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日寇上海派遣軍總部,木村並未鑽進等候在街旁他的專車上,而是駐足站在對面的街區(qū)一棵樹下,轉(zhuǎn)身凝視著那一排戒備森嚴的總司令部,看著一輛又一輛的大小車輛進進出出,一個個士兵端著刺刀如臨大敵地四處遊弋。
“你的過來——”
良久,這倭寇終於移開了他凝視的目光,將圍在四周的其中一名特務(wù)頭目叫到了面前。
“支那紅星飯店現(xiàn)在是什麼的情況,警備區(qū)的那幫蠢貨,有沒有擅自闖入?”
“報告大人,遵照您的指令,軍方強制接管上海支那突擊營所屬產(chǎn)業(yè)和區(qū)域之後,我們的特高科便跟著介入了進去。初期有一些混亂,大約有數(shù)十名不同番號的將佐,曾在飯店內(nèi)逗留了一些時間,但大多都是好奇而已。憲兵隊和大本營糾察處進入後,這樣的情況基本就沒有發(fā)生了?!?
木村點點頭,突然厲聲命令道“
“你的立刻將那些逗留的將佐,無論是是哪支部隊,什麼番號,統(tǒng)統(tǒng)地給我列出一個名單,晚上交給我。”
特務(wù)頭目答應(yīng)著匆匆跑去,木村這才重新袖起雙手,吧嗒著腳下的木屐,順著街道信步走去。
不知是小鬼子到底還是心有忌憚,還是故意留下了一些暗手,除了崇明島因爲本來就沒有多少留守人員,所以紅星飯店儼然成了突擊營在上海所有留守人員的聚集地。
好在飯店本身容量極大,又多是各國權(quán)貴、名流商賈首選之地,遠非普通百姓能夠入住,因而正常營業(yè)不僅未受影響,反而比以往任何時候生意更要紅火。
而日寇所謂軍管,則完全不是他們慣用的手法,只是派兵一圍,限制人員進出而已。
但即使如此,還是對紅星飯店造成了很大沖擊。
限制自由,平時還不覺得,現(xiàn)在進出都要申報覈準,這麼大一座飯店,每日吃喝拉撒,各種進項,海鮮洋貨,雞鴨魚肉,日常雜貨,怎麼可能經(jīng)得起這樣的折騰?
更可怕的是,由於絕大多數(shù)居住在裡面的都是各個國家的商賈、僑民,雖然軍管只是限制了一些自由,進出並未禁止,但各國抗議聲浪、外交照會還是雪片般地飛來,令大本營與上??傤I(lǐng)館頭痛不已。
哼哼,這還只是頭痛,後面麻煩還會大大的。
木村走著,一雙賊兮兮的眼睛,並未因內(nèi)心的波瀾而影響他對所到之處街區(qū)、民居的觀望,以及過往行人、商鋪貨棧的打量。
當然,對那些不時都有成對的帝國士兵,以及插著日本旗的巡邏車,木村卻是看得格外專注。
上至天皇、軍部,下至佔領(lǐng)軍各大將軍,對他們近期狂熱和近乎狂想的作戰(zhàn)計劃,他雖然心懷不滿和隱憂,但上海這座東亞最大、最繁華的都市和戰(zhàn)略重鎮(zhèn),畢竟又回到了帝國的手中,不是嗎?
其他的,還是讓那個跟他一樣經(jīng)歷和思路的東條英機去籌劃吧。作爲“青年軍官聯(lián)盟”和“巴登巴登盟約”的唯一影子盟友,他自然不能在軍界過多顯身。
突然,路上行人不知爲何,紛紛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四下張望起來。
幾名暗中保護的特務(wù)見狀,也急忙跑到木村身旁,將他往一處看著十分堅固的建築物裡面簇擁而去。
“大人,似乎哪裡發(fā)生了騷亂,請務(wù)必在此停一停,我的這就去找一隊士兵過來?!?
“喲西,”木村點點頭,讚許地揮了揮手。
非常時期,自然是要非常對待,上海又是羣雄逐鹿的大戰(zhàn)場,智慧往往比一味的勇敢要管用的多。
很快,一隊巡邏的鬼子兵急匆匆地趕到了。
領(lǐng)頭的竟然是一名少佐。
普通巡邏都要少佐帶隊,可見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長官西尾壽造並非是一個草包,對上海這個重鎮(zhèn)和要地的防務(wù)都做到了這樣的細節(jié)上。
“你的在什麼地方的幹活,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情?”
木村也不廢話,直截了當?shù)貑柫似饋怼?
