,和傳聞中不大一樣呢。”馬福笑瞇了一雙眼睛。看來也是個耿直性子,不然也不會看了一輩子大牢。
我最是欣賞這種性子,很豪氣的揮揮手,“雖千萬人,吾往矣!”
沒想到這老牢頭卻是聽懂了我的話,眼中異芒一閃,隨即笑得更加開心,“福晉不愧是安王府的格格。”
我正想再說上兩句什么,誰知道凍得久了,一冷之下一個噴嚏就打了出來,我和馬福相對一怔,隨即笑一起笑了起來。
“福晉請稍等。”馬福出去一會兒便抱回一床看來厚厚的被子,“這被子小人自己用過,但已經(jīng)洗干凈了,福晉看是否能將就……”
不等他話說完,我高興的站起來接過被子,“實在是謝謝啊,我快凍成冰棍子了!”
沒想到,我這樣子卻是對了老牢頭的胃口,今個兒又是過節(jié),冷清清的宗人府的大牢里也沒什么人,他毫不吝嗇的搬來自己準(zhǔn)備過節(jié)的酒菜,就在我的牢房里和我一起過起節(jié)來。
老馬福在這宗人府幾乎呆了一輩子,皇室秘聞什么的,可知道不少,我一邊吃著并不可口卻很暖和的飯菜,一邊聽他胡侃,倒是別有一翻趣味。
“嘿,你倒好啊,專門跑來看來看你,你竟然在這里喝上了。”我剛夾起的菜一下子掉進(jìn)碗里,下一刻,我哈哈大笑著招手,“十三快來,馬福大叔的故事你可是有福氣聽了。”
“有福氣的,可不止十三哥一個吧。”笑吟吟十三身后冒出一顆頭來。
我舉著筷子指著他笑,“十四小鬼頭,你怎么也來了。”
“小~丫頭,告訴過你你比我小了!”十四不服氣的跑來嘟囔道,十三笑著扶起一旁請安的馬福大叔,順便塞了一大塊銀子在他手中。
“我說,”我裹緊被子,“你們膽子可夠大的啊,皇阿瑪剛下旨把我關(guān)起來,你們就敢跑來。”
“還不是怕你又餓又冷的!”十四掃了一眼我坐的稻草堆,裹著的被子,挨著我坐了下來,揮手讓小太監(jiān)送上食盒子和被子。
“你,你想到的?”我指著被子張口結(jié)舌,這無異于告訴我一頭母豬在上樹,而且還是自愿的。
十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哪想得到這些啊?是十三哥說要給你帶的。”
我看向一邊站著的十三,他笑笑,也坐了下來,“我答應(yīng)他要好好照顧你的。”說罷招手讓小太監(jiān)領(lǐng)著馬福大叔出去吃喝,我笑著擺擺手,“沒事兒,馬福大叔不是外人,我郭羅瑪法門下的奴才。”
馬福立刻乖覺的一個千兒,“主子們聊著,奴才還要去巡視牢房。”退了出去。
我看著有些發(fā)呆,這么有眼色的人,不應(yīng)該守一輩子的牢房啊。
“堇泓!”
“啊?”我回過神來。
“說我們膽子不小,我看你膽子才是不小,竟敢在乾清宮賜宴的時候公然抗旨,你可知道是個什么罪名?”十四嘴角掛著笑,眼神卻是一徑兒的森然。
我無所謂的聳聳肩,“當(dāng)然知道,抗旨不遵,其罪當(dāng)誅,皇阿瑪盛怒之下只把我打入宗人府,已是法外開恩了。”
“那你還敢?那些話,你不是當(dāng)真吧。”十四連最后一點笑容也消失了。
原來那些在草原上我告訴他的話,他都還記得啊,我迎視著他的目光,眸中帶笑,“為什么不敢,早嫁給胤禩之前,我就想到有這一天了,如果沒有胤禩在外面給擔(dān)著的話,這只是早晚的事兒而已。”
他怔怔的看我,半晌,才困難的開口,似是有萬斤重量將他壓住一般,連聲音,都帶著一絲嘶啞,“你瘋了。”
我收斂了神色,正色道,“我沒瘋,只是信念不同罷了,在我看來,成親是相互的,不僅僅是傳宗接代,也并非為了貪圖美色,有了愛情,有了責(zé)任,有了相知相攜走下去的勇氣,相互尊重、關(guān)心、呵護(hù)、信任、理解、責(zé)任、謙讓、忍耐、體諒、憐惜、包容、能站在對方的立場去想,然后互相殺死自己的一部分,去融合對方,并非琴棋書畫詩酒花,而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你說,這樣的話,還能加入第三個人進(jìn)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