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非遲見本間恭已經找了一個不錯的理由，沒有再多問，走向旁邊的巷子，聲音嘶啞道，“跟我來。”

“是！”本間恭連忙動身跟上。

池非遲走進巷子后，腳步頓了頓，等本間恭跟上來，才繼續往巷子深處走去，“你父親知道你之前在牛郎店工作嗎？”

“他知道我在那里工作，”本間恭見巷子里沒有別人，坦白道，“不過我跟他說，我只是在店里做服務生，負責打掃衛生和送酒水，他可能有些懷疑我在說謊，也可能只是擔心我跟人學壞，在聽說我不打算再去店里工作之后，他好像放心了不少，最近兩天都在鼓勵我去找別的工作……”

“你這兩天買那么多報紙，是想看看最近有沒有發生槍擊事件、爆炸事件或者持槍搶劫事件嗎？”池非遲又嘶聲問道。

本間恭跟在池非遲身后，抬眼看了看池非遲的后背，壓低聲音道，“是……我這兩天總是在想，那個箱子會落入什么人手里、會不會被警方找到、警方會不會從上面調查出關于我的線索，所以才想關注一下最近的報道……”

對于本間恭這兩天大量購買報紙的行為，池非遲并不覺得奇怪。

大部分初次犯罪者在違法犯罪后，都會感覺煎熬，就算沒有因自己的行為產生愧疚感，也會擔心事情敗露、擔心自己被捕或者被報復、擔心犯罪行為帶來惡果。

在這個階段，不管犯罪者表面有多淡定，內心都會焦躁難安，食欲降低，睡眠質量變差，還會試圖從外界找到一些可以安慰自己的事物，比如每天盯著報紙、電視新聞看，反復確認報道里沒有任何關于自己的犯罪線索，這樣心里才能獲得一些安全感，甚至有人會重返犯罪現場、或者到處去打聽有沒有相關事件，對相關事件也會變得敏感。

這也是犯罪者容易因心理破綻而被警方注意到、或者容易因心理壓力過重而自首的階段。

本間恭這兩天差不多就是這樣，長時間躲在家里，表面上跟平時沒多大區別，實際上精神狀態比之前要差，大概是沒怎么睡好，而且還大量購買報紙，格外關注跟自己行為有關的犯罪信息。

不過，本間恭這兩天沒有重返送貨地點、也沒有因為心理壓力過大去自首，根據他們對本間恭手機的監聽與關注，本間恭也沒有打電話跟某個人傾訴焦慮、或是在網絡上搜索犯罪相關的信息，本間恭只是早上到便利店買東西時，會順便買一堆報紙回家看，還能給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這份心理素質其實已經很出色了。

是個犯罪的好苗子。

既然經過兩天的監視，本間恭并沒有做出什么反常行為，那他也該跟本間恭見一面、幫本間恭緩解一下心理壓力了。

他不能保證本間恭犯罪一定不會被抓，就算他敢這么保證，本間恭只怕也不會相信，但人類是群居動物，在內心充滿恐懼、擔憂的時期，同類的出現可以給人帶來安全感和希望，對于本間恭來說，他和綠川紗希就是犯罪者同盟、是跟自己在一條船上的同類，他們出現都能給本間恭提供一些精神支持。

另外，在本間恭運送違禁物品的這件事上，他才是主謀，要是事情敗露，他面臨的懲罰會比本間恭更嚴重，只要他不因此而緊張，本間恭也會從他這里得到一個鼓勵自己的理由——比我情況嚴重的人都這么淡定，我也不能表現得太慫！

而且他們接觸了兩次，本間恭應該能看出他不是第一次犯罪，會理所應當地把他視作‘前輩’，在本間恭心理壓力過大、又沒有解決這類心理壓力的經驗時，也會在心理上對他產生一些依賴，更樂意聽他的一些建議或者勸導。

把本間恭向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導，也是他這次跟本間恭見面的主要目的之一。

“我知道，箱子現在已經送出去了，就算我不小心在箱子里留下了什么個人線索，也已經沒辦法補救了，”本間恭低聲向池非遲傾訴著自己的想法，“不管我怎么關注新聞報道，也不會改變什么，但我就是忍不住去關注這些信息……”

“你很擔心自己被警方抓住嗎？”池非遲語氣平靜地嘶聲道，“我還以為，在答應我之前，你就已經設想最壞的結果、并且已經愿意接受那個結果了。”

本間恭愣了一下，低頭反思，“我之前確實想過最壞的結果，也愿意接受……”

在行動前，他就已經想過自己被警方抓住這種結果，他知道這樣會讓他父母失望難過、會讓他的家人被人指指點點，但他實在受夠了那種被窮困扼住喉嚨的感覺，他不甘心未來依舊要被動又無力地接受命運給他帶來的痛苦，他想……

至少要有那么一次、讓他可以對自己的生活有一點掌控權。

所以他才會答應下來。

池非遲引導本間恭想起當初下決定時的決心，又嘶聲道，“現在情況遠沒有發展到最壞的結果，你心里所有的焦慮，全都來自于你對未來的糟糕設想，雖然我能理解你的不安，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被焦慮和恐懼所奴役，這兩天你已經被它們無端消耗了很多精力，要是再這么下去，它們反而會讓你走向那個壞結果，你還是趁早把它們驅逐出去會比較好，至少也要控制住它們對你的影響才行。”

本間恭聽著那道不緊不慢的嘶啞聲音，自送完那個箱子以來，內心首次感覺到了安穩，是一種似乎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安穩，讓他渾身都輕松了不少，“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停止這種購買報紙的行為！”

“你可以繼續購買報紙，只是沒必要買這么多，挑幾份你感興趣的、你認為信息最有效的報紙，長期訂購，這樣也沒有壞處，”池非遲嘶聲說了一句，很快說起另一件事，“我今天來找你，是想把之前答應給你的報酬交給你，可以用支票、現金進行支付，也可以通過銀行轉賬，另外，我還有一個對你來說或許更好的支付方案，你高中時期畫過一些畫，對嗎？你似乎畫得還不錯，有一幅畫還被放在學校里展覽過，我可以安排一個人下午到你家里去，以一百萬的出價買下你畫的那幅畫，這樣你以后想把這筆錢拿出來用的時候、也能有一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