鬼子少佐來自於剛剛登陸上岸進入替補警備接防的後備師團,看樣子不僅未經(jīng)戰(zhàn)事歷練,而且一定還是出身官宦之家,這點破事,一張小白臉已經(jīng)是顯得驚慌失措了。
“大、大人,我的在黃浦江右岸巡邏的幹活,巡防區(qū)域10公里。幾分鐘前,我的、我的突然發(fā)現(xiàn)今天天氣很好,萬里無雲(yún),晴空萬里——”
“八嘎,”木村頓時火冒三丈,一巴掌派了過去:
“你的語無倫次,答所非問,我的要你直接的告訴我,外面的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情。是外國人聚衆(zhòng)遊行鬧事,還是你們的其他部隊又在鎮(zhèn)壓上海市民?”
“嗨噫,回大人的話,我的說的就是這個——”
鬼子少佐委屈地捂住臉,隨即膽怯地向頭頂指了指:
“今天天氣實在的太好,我們的突然發(fā)現(xiàn)天上多了一樣、一樣?xùn)|西!”
“什麼的東西,你的快快地說來——”
身旁特務(wù)頭目也是一陣無可奈何,剛剛替木村出聲問了出來,木村卻一腳憤怒地將少佐踹到在地,自己蹬蹬蹬地走到了街上。
彩虹?
不,彩虹沒有煙霧,而且根本不會這樣柔軟變形。
那麼就是、就是——
木村突然想起了封存在特高課總部的那些高度機密的航空圖片,頭皮不覺間一緊,剎那間像是明白了什麼,拔腿就向開闊處奔去。
然而,直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原本稀稀拉拉的上海,幾乎每條街道、弄堂和平地上,都佔滿了舉目眺望的人羣。一時間,鬼子木村竟突然恍惚起來。原來說中國人多,那還只是一種印象?,F(xiàn)在親眼所見,方纔覺得這真是一種震撼。
莫非全上海的中國人,一下子全部都跑了出來?
什麼是人山人海,什麼是人頭攢動,什麼是人潮如織?
鬼子木村忽然在心裡打了一個寒噤。
中國人實在太多了,多到他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們淹死。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民族,更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國家。
假若他們?nèi)巳四闷鸬稑?,個個不畏犧牲,遠的八國聯(lián)軍,現(xiàn)在的帝國佔領(lǐng),所有這些還能實現(xiàn)嗎?
然而事實卻是,當年的八國聯(lián)軍2000人便從廣州一路打到了北京城,讓慈禧那個老女人像叫花子似的四處逃竄。而今天的帝國軍隊,更是一個大隊就能追著中國軍隊幾個整編師屁股猛打猛衝,一個師團就能突破幾個集團軍的鐵壁合圍。
不,不,這樣的中國人,絕不能讓他們醒來!
木村突然激靈靈地一個哆嗦,再也沒有了高層特工的天生稟賦,罕見地拔出幾乎從不曾使用的王八盒子,狂怒地對手下的特務(wù)以及目瞪口呆的少佐們歇斯底里地叫喊起來:
“八格牙路,開槍,統(tǒng)統(tǒng)地開槍,讓這些可惡的支那人統(tǒng)統(tǒng)地回到他們自己的屋子裡去!”
啪勾——
啾啾,啪勾——
一陣槍聲過後,附近人山人海的景象不見了,換之以一條彎彎曲曲地淌著無數(shù)血水的通道。
鬼子木村,終於如願以償?shù)刈吡顺鋈ァ?
但迎面而來的,卻是黃浦江兩岸更多、更大的人山人海。
而這時,天空上卻已拉出了更多、更長的彩練一般的五彩煙霧,一絲絲、一縷縷在上海的天空恣意曼舞。
不用問了,除了突擊營還能有誰旁若無人地如此表演,又有誰能突破層層防線如此逍遙?
木村看著、看著,突然咬牙切齒一掌摑在一個特務(wù)的臉上,咆哮道:
“八嘎,你的還看什麼,像這些支那人一樣爲他們喝彩嗎?快快地去找到一部電話,直接打給岡村寧次、不,打給西尾壽造,讓帝國的飛機,統(tǒng)統(tǒng)地升空給我揪出這架在我們頭頂挑釁的飛機!快,快快的!”
這樣的好景,自然少不了發(fā)生在紅星飯店的一幕。
其實早在幾小時前,幾乎沒費什麼周折,葛勇軍便已進入到飯店內(nèi),將這一消息通知了錢如武。
很快,飯店內(nèi)所有房客,當然也包括喬裝成房客的幾撥潛伏刺探內(nèi)情的日本特務(wù),便被錢如武以飯店即將召開週末派對的名義,全部集中到了飯店頂層巨大的天臺之上。
呵呵,你說是看熱鬧也好,湊熱鬧也罷,總之接下來的一幕,無論你怎麼看都將是突擊營的一場無聲的宣戰(zhàn),無字的檄文,以及從現(xiàn)在開始就要揭幕的第一個宏大序曲。
人們一面喝著紅酒、咖啡,一面交頭接耳。
自可惡的日本人軍管之後,紅星飯店好像很久都沒有這麼大方過了,不僅往年幾乎每季一次的招待酒會消蹤匿跡,每月一次的免費歌舞晚會也都不翼而飛,就連原來的每週不定期的這party、那派對的香豔羣體活動,也都沉寂了很久都沒有主持舉辦過了。
這一切,倘若發(fā)生在文明世界,亦或者是在其他和平安詳?shù)膰?,這樣的飯店、酒莊,恐怕早就不是被人砸亂拋棄了,就是早該人去樓空關(guān)門大吉了。
這裡嘛,而且既然還是上海,尤其是這家舉世聞名的飯店背後的老闆還是孟遙和他的突擊營,嘿嘿,那就另當別論。
很多食客,尤其是那些長期包租在飯店內(nèi)的有背景、有家世還有膽量的花花公子、豪門商賈、江湖豪客們,幾乎都是抱著好戲在後面的心情,繼續(xù)在紅星飯店過著以前花天酒地的生活,即使進出都要***向小日本猴子登記,說明。
不過,今天這酒會似乎缺少點什麼,嗯,好像是那些風(fēng)騷、漂亮而又勾人到骨子裡的小妞,不見往日的蹤影。
罷了,罷了,老子可不想要這樣的酒會,即使這是所謂的全部免費招待。
“噢親愛密斯特錢,我們要美酒架加咖啡,更要小妞和歌舞。瞧瞧這是什麼,美金、法國克朗,我們不要你的狗屁免費酒水,還是老規(guī)矩我們自己付賬自己娛樂,不要你們這些臭男人在我們面前晃,上小妞,噢噢,快快,上小妞!”
聽著沒有正行癱坐在椅子上叫囂著那些公子哥兒、紈絝子弟,什麼查爾斯呀、彼得羅夫呀還有什麼摩根喬、傻逼菲爾普斯,個個身後都站在不是這商業(yè)帝國,就是那百年家族,要麼就是什麼皇親國戚,呵呵,人人都把自己吹噓的天花亂墜,反正孟遙也從未指示過他們真正去核實他們的家底和身份。
有一點就足矣,不是嗎?
那就是本紅星飯店,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超奢華酒店,一天沒有錢往進砸,下一分鐘你就得滾蛋。能住在裡面,且長久玩樂的,不管真假那自然是有錢就行。
錢如武是誰,倒退十年那也是響噹噹的如假包換的八旗子弟,正牌公子哥兒,真要比試,不定誰比誰更像花天酒地的主兒哩。
兩眼一瞪,錢如武笑嘻嘻地以無比猥瑣的表情開口還擊了,同時還神秘地豎起一根指頭淫-蕩地挑逗道:
“哦查爾斯、傻逼菲爾普斯,嘖嘖,要妹妹不是嗎,那得要耐心呀。聽老錢我的,現(xiàn)在擡頭望天上看,瞪大眼睛,馬上就有妹妹來了?!?
真的嗎,可是妹妹怎麼會從天上來?
哦對了,這個還真是有這樣一個傳說,好像叫什麼天女下凡。
一幫花花公子,個個眼歪口斜,瞇眼擡頭,就發(fā)現(xiàn)天空真的出現(xiàn)了異象,原本乾乾淨淨的藍天之上,忽然憑空出現(xiàn)了一道十分炫目的彩色煙霧。
“哎,密斯特錢,你是要變魔術(shù)嗎?好玩,好玩?!?
查爾斯嚷嚷著,忽然發(fā)現(xiàn)第一道藍色煙霧長長地在天上拉出一道雲(yún)霓之後,忽然從目不可及的地方,一道紅色的煙霧又開始蜿蜿蜒蜒地拉出了一道曼妙無比的煙霧。
數(shù)分鐘後,幾乎所有人都自動閉上了嘴巴。
因爲,當天空就像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恣肆汪洋地揮灑了一遍過後,人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道道七彩的煙霧,在天空上忽然勾畫出了兩個巨大而靈動的大字——中國。
很多洋人,即使不會漢語,但卻對“中國”這兩個字認識得格外清楚。
洋人雖然個個孤傲呆板,但卻個人素質(zhì)極高。
“中國”字樣甫一出現(xiàn),他們就明白了怎麼回事了,一個個將羨慕嫉妒恨外加敬畏的眼珠子,盯在了得意洋洋的錢如武身上。
小日本猴子這下好看了,人家的後臺大老闆招來了。
正想著,人羣卻是跟著一聲驚呼:
“快看,猴子們的飛機上去了,哦上帝呀,他們不會是把上海的飛機都派了上去吧?”
一眨眼,一羣羣、一隊隊的日機,就像一隻只蒼蠅似的貼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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